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海物语

　　第二回在金库的摸索顺畅了许多，我开始冥想已知物品的细节。脑内的第一反应是我的马克杯，每一天都会用到，但又恐怕它牵涉到的日常太多，很难分辨其中的区别，于是我转向了更独特的东西——龙玄的面具。
　　我盯着钥匙堆，努力回想着我接过它时的场景。洁白，神圣，令人怀念又战栗。它那么沉，可真的触到底座的时候，它又如此轻，像是我从未找到它合适的重量，它漂浮在我发颤的心尖。
　　下一秒，半山腰外层有两把银色的钥匙发出了淡淡的白色光晕。它们看起来很新，没有锈斑或磨损，许是因为记忆本身也比较近期。然后问题来了，钥匙是找到了，可箱子在哪儿？
　　要一个个试下来是不可能的。我坚信既然这里是HOME，自己多少有点主人的特权。
　　我把钥匙摊开在掌心，命令道：“带我去对应的箱子。”
　　本以为钥匙会突然飞起，或有一股力量带着我前进，但这样的魔法没有发生。这时候再埋怨自己平时缺乏想象力也有点无济于事。我只是比刚才多了一些朦胧的灵感。
　　应该先笔直走，一直走到快尽头，左拐，右手边第三面墙，然后中间一点的位置，不，再下来一点，左边还是右边的那个，左，这个。编号5710。
　　对于这个数字我毫无印象，但姑且记下，待日后看看有没有什么规律。我将手里的两把钥匙插进锁孔，完美贴合，成功打开了箱子外的盖板，我取出里面的长条形独立金属小仓，缓缓拉出嵌套在外壳里的抽屉。
　　龙玄的面具静静地躺在暗红色的绒布之上。完好如初。
　　但令我惊叹的不是这点，而是箱子的内部比外面大，是非欧几里得空间。面具的宽度显然大于肉眼预估的容器短边。但转瞬又觉得合理了起来，倘若我记忆的媒介是一头大象，那么不可能把大象切成好几块，只在箱子里放其中一段，而是自然要把整头大象安置在金库里。这也自然解释了，为什么这些金库从外表看起来长宽高尺寸相同，而没有再根据物品的实际大小，区分S，M，L，XL号。
　　那么我要怎么把面具取出来呢？我伸手触摸，可刚一碰到边缘，脑内就涌过了圣诞节收到礼物以及在京都拜访面具工坊的记忆，甚至像被拉回到了现场。缓过神来时，手已经离开了物品的表面，而再次触碰时还是同样的结果。这似乎是个强制性的过程，无法中断。从结论上来讲，我只能摸，不能带走金库里的东西。也行吧，反正无论如何，我不可能把存在于脑中的观念之物带到现实的物理世界里去。我醒来只会躺在自家卧室而已。
　　我默默地把5710号箱放回老地方。然后又尝试了小羊玩偶，明信片。测试下来，在现实中确实拥有的物品和记忆再现完全没有问题。理论上，金库里储存的只是联想，而非媒介物本身，所以我哪怕手上没有那件东西，应该也可以在箱子里找到。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我寻找的是与槛曡计划有关的那个农庄。
　　钥匙成功现形了。又重又大，铜色，长长的柄，末端椭圆形的环，你甚至可以想象，谷仓的大门上会挂着一把怎样与之相匹的大锁。4505号的箱门打开了。
　　在一窥里面的东西前，我深吸了一口气。要知道，我也有可能看到完整的由人骨装饰的梁柱，这就是里面更大的坏处。但好在后续我没有受到那样的冲击。躺在里面的是一副“梯子”，不知道是由真的腿骨制成，还是拓也当时伪造的版本。依旧是相接的瞬间，就像是坐上了时光机回到了过去。非常鲜活。
　　本轮的探究是因一阵咚咚声中断的。
　　有人在敲库房的门。
　　“请进。”印象里那扇门应该没有锁，但我也想不到是谁在敲。
　　没有人进来。但是敲击声还是没有停下。我只好自己打开门。
　　然后我醒了。床边站着神宫拓也。
　　“吃饭了，界人。”
　　“刚才有人敲门吗？”
　　“没人。”拓也答，“赶紧起来吃饭了，你都躺了快一整天了。”
　　“那刚才是你叫我吗？”
　　“不然还有谁。”
　　“不是这个意思。”我坐起身，摘掉手环和颈环，顿时有点头晕目眩，忍不住扶了下床。
　　“你看你都饿虚了。今天又是我点外卖的。”
　　“这个时间流逝的速度有点难掌握……”照理不是梦里的流速更快吗？不过这确实也不是什么梦。
　　“对了，和你说声，柯林找到了，他没事，pandaman在群里说的。”
　　“哦，好的。”
　　“嗯？你的反应有点冷淡啊。去黏土山前不是找他很急吗？”
　　“那时候是我过激了。他是个成年人，可以后果自负了。比起这个，我有些重大发现要告诉你。”我激动地拉住神宫拓也。
　　“停，停，先吃饭。你不太正常你知道吗？”齐刘海青年一脸警惕，“BOX到底对你下什么蛊了。”
　　“燃起了研究之心吧。不过更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两个猜想。”
　　神宫拓也蹙起了眉。他怀疑的表情直到那顿饭吃完也没有舒缓。
　　“所以你认为，只要找到正确的物品和箱子，你就能知道未来或者过去的事情？”
　　“对，理论上是这样。”
　　“等等，理在哪里，论在哪里？这可比你上一个想要实现的找钥匙猜想离谱多了。本身在正常做梦情况下，你也很难判断那是不是预知梦吧。过去梦？揭示真相的梦？这个你也没有实现过。界人，清醒一点。”
　　“那是因为梦无法分别。但是BOX的情况不同，那不是梦。可能更像是一个潜意识的探讨？至少在记忆再现的部分，尚没有出现任何曲解和变形。”
　　“那你在被深度催眠的情况下，有预言过任何东西吗？按照这个逻辑，你其实只缺一个催眠大师来激发你的潜能。”
　　“没有。没找过催眠师。”
　　“那就去找一个。需要帮你搜索靠谱的心理医生吗？”
　　“不用，我认识。”久违地我想起奎因医生，“但我不会劳烦她。”
　　饭桌上的气氛陷入了尴尬。
　　神宫拓也先松口了，“当然BOX你也可以继续使用，反正拿出实验成果来就好了。预知也好，真相也好，无所谓，都可以。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先研究过去的事，至少已经发生了就肯定板上钉钉了，总有验证的方法，未来就不好说了，没准可以发生变化，或者太遥远了，验证需要等太久，也没有什么意思。”
　　“我会考虑一下的。”
　　“顺便还有个建议。”神宫拓也不再使用强硬的语气，“把能力用在关键的地方。不要在鸡毛蒜皮的测试上浪费太多。”他顿了顿，“可能对身体不好。你还记得京都之行的初衷吗？”
　　我想了想，“蜡烛？”
　　“对，安神蜡烛。”神宫拓也起身收拾外卖包装盒，“我已经很久没有闻到香味了。不做怪梦安定下来了是好事，但也不能换个渠道透支。”
　　“我以为你昨晚还挺支持的，不是还说要买BOX吗？”
　　“对我来说，那是和游戏机差不多的东西。你的话，难评。”
　　我想此刻我的眉头肯定搅在了一起。
　　“那我还是尽量让它变得能好评起来……”
　　神宫拓也还是摇了摇头，“不过下次你记得设置下定时。应该是有防沉迷系统的。时间到了，可以把你自动喊醒。”
　　“有这个功能吗？”
　　“肯定有吧。”拓也信誓旦旦，“你再看下说明书。不然人昏睡到直接饿死，这个产品可以被投诉到下架了。”
　　“真是恐怖。”我捏了一把冷汗，“要是说明书有写怎么预知未来就好了。”
　　“那可真是做梦。”拓也锐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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