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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第十七章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终有一日，我们会重聚。”
“纵然只是一抹荒魂，我都会回到你身边。”
这话，本都是对昌意说的，然而放在一起，却似情侣间生死相随的誓言。由不归口中说来，更是与天争命的坚决与狂傲。
这真是……
呵，真是符合不归的性子呢。
“咳，咳咳咳……”
怔忪间，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龙宿低头一看，却见昌意面若金纸，嘴角淌血。龙宿连忙上前将人扶起，一探脉，不由皱起了眉。
昌意动用言灵之力遭受反噬，筋脉骨骼寸断，不归虽然稳定了他的伤势，但毕竟并非医师，只能指标不治本。穿越时空缝隙的动静不算大，但仍然引发了他的伤势，一时间脏腑如绞，浑身血液将沸，当真是痛苦万分。
“昌意，汝怎样？”
迷迷糊糊间，有人唤他的名。昌意勉强睁开眼，却被眼前的珠光宝气闪花了眼。
“父亲……呃噗！”
“昌意！”
昌意呕出一口血便昏迷了过去，龙宿来不及感动自家儿子这么乖就喊爹了，连忙手按昌意背心，内劲轻吐，护住他的心脉。
同一时分，房门也被撞开。
“昌意！”
思无邪察觉到昌意房内有动静，连忙冲了进去，后面默言歆也跟着。
然而房内的景象，让两人同时一愣。
龙宿无暇分心，默言歆沉默片刻，上前拉了思无邪就要离开。
思无邪跟着默言歆退回门口，眼看默言歆要把房门阖上了，又忍不住伸手拦了一下，使劲咽了口唾沫，弱弱地说了句：“龙宿大人，就算昌意不听话，也不用下这么重手吧，他武功是个废的呀……”
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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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祸降世，魔焰滔天，傲笑红尘与佛剑分说为阻魔火肆虐，已在火焰魔城外的灵焰鬼路中受困许久。
六尸鬼木墙上，鬼知冥见两先知看着魔城外的佛剑分说与傲笑红尘，心中不由得意。魔界的动作已经展开，针对圣域、阴阳骨、以及当年参与会战三人的调查正在进行，而三道守关已经布置完毕，其中更有一道守将乃魔君座下第一战将赦生，假以时日，必能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唯一的担忧，吞佛童子前去取回朱厌，已数日未归，他重伤在身，莫非遭遇了中原截杀？
正考虑要不要让出门卧底的任沉浮顺便查一查，就听得魔城外一声吼——
“魔界的同仁们，开门迎客啦！”
“嗯~？那是……”
功力在魔火中消耗过多，傲笑红尘一直到某人喊了一嗓子才发现灵焰鬼路中又多了个魔人。
距离有些远，看不清对方容貌，也摸不清对方底细，之所以确定对方是魔人，当然是因为此生物在魔火中通行无碍，大摇大摆往火焰魔城大门走的缘故。
那魔人肩上扛着一把长柄兵器，兵器的一头，串着一个浑身浴血，头发火红的生物。他走路的姿态十分张狂，如同横着走的螃蟹，到了门口好像还往自己这边挥了挥手……
怪事。
然而眼下还是护持佛剑分说要紧，傲笑红尘在心底默默记了一笔，回过神来，依旧全神贯注，应付着魔城的业火。
“鸠盘神子！你……”
看到鸠盘扛着的朱厌，以及朱厌上串着的吞佛童子，鬼知又是气愤又是惊讶，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鸠盘神子！汝这叛逆！还不快放下吞佛童子！”
“冥见……”
砰——！
冥见的脾气更火爆一点，当场就呵斥了起来。鬼知一听就道不好，却是阻止不及。只见鸠盘神子挥动朱厌，应声将吞佛童子放（reng）在了地上。
放（reng）完了还不够，鸠盘还顺势一脚踩在他胸口，本来被放（reng）醒了的吞佛童子，顺利地吐了口血，又晕了过去。
鸠盘神子摆好pose，似笑非笑看着头挂在墙上，连身体都还没恢复的俩死老头。
“哦？继大小姐之后我也成叛逆了？九祸本事见长嘛……”
“汝——！”
“鸠盘神子！”
冥见被气得浑身——额不对，是半面墙都在抖，鬼知生怕他又说出什么爆炸性的发言，连忙打断，“鸠盘神子，女后此刻正在殿中。她既然下令开城门，就是愿意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好自为之吧。”
不欲与此魔多做纠缠，鬼知赶忙送客。鸠盘一声冷笑，俯身拎起吞佛童子的左脚，跟拖尸体似的拖着吞佛童子走向了火焰魔城深处，在并不洁净也不平整的地面上留下一道又粗又长的血痕，看的鬼知一阵心惊肉跳。
眼睁睁看着鸠盘神子走进魔城，冥见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当年大战此魔便不愿出力，口口声声大……紫渊无罪，带着背嵬军不知所踪，偏偏又在道境封印时刻归来，行迹可疑。今日再见，竟是嚣张跋扈至此，浑然不把女后放在眼里。鬼知，鸠盘绝不可信任，女后何必见他？”
鬼知叹了口气，道：“鸠盘神子如此气焰，所依仗的，不正是不知所踪的背嵬军吗？更有甚者……”
流落苦境的，又岂止是吞佛与鸠盘？
看着鸠盘神子离去的背影，尚未恢复全貌的鬼知皱起眉，心中，满是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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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意睁开了眼。
神思有刹那的空白，然而他很快就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归现实，正躺在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榻上。
身体还有些虚弱，昌意缓缓起身，坐在床沿，喘了口气。
耳畔有遥远的蝉鸣与细微的鸟语，眼中所见，淡金的晨光透过窗棂照进室内，些许肉眼可见的颗粒物在光线照耀下缓缓漂浮游动，仿若仙界烟霞。房间内琴箫书画笔墨，陈设一如往常。
如此平静，却不知小邪在做什么？还有、还有那人……
当时生死一刻不及多想，自己居然下意识就唤了他父亲，然而接下来……究竟该怎样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阅遍经史的锦绣公子，愣是找不出个合适的章程。
然而消极逃避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昌意做了许久心里建设，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脚底还有些发软，不过走上两步后就可以适应。昌意披了件外袍，正准备出门，直面惨淡的人生，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门后现出的身影，一袭湖蓝布袍，面若冠玉，丰神俊朗，眉眼之间宁静温和，当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然而人们见到他第一眼，注意到的绝不是他清俊的容貌，或手中端着的药汤，而是眼眉处那一对天生的漩涡。
“素……续缘？”
这眉毛独此一家别无分号，昌意乍见之下还以为是琉璃仙境那位，一个素字刚出口便觉不对。非是其父，那便只能是其子了。
“正是在下。汝大病初愈，不宜走动，还是先坐下歇息吧。”
素续缘显然已经习惯了被认错或被一眼认出身份，浅浅一笑，将手中药碗搁在桌上。
“素公子救命之恩，昌意没齿难忘。”
昌意虽然还是有些搞不清状况，至少明白是素续缘医治了他。虽然有些奇怪义父怎么不来，但道谢什么的礼数总是不能废的，忙不迭踏前一步，弯腰长揖一礼。
“锦绣公子不必多礼，续缘不过略尽医者本分而已。”
素续缘赶忙上前把人扶起。
“吾……”
昌意本就体虚，猛地弯了个腰，起身就有些头晕眼花，待他回过神来，抬眼就撞进了一双静默如深海的眼眸，大脑空白一瞬，竟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而素续缘也没有说话，扶着昌意的双臂，静静地与他对视。
正值三伏酷夏，太湖之滨的无关风月却并无暑气。空气中夹带着些微水汽的味道，还有一抹似有还无的浅淡香气，却不知是来自庭院中的莲花，还是某人身上自带的药香。
——有那么一刹那，风停，浪止，夏蝉也停止了吟唱。
“啊呀，昌意，你终于醒了！”
思无邪惊喜的呼喊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昌意只来得及转个头，下一秒便是眼前一花，怀中陡然一沉，电光火石间，仿佛听到谁喊了声“小心！”，随即就失去了知觉。
默言歆是最后一个进房间的。刚才他没能拉住思无邪，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头冲进昌意的怀里，然后昌意就这么倒下了……
默言歆看了眼在一旁傻掉了的熊孩子，又看了眼被素医师接住的、再度昏迷的战五渣公子，忍不住扶额。
啊，亲爱的小邪，你都知道昌意武功是个废的了，动静就不能小一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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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意欲何为？哈。”鸠盘神子一脚踩着吞佛，一手扶着插在地上的朱厌，显得十分嚣张。“九祸，赦道开启，要的是魔胎的血，而吞佛童子，要的是吾的命！敢问女后，吾要讨个说法，不过分吧？”
“汝……！”九祸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胸口的怒火，“鸠盘神子，说出你的要求。须知，吾耐心有限。”
“哈，好说了好说了，女后真是胸怀宽广，鸠盘佩服。”
百般容忍，鸠盘神子依然不知收敛，九祸耐心用尽，沉下脸色正欲发作，却被鸠盘下一句话定在了远处。他说——
“背嵬军在集境，吾会去将他们寻回来。”
鸠盘收敛起嚣张，一脸正色：“九祸，背嵬军与吾不会与魔界敌对，但也不会雪中送炭。若真有那锦上添花那一日……吾拭目以待。”
其实还有一点，背嵬军战力再强，也只有紫渊与朱武能指挥，鸠盘最多就集结操练一下，惦记这支军队，实在没有意义。
这一点鸠盘没说，九祸心里其实也清楚，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然而说了半天，鸠盘丝毫没有提起紫渊的立场与态度，这就不得不令她担忧了……
“背嵬军一事，吾可暂不追究。鸠盘神子，告诉我，紫渊她怎么了？”
鸠盘神子没想到九祸惦记着这个小姑子，难得沉默了一下。
“吾只知道，她已经离开万圣岩了。只不过，以她之性情，但凡有一口气在，也不会在此时隐姓埋名，独善其身的吧。”
即使不为魔界，不为玄宗万圣岩，她能舍得下朱武吗？
九祸沉默。
九祸最终还是让鸠盘神子离开了。
没有追究他当年的过往，没有追究他对吞佛童子的伤害，也没有对背嵬军穷追不舍，与其说是宽容，倒不如说是纵容了。至于这份纵容究竟是因为谁，在场众人皆心中有数，只是不愿宣之于口罢了。
“狼叔，吾是不是做错了？”
当年道魔和谈，紫渊几乎出动了鬼族所有力量，至于她和旱魃，一直隐居幕后。一来确实元气大伤需要休整，二来，也不信人类。如今背嵬军执意作壁上观，只怕也是紫渊对她当年的冷眼旁观，耿耿于怀吧。
“孰是孰非，如今还有什么意义吗？”
一声叹息，补剑缺从大殿的阴影中现身。
他其实不需要出现在这里，但是难免期盼鸠盘神子能带来什么消息。只可惜，仍是遗憾。
“狼叔，当年紫渊执意与玄宗和谈，吾等虽有顾虑，亦不曾反对。而玄宗果然出尔反尔，趁吾等庆功之时大举入侵，若非伏婴师等人提前防备，魔界只怕早已覆灭！人类阴险狡诈，紫渊却一意孤行，轻信他人……非是吾等背信弃义！”
作为魔界的一员，作为一族之长，九祸一直坚定而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自问无愧。然而作为紫渊的朋友亲族，提起往事，仍是不免痛心。
补剑缺苦笑。
终究是观念与立场不同。是非功过，又有谁论得清呢？
而九祸业已收敛片刻的彷徨悲伤，回归那个杀伐决断的魔界女王。
“冥见，鬼知，听吾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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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之滨，无关风月。
素续缘将昌意抱回床上，把了把脉，发现他并没有大碍，看来只是大病初愈有些贫血，而思无邪一下子冲撞太猛烈所致。
掐了把人中，病患便慢悠悠醒转了，思无邪只觉天崩地裂，腿肚子都隐隐有抽筋的趋势。
“昌、昌意，你，你醒了……”
昌意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眼皮一抬，瞥向抖得跟筛糠似的好徒儿。
“嗯~？”
思无邪又是一抖，几乎条件反射一般两腿并拢，站的笔直，眼神不敢看昌意，就直勾勾盯着雕花床上沿出的镂空花鸟缠枝。
“报告师尊，徒儿知错了！徒儿违反了家规第十条、第两百七十一条以及第七百六十二条，这就回书房写八百……哦不，两千字检讨，务必做到深刻、透彻、事无巨细、鞭辟入里！师尊，徒儿这就去了！不写完今天不吃饭不睡觉了！”
话说完，也不等昌意有什么回应，“咻—”的一声就窜了个没影。
一旁的默言歆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到小霸王似的思无邪，居然还有这么怂的时候。
而沉着脸目送熊孩子离开的昌意，略略转了个头，然后阴森森的视线就转到了默言歆的身上。
默言歆：…………
主子救命，少主好可怕……
“咳。默兄，锦绣公子的汤药打翻了，要劳烦你再去熬一碗了。”
素续缘一声轻咳，打断了对视的两人，也拯救了被杀必死光线洗礼的默言歆。
“哦，好，好的！”
默言歆落荒而逃。
素续缘目送默言歆离开，回转视线，就见昌意黑着脸幽幽看着他，不禁失笑。被撞晕这种事着实有些一言难尽，也难怪昌意有些恼羞成怒。
“锦绣公子，默兄和小邪很担心你呢。”
“我……”
接触到素续缘含笑的眼眸，昌意这才回过神，感觉自己行为太过幼稚，一时有些尴尬，因伤病而显得白皙得过分的俊脸上闪过一丝红晕。
“吾名昌意，素兄莫要太客气了。”
“恩~吾名续缘，昌意也不要太拘礼了。”
素续缘从善如流改了口，两人对视一眼，不禁相视而笑，一瞬间，房间内的尴尬一扫而空。
“续缘，是龙……额，我是说，是我父亲请你来的吗？”
那两个字说出口，还是有些生硬别扭。
“是啊。是龙宿先生传信家父，希望我能来医治你的。”
素续缘含笑点头。
意料之中的答案，昌意还是面色一僵，垂下眼默然不语。
这般行为其实有些失礼，然而昌意与素续缘虽是初见，却仿佛已是是多年好友，也就没有那么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了。
“我想，龙首大概觉得，我们能成为好朋友吧。”
素续缘明白龙首请他来不光是看病的，相似的身世也让他起了相惜之意。他敏锐地察觉对方的沉默并非是抵触，只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说：“或者，昌意，先来听听我的故事？”
昌意眨了眨眼。
“然后再听听我的故事？我们俩是要来个比惨大会吗？”
“哈，倒也无妨。往事不堪回首，昌意莫要笑话我就好。”
相视间，两人又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一个是俊雅风流贵公子，一个是济世救人杏林医，分明初相见，却似旧时友，连从未与外人陈说的陈年旧事都能拿来分享，当真是心有灵犀，一见如故。
而窗外，惠风和煦，天朗气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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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盘神子离开了异度魔界。
虽然醒来时恼羞成怒，但是属于剑雪无名一切，都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他也并没有与这段过往完全斩断的打算。
所以他才那么憎恶吞佛童子啊。那个冷酷狡诈的魔将，显然是抛弃了一剑封禅的过往。他的至交好友……可以说是死在了吞佛手上。要不是他还不想跟魔界彻底翻脸，明年吞佛童子的坟头草都能三尺高了。
鸠盘神子看了看天色，摸了摸下巴。
虽然跟九祸暗示紫渊大概也许可能应该是死了，但是身为老部下，还是应该去打探一下消息表表心意才是。当年在那个荒僻小镇遇到的那个跟移动珠宝匣似的漂亮男人叫什么来着……
思索间，前方不远处出现了咋咋呼呼的三人组合，当先那人，红鼻头，铜铃眼，相貌不怎么样，但胜在特征突出，正是跟素还真类似，可以靠刷脸走跳江湖的秦假仙。
至于另外两人，自然就是业途灵和荫尸人了。
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鸠盘立马迎了上去。
“阁下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消息灵通智慧过人，才高八斗貌若潘安，人称巧慧之星的秦假仙，秦大侠？”
“蛤？！”
这么一通贯口一般恬不知耻的马屁下来，三口组都有点懵。一时都没有注意到来人跟剑雪无名几乎可以说双生子般相似的相貌。
“咳咳，正是老秦我啦。这位大侠，有何贵干？”
夸得有点过头，老脸皮厚如秦假仙都有些脸红，不过脸皮实在太厚，外人看不出来。
“听闻秦大侠消息灵通，吾想向你打听个人。”
鸠盘神子单手提着提着莲滟架在肩头，头颈微侧，眼中邪佞不羁，如此邪气凛然，与剑雪无名的气质千差万别，也难怪精明如秦假仙，也没发现他就是剑雪。
鸠盘嘴角勾起一抹邪笑，道：
“请问，当今武林，最好看又最能打的儒门中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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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62章 第十七章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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