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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 II
“喂!你怎么又乘人之危!” 居夜莺一把将黎云天推开,梨花带雨的小脸上,除了抹不尽的眼泪,还爬满了委屈。
黎云天没有贪欢,颇为绅士地放开了居夜莺。他望着居夜莺哭肿的眼睛,一时间也不知要说什么正经的安慰话,所以就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句:“一百七十五次。”
“黎云天,你有病!”
骂完,居夜莺便哑然了。她的好学长怎么还能在这个时候想起那个亲来亲去的还债游戏,更哭笑不得的是,她又气又恼又羞又笑,却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出一个更好的发泄方式。
毕竟那晚,丢人的是自己,关键她还全部记得。
“好了,我错了,是我错了。” 黎云抿起一口笑,自觉地道起了歉。他臂膀一张,坐上了床头,直接圈住居夜莺,将她的脑袋扣上心头,温柔地哄了起来。
居夜莺不服气地撇着嘴,头却是乖乖地靠了上去。她的学长现在就是一个道歉归道歉,犯错归犯错的伪君子,讨厌得很,但是呢… …他的话更多了,也更爱表达了。他更爱笑了,也变得更平易近人了。
他离我更近了,我也好像更喜欢他了。
“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哄。” 居夜莺将头埋进了黎云天的怀里,嘟哝道。
“是哄我的小夜莺。” 黎云天轻抚着居夜莺的后脑勺,一点一点将凌乱的秀发捋顺。他的视线飘向窗外淡粉色的花林,只觉那里美得有些不真实,不过也许只是因为,曾经的自己从未有过这么一刻,想要细细去品。
“夜莺,其实,我还记起了好些有关于你的事。”
“嗯?”
“大约六年前,有那么三个月,我每次下夜班,都能看见一个高挑的小姑娘,她顶着一颗古灵精怪的小脑袋,蹦蹦跳跳向我走来。虽然那时你戴着口罩,但我好像能看见你一直在笑。”
他还记得啊。
居夜莺腼腆地笑了笑,侧着脸,不自知地轻蹭了蹭黎云天的衬衣。谁又能想到学长口中有关于自己的事,竟然是这么久远且微不足道的日常。
“那时你每天给我带的早餐,很好吃,是不是也很难买到?”
“哎,你发现了啊。” 居夜莺惊讶地唤了声,脸颊离了男人的衬衣,向上微扬。
“不知怎么的,有那么一刻,就是突然想起了那个味道,甚至还记起了早餐包装袋上的餐厅名字。” 黎云天回望居夜莺,说得坦诚。片刻,他抬手刮了下女人的鼻子,见她又是一副恼人的小怨妇模样,不禁浅浅笑出了声,“后来我自己起早去了几次,结果每次都是售罄,是真难买。”
“那一定是你去得不够早,那家店每天营业前就已经大排长龙了。不过我也没有去得很早,就是比较会抓时机,买的都是当日的最后几份。” 居夜莺说得很是得意,泪痕在泛着绯红的脸颊上闪着光泽。声音虽是沙哑,听着却像极了树叶在轻盈摇曳,沙沙沙的,是微风的声音。
“你可别多想,那时我只是单纯觉得你辛苦,上完班还要教我这个,教我那个,就想犒劳犒劳你,没什么其他意思。” 可能是觉得起早排队买早餐太过刻意,居夜莺赶忙又补了一句。
“我知道。” 黎云天含笑轻点了点头,这小妮子当时的心思在谁身上,他当然也记得。
居夜莺品着这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自然也明白黎云天在想什么,然而,她却是不动声色地双眸一眯,不甘示弱地回敬道:“你不也是吗?你那时还有你的海尔曼小姐,自然也不会在意到我。”
这口气又酸又怒,听着还有些贼喊捉贼的意味。
是啊,他们之前可是暗恋失恋盟友呢。
“醒来后的那段时期,我的记忆非常模糊,不过,我的确去了睡眠馆,见过海尔曼小姐,也给叶沐言打了电话。尽管我没有直接问,只是寻常寒暄了几句,但我知道,他们都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黎云天并未在意居夜莺的语气,反倒镇定自若,自顾自地交代了起来。
“好啦,好啦,你不需要告诉我这些。” 面对黎云天突如其来的坦白,居夜莺感到一丝不自在,那小脸更是涨得通红,她竟然先害羞了起来。
黎云天有意无意撩了居夜莺一眼,深幽的目光仅仅停留了一瞬,便又挪开了: “艾丽丝医生呢,读书时就是这样。她平时嘻嘻哈哈,口无遮拦的,也总没个正经,可她真要喜欢起一个人来,绝对是比小女人更小女人的。”
“你这么了解她?” 居夜莺小嘴一撅,脱口而出,发泄完醋意后,又是一阵懊恼。
“读书时,一个学术协会的。”
等等,学长这是在向我交代情史吗?
突然意识到黎云天一本正经却略显傻气的言行,居夜莺噗嗤一笑。只是,窃笑几声后,女人便知趣地在对方一脸不解的神态下刹了车,那红扑扑的小脸依旧挂着故作镇定的僵硬表情,非要继续口是心非狡辩道:“学长,你真的不需要告诉我的,我没想要知道。”
“那你下次喝醉后,会不问吗?”
绝杀啊。
居夜莺百口莫辩:“我不喝酒了!”
“至于殷医生,我真的没懂你的意思,你再同我说说?”
“黎云天,你还说!”
终于,一个软绵绵的拳头砸在男人的胸膛,然后又被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住。
黎云天凝望居夜莺,唇间呼出的微润气息如同染着晨曦朝露的郁葱芬芳,飘香四溢的淡雅味道萦绕在女人的鼻尖,好闻极了。这一刻,男人那双深邃动人的眼眸,比夜色更深,比黎明更亮,那里有炙热的火光,也有执着的冷冽,如今全然混在了漆黑如墨的眼瞳里,叫人辨不清。
“夜莺,我不说了… …你也不逃了,好吗?”
黎云天突然认真了起来。
康巴端着一碗汤,不合时宜闯进了屋子。撞破了这场乡野间的暧昧,眼见床上的女人像一只弹簧,急速跳开的滑稽画面,他不由埋头暗嗔了自己,心想刚才怎么就忘记敲门了,这眼下可真有些进退两难了。
“居医生,黎医生,你们都醒啦。这里有些牛肉清汤,先填填肚子。”
康巴硬着头皮,只得佯装自己瞎了,什么都没看见。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清汤,步子是越迈越碎,人也越来越心虚。直到那碗汤被搁在了靠窗的木桌上,他才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下一秒立马撒腿就跑。
只是没过一会儿,他又不情不愿端来了另一碗,依旧伴着一声略显生分的寒暄,屋子里的气氛莫名其妙地被搅得更尴尬了些。
“居医生,好些了吗?”
黎云天波澜不惊起了身,轻描淡写嗯了一声。
“我好多了。刚刚学长都告诉我了,昨晚真的太谢谢你了。” 居夜莺掐着嗓子,勉强挤出些清甜的音色。只是话音未落,康巴却再一次不见踪影。这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叫人看不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康巴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明明,罪魁祸首可是他们自己啊。
气氛冷了片刻后,康巴手提两大麻袋,又憨憨跑了进来。他道了几句客套话,放下了水果和崭新的棉衣裤,可还没等居夜莺开口道谢,他再一次兴冲冲窜了出去。
这一来一回,跑前跑后,康巴不仅带来了好些吃食和生活必需品,也体面地将一些特殊用品穿插其中,摆放到位。这种极为自然的处理方式很大程度上减轻了尴尬,不禁叫人感叹原来高原糙汉子也能有这般思虑周全的心思。
居夜莺望着康巴随手在床边摆上了一张叠满棉被薄毯的木椅,唇角不禁微微牵了牵。那高高叠起的棉被和垂落凳脚的薄毯遮住了座椅的内部结构,像是刻意不叫人一眼看穿那实则是一张为行动不便者特意准备的简易座便器。
顷刻间,居夜莺眉眼弯出了好看的弧度,内心什么尴尬与愧疚都及不过油然而生的暖意。
一旁的黎云天不露声色,淡淡说了声谢,遂又非常自然地望向了居夜莺,平和道:“这里条件没有那么好,克服下,等你炎症消了,我们再回去。医院那边,我也请过假了。居教授那里,记得报个平安。”
“好。” 居夜莺乖顺地点了点头,接受了黎云天的提议。她并不担心自己的病,而是每当她多了解黎云天一分,内心便多一分不舍。她舍不得叫黎云天因为自己而惶恐,更舍不得留他一个人。
居夜莺会好好的,黎云天也要好好的。
“对了,学长,我们住这儿,会不会打扰到人家?”
这屋子里的陈设和窗外院子的布置,一看就是普通的家宅。
“居医生,黎医生,你们就放心住着吧。韦大娘的孩子在城里打工,本来屋子也空着。有人住了,反倒有了人气,热闹,她开心还来不及。” 康巴忙乎了好一阵才消停,闲下来的手一时间无处安放,又不好意思挠起了脑袋,“韦大娘这会儿出门了,等她回来,我给你们介绍,她人可好了。对了,你们快喝汤,这冷了就不好喝了。”
“那回头,饭费和住宿费还是要给的。” 康巴的热忱让人难以拒绝,居夜莺也就不推脱了。
“我会给。” 黎云天一边笑着附和,一边有条不紊收拾着桌上的物品。等收拾好了,他又再次环顾了四周,确认完一切妥当,那温润的目光才又落回到居夜莺的身上:“一会儿,一个人可以吗?”
他知道,比起依赖,居夜莺更希望独立。
“没问题的。”
“那吃完早餐,记得吃药。要真有什么需要,就喊我,也可以打我手机。这里信号不大好,多打几次,还是可以接通的。”
“嗯。”
又絮絮叨叨了一阵,黎云天这才随着康巴退出了屋子。两个男人在走道一阵对视傻笑,一个击掌,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作战任务。毕竟昨夜,居夜莺病势来得急,黎云天不敢不守夜,而那些特殊生活用品又必须连夜都准备好,这两人的第一次分工合作也算是圆满达成。
“康巴先生,我身上没那么多现金,回头我把钱转你账号,还要麻烦你给韦大娘。”
“黎医生,别那么客气,你们两个人能消耗多少东西啊。再说,这些物资并不都是韦大娘的。你给我钱,我都有些难办了。”
“那这样吧,回头看看村民们有没有需要,我给看个诊。”
“不用不用,黎医生,你们好好休息,你也怪累的。” 康巴憨笑摆起了手,借着一个哈欠,说自己要去睡一会儿。毕竟他可是连续开了两晚的夜路。
黎云天也没再强求,他匆匆与康巴道了别,又抿了几口汤,心想一时半会也回不了居夜莺的屋子,索性就出了宅子,打算四处逛逛。
院子不大,却是相当质朴,在淡粉玫红的乡野映衬下,褪去了陈旧的痕迹,反倒染上了些许仙气。
院子口,站着两抹窈窕人影,正交头接耳,四处张望着。其中一位身着白袍的妙龄少女见黎云天走近,便问道:“请问,康巴在吗?”
“他可能… …现在在休息。”
“你看,我就说嘛,让你晚点再来。” 还未等黎云天说完,白袍少女边上的黑袍少妇便迫不及待插了话。
“那可不行,听说那些个小蹄子都给康巴送过东西了,我再等下去,可不就落后了。” 白袍少女提着草编篮子,斜睨了眼黑袍少妇,言语中满是不甘。
原来我们的那些吃食,都是拖康巴的福。
“那你现在能干嘛?闯进去吗?你害不害臊。” 黑袍少妇似乎并不在意少女的冷眼相待,反倒变本加厉,揶揄了起来。
“脸有什么用?康巴那么好看,身材那么健壮,人又好,他难得来一次,我必须得加把劲,不能让那些小蹄子得逞了。”
黎云天极为耐心地候在边上,听着他们无休止讨论着后续行动方案。他透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被当成了空气。
“管不了这么多了,我现在就进去。”
民风淳朴,原来这里的少女示爱都是这么大胆的。
黎云天不知当下是该拦人,还是该放人,更何况自己也是客,也不知这乡野民风习俗是否本就无所谓串门这些事。但是,有一件事情,他倒是更确定了——原来,憨厚质朴的康巴不仅让艾丽丝一见钟情了,更有着令藏族少女神魂颠倒的魅力,想来自己还真是后知后觉了。
“你看这样可以吗,我发一条手机简讯知会下康巴先生,他醒来就知道你来过了。或许,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给你拍个照,传给他。”
黎云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冒昧,但他只是想让康巴多休息一会儿。
咔嚓一声,伴随一阵清澈的笑声,黎云天礼貌送别了那两位藏族女人。他将草编篮子收进了屋子,又将白袍少女的照片发给了康巴。一切安置妥当后,他才又走出了宅子,颀长挺拔的身子融进了簇拥绽放的桃林,渐行渐远。
这一眼忘尽的村落却有着望不尽的花海,周身桃花萦绕,远方又散着遍野的高山杜鹃。那丰富的色彩层层叠叠落在了乡野,如重墨轻染的胭脂洒在了少女水雾缭绕的脸颊,虽是怒放,却又似在羞涩含笑。
黎云天的思绪放空了几秒,脑海中却突然闪现出了一束桃红色的海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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