玉隐传

　　因怕我寂寞，采兰采蘋一直在身边陪着我。她两个告诉我，洞房是由内务府专门来人布置的。我下面坐的通炕上面铺着厚厚实实的红缎龙凤呈祥的双喜字褥子，炕头是一摞喜被喜枕，多是绣着百子图，龙凤双喜之类的喜庆图案。紫檀炕几上摆着瓷瓶如意等宝器等陈设，床帘是祥云朵朵的红纱帐。床的对面是如意百宝柜，柜里放着各式衣物被褥。地正中是张桌子，桌上有龙凤红烛，还摆着些果子茶点，以备新娘渴了饿了吃喝之用。以前也曾看过类似的陈设，只觉得俗气无边；然而现在轮到自己，却觉得喜庆无边，也只有这样的陈设，才能烘托映衬气氛。在我所坐的喜床左侧，是几扇错落重叠的屏风，与外间相隔。这间屋子的密闭性很好，又很通风。这让我联想到了晚上，将要做的那件每个少女成为女人都必须做的事，不禁脸红心跳的厉害。隔着纱巾和流苏，偷看采蘋采兰，两个丫头坐在桌子旁，都在笑嘻嘻的端详我，好像连我的心事也看破了。
　　白天就这样在采兰采蘋的陪伴下度过了。直至深夜，所有赴宴的客人都打发走了，玄清终于来了。我紧张了一天，此刻正靠着床帏瞌睡，突然听到玄清略显散乱疲惫的脚步声，一颗心立刻紧张起来，却只能用力屏住呼吸，规规矩矩的坐正了。
　　玄清的身影出现在屏风门口，我透过纱巾看他，他的脸和纱巾一样红。他倚着屏风看着我，傻呵呵的笑道：“碧儿，你还没睡啊？”
　　“清哥！我当然要等你了！”我紧张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夜静了，静的好像能听到我的心跳声。
　　“是啊！”玄清抚了抚头，踉跄着向我走来，他喝的竟是这样多——那还能行周公之礼么？我有些好奇，身心也放松了下来。起身快走了两步，扶住了玄清：“清哥！”
　　“不用！”双臂反被玄清抓住，按着坐在床上。“坐好，坐好！”他一面吩咐着我，一面缓缓抬起了手，将簪在凤冠上的纱巾向上撩起，又轻轻卸下我覆面的流苏。我缓缓抬起头，这才看清楚，玄清的脸，只是微红——他方才是佯醉而已。玄清愣愣的凝视着我，我亦晓得，此刻，是我人生中最美的一刻。
　　“清哥，”我忍不住咯咯的笑了，一旦‘入戏’，便浑忘了方才的恐慌：“清哥，我们还没坐帐呢！”
　　“是啊，是要坐一坐，才能长长久久！”玄清说着，一屁股坐在了我身旁，未知有意无意，他的衣袖压住了我的衣袖。哼——婚后想压我一头，没门儿！我抽出衣袖，压住了玄清的。玄清不甘示弱，抽出衣袖，又压住了我。我不甘，再次反抗。如是反复，折腾了十多遍，到底玄清不动了，只静静含笑看着我。我一下子羞囧了，我是不是个忒坏的坏媳妇？刚新婚之夜，就这么欺负自己男人，让男人多没面子？婚后全听清哥的怎么了，他是那样的聪明睿智，一次次的救了自己，救了我们一生的幸福！想到此，我轻轻的拾起玄清的衣袖，盖住了自己的。玄清呵呵的笑了，我忽然觉得自己中计了——这不是老子《道德经》上常说的人心兵法‘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么？
　　“清哥好坏！”我含羞的靠在了玄清肩头，小鸟依人一般，却没有再抽出衣袖——从此一切都听他的。
　　玄清欣慰展臂，轻轻揽住了我的肩头。我含羞：“清哥，我们是不是该喝合卺酒了？”
　　“嗯！”玄清点头。他缓缓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酒壶，分别满满斟了两杯。我亦站起身，走到桌边，伸手接过玄清递来的酒，两臂相扣，彼此含情凝睇。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玄清深情吟咏。我的心一下子心潮起伏汹涌了。我们的爱走到如今，的确经历了诸多死死生生。然而此诗的下一句并不好——‘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是写夫妻离散，天各一方的。不，我不要与清分开。自从与玄清相恋，我恨透了那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了。
　　我摇头落泪，轻轻吟道：“执子之手，与子共著。执子之手，与子同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 夫复何求？”
　　玄清亦潸然落泪了，彼此含情凝视中，灵犀互通，我们一起举杯饮尽了杯中的酒。
　　饮罢合卺酒，我褪去了一身凤冠霞帔，放在如意柜上。玄清亦褪去了冠帽，外氅。一时，彼此轻松了许多。
　　我不安的瞧了一眼床铺两旁的对联——百年偕老和鸾凤，认得温柔是此乡。玄清立刻笑了，附耳悄问：“急么？”
　　他的话实在让我很急，脱口抗议——“谁急了？！”
　　“既然不急，却还有很多趣事呢！”玄清说罢，又坐在了桌前。我亦坐在了桌旁，心中暗道玄清也是第一次，他心中恐怕比我还要怕呢。彼此又剪了一缕头发，结在一起。写了合欢庚贴，一起放入柜中收藏。远处传来更鼓之声，已是午夜了。我起身走到窗前，只见银汉迢迢，璀璨辉煌。玄清走到我身后，伸臂环住了我，在我耳畔轻轻道：“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我听了不禁笑道：“莫教鸳鸯瓦冷，翡翠裘寒。”
　　“那还等什么？”玄清在耳畔温柔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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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的缱绻风流，次日，已筋疲力尽。日上三竿，我却赖床不起：“清哥，我不想起床了！”
　　“那就不用起了！”玄清无所谓的说，自己却坐起来，拾起一旁屏风上的衣裤，麻利的穿。
　　“清哥，你干嘛去？”我不舍。
　　“总不能两个人都不起！”玄清说着，已经穿好了衣裤，“再说，你不饿么？我去叫采兰采蘋把饭菜端进来！”
　　“哦！”我由衷的点头，真的好饿，昨天一天都不许吃东西，做新娘子可真辛苦。
　　玄清出去了，不一会儿，脚步声响，知是采兰采蘋来了。我听了声音，连忙转身背对着她们。两个人将菜饭摆在桌子上，望着帘幕里我缩在被窝里的影子，嗤嗤的发笑。“王妃，菜饭摆好了，赶快下来吃吧。不然一会儿可就凉喽！”是采兰促狭的声音，采蘋拉她道：“快走啦！”两个人呵呵的笑着，走了。
　　屋里静了下来。我悄悄回头，见室内空无一人，这才悄悄掀被，钻出床帘，跳下了床，只穿了贴身的红菱夹袄，就上了餐桌，饥狼一般大口的扒饭吃。塞了几口饭，觉得噎得慌，又自斟了碗茶水，咕咚咚喝下去顺气儿。
　　正吃的香甜，忽听又有脚步声传来。采兰采蘋这么快就来收拾碗筷了？我一面想，一面弃了碗筷，泥鳅一般钻回了被窝，故弄了两下，完全就位。
　　脚步声走进室内，在桌旁住了脚。“怎么没吃完呢，就又回去睡？不舒服么？”竟是玄清诧异的声音，我一下回过头来。“清哥，你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出去转一圈儿，空气真好！但得回来和你一起吃饭啊！”玄清说着坐在了桌旁，抄起筷子吃饭。
　　我复又钻出来，上了桌子，埋怨道：“你进来也不哼一声，害的我还以为是采蘋他们回来了呢！”
　　玄清瞅着我发笑：“怎么，就决定这么赖一天么？”
　　我想想要出了门，肯定大家都怪怪的看我——不禁脸红不止：“我不要出门！总之不要出门！”
　　“那就赖着吧，再赖也只能赖一天了。”
　　“为什么？”我不解。
　　“你忘了，新媳妇三天要回门的。”玄清提醒我。
　　“哦……”我老大的不情愿，可又没有办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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