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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广宁
身着黑甲的长鹰军士手执军令,一路疾驰,奔入行宫。
他高声喊道:“大捷!南疆孟水役大捷!”
五日前,最后一拨弥丘残兵于海崖撤退,固守海州郡的苍狼副将长驱直下,切断了李衮亲征的保卫防线。没出两天,原本尚能支撑的弥丘便一泻千里、溃不成军。
李司南坐镇京中,根据蒋守承自尽前提供的消息按图索骥,清剿京内弥丘残党。
南疆的大火烧至今日,终于徐徐而灭。
深春初夏之时,岳巍收到了回京的调令,他整顿南下的长鹰,同留守海州的宋河一道,率大军踏入了京畿府。
他为李司南带去了百万两收缴于南疆的黄金,同时送上了弥丘国主李衮的降书。
“当年也是刚过立夏,李衮的曾祖父把赔款和质子送到了京梁城下。”张兆和捧着降书,颤巍巍地说道。
自从张淑文死后,张兆和便一病不起,他这两年疲于奔命,身体早已弱如衰朽。可京梁百废待兴,他却歇不得。
“宰执觉得,如今应当怎么办呢?”李司南坐在珠帘后,一手执笔,一手揽着趴在龙椅上的小皇帝李世安。
张兆和向前几步,拱手道:“殿下,臣以为,您可以代陛下签下降书。”
李司南执笔的手一顿:“为什么?”
“殿下,”张兆和一躬到地,“弥丘已被重创,短时间内根本掀不起波澜,如今我大俞上下民不聊生,为战事拖累许久,或许也该是……”
“宰执,”李司南打断了张兆和,“弥丘国姓是仁熙帝御赐的吧?”
“没错。”张兆和应道。
“当初赐予国姓,是为缔结永好,也是为显我国力昌盛、君王仁慈。”李司南温柔地抱过小世安,不疾不徐道,“可我大俞的君王仁慈了,他弥丘又是如何回报的呢?”
“殿下?”张兆和抬起头,面目苍老又疲惫。
“传旨,”李司南的声音清亮,“弥丘小国,位卑不自处,力衰窃其邻,搅我朝朝纲,乱我朝朝政,宣褫夺国姓,永生永世,为我中原家奴。”
候在珠帘外的几位重臣当即跪下,无一人出言。少顷,有内侍呈出圣旨。
李司南握着李世安的手,轻轻一扣,为烫金的圣旨盖上了大俞国印。
“殿下……”
“我意已决。”李司南的话不容置喙。
“殿下,”张兆和叫道,“若是真的将弥丘人打入地底,永世为奴,他们必定会心生仇恨。如今北境未平,弥丘残军一旦与鞑克人中的部族联合,便能立即反扑……”
“反扑?”李司南抬手拨开珠帘,“你们觉得,我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吗?”
“可是……”张兆和不解,“殿下,可是您又将如何收复北境?”
李司南淡淡一笑:“他会告诉我的。”
北地初夏的晚风还带着些许凉意,但白天时的阳光却正好,晒得人暖意融融。
一列驮着粮草的车队从广宁府起行,一路往东,为乌赤金的大军送去前线补给。
半月前,在临近栖霞关的平阳山口,乌赤金撞上了第一支旁勒阿雅残兵,这场战役没有持续太久,残兵便向深山中撤退。
这一切都果然如原奉所言,长鹰兵力都在京梁以南,他们根本无暇顾及在北境肆虐奔杀的鞑克部落。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在原奉抵达广宁后,沦陷地的叛乱愈演愈烈了。
长鹰旧部接连揭竿而起,他们绊住了乌赤金手下王军的一小半主力,使得远在东边的乌赤金不敢放手一搏。
就在这眼看着功败垂成之时,上离王庭突然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宫变。
战报传至乌赤金手边时,宫变已被平息了,据说是一位早年受过旁勒阿雅一族恩惠的鞑克贵族伙同王卫,策反了当朝国相之子,密谋刺杀柘木儿新王莫干立。
尽管宫变失败,但担惊受惧的莫干立却下旨要乌赤金即刻回上离,以防再起事端。
王谕送到了乌赤金手边,这下,他不走也得走了。
广宁府新督固吞对此奇怪至极,作为国相之子的密友,固吞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那样一个纨绔子弟怎么会造反?
“扎兰,”固吞亲兵将王庭的召令送到了他的书房中,“王上命你在三日之内,押送原奉回上离。”
固吞捻开召令,眉飞色舞起来:“终于要送走那个瘟神了,去把他给我找来。”
亲兵应声而去,固吞又叫住了他:“等等,王上难道没有告知本扎兰王庭宫变一事吗?”
“没有。”亲兵答道。
固吞一愣,在他看来,这完全不应该。
莫干立一向信任他,就算国相之子曾是他的密友,新王也不应因此而对他心生芥蒂,如今宫变这么大的事,新王居然还想瞒着他,这又是为何?
“不对,”固吞猛然起身,“此事有鬼。”
当晚,心存疑虑的固吞便送出家书至呼蒙府。第二日一早,在回信中,他得知,如今的上离王庭人人自危,几乎所有与国相之子有相干联系的人几乎都被新王下了大狱,只因在彻查宫变一案时,有人在国相之子的家中翻出了萨巫觋觋衣。
一个受过旁勒阿雅一族恩惠的王庭贵族,一个私自收藏萨巫觋觋衣的名门之后,他们到底是要为谁宫变?
没有人知道。
但原本就未被彻底清除的两派残党却因此蠢蠢欲动,他们藏匿于暗流诡谲的王庭中,伺机而动。
至于远在广宁府的朵穆扎兰,他也不过是莫干立宁可错杀的城下池鱼罢了。
“乌赤金大将行至何处了?”固吞尚未穿戴整齐,便匆匆忙忙奔出卧房。
“距广宁府还有近一周的路程。”亲兵答道。
“一周,”固吞气得直跺脚,“竟然还有一周!”
说着话的时间,便有王庭来使在新督府外叫门,他们都是当初随原奉南下的亲兵,过去也是穿过黑甲的长鹰军士。
“扎兰,现在怎么办?”亲兵六神无主。
固吞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城外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牧流方向燃起了烽燧狼烟。
“那是什么?”固吞瞪大了眼睛。
嘭!新督府的大门被人撞开了,原奉信步走入院中,冲固吞一笑:“扎兰,方才有牧流战报送到广宁,据说原长鹰亲卫三营在守备军指挥使王荃的带领下兵变,正往广宁杀来了。”
“什么?”固吞气急,他指着原奉骂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密令他们……”
“扎兰忘了,上次王指挥使见我时,差点把我的鼻梁打歪,我怎么可能密令他们做出这种事?”原奉一挑眉。
“你……”固吞深吸了一口气,振声喊道,“来人,把原奉拿下!”
“谁敢?”原奉呵道,他一抬手,抛出了莫干立的手谕密信,“扎兰,好好看看吧,现在你的手下都清楚你大势已去了。”
“什,什么?”固吞一滞。
柘木儿新王的手谕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要原奉代他,押解宫变疑从犯固吞·朵穆扎兰回上离。如有不从者,见王谕如见本人。
此时,牧流狼烟越烧越烈,滚滚硝黑压城,四周弥漫起了呛鼻的火油味。
喊杀声渐渐迫近,似有骑兵在城外冲锋,很快,城内城外的长鹰旧部便连成一片,与鞑克守备陷入厮杀中。
“广宁马上就要乱起来了,到时候,扎兰若是落入长鹰旧部的手中,怕是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原奉平静道,“跟我走,没准王上还能饶你一命。”
固吞咬紧牙关,艰难地做出了决定:“走!”
他话音未落,几个王庭来使便一拥上前,将人五花大绑起来。
原奉的眼神又暗沉了几分,他抬头望向阴森的天空,嗅到了一丝风雨将来的血腥气。
有鹰在山巅那头啸叫。
乌赤金浑身一震,举目望向黑压压的群山:“停!”
跟在他身后的大军令行禁止,当即于山口下站定。
“大将,出什么事了?”阿依木策马上前。
“传令兵!”乌赤金叫道。
少顷,一小兵奔至乌赤金马前:“大将。”
“王庭可有新的消息?”乌赤金问道。
“没有,依旧是昨日晚间送来的王上密信。”那小兵答道。
乌赤金沉了口气,心中依旧忐忑。
“有什么不对吗?”阿依木皱眉道。
“这场宫变来得蹊跷。”乌赤金低声道,“东边战事大胜,王庭却要急召我回上离,图日西会在此刻挣得一个喘息的机会,王上难道不怕他转头去找兵败的弥丘人联盟吗?当初他们可是老朋友了。”
“大将……”阿依木脸色一变。
“还有,这场宫变牵扯过多,疑从犯过多,就连朵穆扎兰都没有躲过,若是他一离开广宁……”乌赤金陡然呼吸一滞,“原奉……”
“原奉怎么了?”阿依木奇怪道。
乌赤金的一口金牙被他咬得咯吱作响,这鞑克将军霍然大怒,他狠声道:“即刻改道,前去广宁!”
阿依木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抽了一口凉气:“大将,不可!”
“为何?”乌赤金已出离愤怒。
“那原奉诡计多端,他定会料到,大将您不可能就此落入圈套,如今北境多地兵乱,若是大将您就这么返回广宁,恐怕会直接踏进原奉设计好的包围中!”阿依木眼神一亮,“咱们往北走,劫下朵穆扎兰……”
“不,”乌赤金推开阿依木,一字一句道,“是你不懂原奉。”
说罢,他握紧了缰绳,低吼一声,策动了马鞭。
眼下,广宁府外已是一片兵荒马乱、血流成河。牧流辎重库被王荃的手下强行破开,按耐了两年多的长鹰军士冲入库中,他们在指挥使的带领下,势如破竹,一路扑向广宁。
鞑克王军的守备主力就在广宁,两年多来,他们成功镇压了数场叛乱、兵变,一如此刻此景。
可谁也没想到,即将带着朵穆扎兰离城的原奉正巧撞上了王荃,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叛军之将,忠心耿耿的长鹰军士当即杀红了眼。
“原奉!”固吞于乱军中喊道。
他与王庭来使被一小股骑兵冲散,马车车驾翻倒在了护城河边,固吞拼命爬出了马车,抬眼便看到了悬在自己头顶的长剑。
“这儿有一个鞑克亲王!”一个长鹰军士激动地喊道。
啪!有鞑克弓兵射中这小兵,固吞看准时机,一扑上前,夺走了这小兵手中的剑。随后,他艰难起身,一头扎进了流兵中。
那边的原奉也被乱军纠缠住了,他闪身躲过了擦肩而过的铁箭,眼看就要突出重围,与手下抢道渡过护城河。可谁知就在这时,王荃带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原将军,你不能走。”王荃横剑说道。
原奉脚步一顿,他急声道:“我要带固吞离开广宁,只有固吞回到上离了,莫干立才会相信……啊!”
一个小兵抬腿踹向了原奉的小腿,将他按在了地上。
“原将军,今日你帮我策动广宁府的长鹰旧部,我很感激,但放你走,长鹰军的弟兄们不会同意。”王荃冷漠道。
“蔡昇!”原奉失声喊道,“是蔡昇,蔡祈阳乔装打扮,混出了上离,他与接应朵穆扎兰的新王亲兵一起在白凉城等候我们,只要交出固吞,他就有机会杀出白凉城,回到广宁……”
“对不起,原将军。”王荃不耐烦地抬了抬手,示意手下人把原奉带走。
“你还在照看祈阳的妻儿不是吗?就算我是叛徒,他也是叛徒,你难道不想让他和家人团聚吗?”原奉奋力喊道。
王荃漠然:“我相信蔡将军能单枪匹马杀回广宁,到那时,我也会在广宁城下等他。”
固吞已骑上了快马,他与所剩不多的王庭来使一起逃出乱军包围,向着更远的草原奔去。
原奉再也无力挣扎,他像是被用于雪耻的战果,被长鹰军士们拖入校尉营中的地牢。随着牢门落下,城外的嘶吼与喊杀声也渐行渐远。
这场叛乱僵持了近一周的时间,鞑克守备被迫退居要塞,将主城献于长鹰。
随着广宁得势,沦陷诸城再起争端,过去受制于鞑克人的北境百姓自发成民兵,留守南线的长鹰守备奋起北上,一路杀至陇平府。
而就在此刻,自京梁出征往北去的四境大军悄然抵达了北幽。
在战事的间隙,广宁战报纷至沓来。
“三日之后,为什么还要再等三日?”李司南焦灼不安,她捏着密信,在中军帐中踱步道。
孟黎倒是安稳,为了防止那些没有到过北境的南疆士兵水土不服,她的灵雀军有一大半被李司南留在了京梁。眼下,打前哨的正是唐和洛手下的骁虎,金甲军士已于西线逼近柘木儿防线,只待李司南军令下达,骁虎便将扑向鞑克。
“原将军饱读兵书,他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出兵,什么时候该收兵。”孟黎淡淡道。
李司南神色复杂地看向孟黎。
“这是我父亲说的。”孟黎抬起头,眼神无辜。
“现在并不是鞑克人喘息的空当,倘若如今北上,他们势头正猛,前哨与之硬碰硬,怕是要损失重大。”唐扶月接道,“若是殿下实在等不及了,可以令宋统领率苍狼大军从海崖北上,直追乌赤金大军,到时候,两侧夹击,或许……”
“不行,”李司南丢下密信,皱眉道,“原崇令有料到乌赤金大概不会回广宁,让宋河去追他,恐怕竹篮打水。”
“那就让宋河追图日西,据说那位扎兰阴谋诡计不少,但是带兵打仗却不行,没准宋统领能长驱直入呢。”孟黎说道。
“也不行,”李司南拍案道,“前些日在京梁时,我方才将弥丘人打入奴籍,他们的国主一向心高气傲、眼高手低,如今兵败回国,定是要回头去寻图日西,以求来日。宋河打图日西无妨,可若是半道上杀出了残暴的塘侓尔丘人,你们是想他再断一条胳膊吗?”
孟黎笑了:“看来殿下什么都明白,那又何必着急呢?”
听到这话,李司南顿时耳根一红。
而就在她欲辩解之时,有小兵入帐禀报:“殿下,斥候来报,称乌赤金竟杀去了广宁!”
乌赤金的战鼓响起时,原奉正在一场无边无际的痛苦梦境中。他已在地牢多日,其间不知何时发起了高热,数度深陷昏迷。可当他听到城外那地动山摇的鼓声时,神智陡然清醒。
地牢外有人脚步匆忙:“是乌赤金,乌赤金来了!”
原奉脊骨一凉,他按着抽痛的额角回想起,自己曾坚定地认为,乌赤金不会反攻广宁。
他为什么会来?他是如何料定,自己没有设下埋伏的?
原奉强撑着起身,将地牢的木门拍得咣咣作响。
“干什么呢?”一个腰间挂着断剑鹰隼的高大军士粗暴地推开门,将原奉踹翻在地。
“去,去找王荃。”原奉呛咳道。
“找王将军做什么?老实待着!”那军士不客气道。
“是乌赤金来了吗?”原奉哑着嗓子问道。
“与你无关!”那军士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地牢中又是死一般的沉寂,原奉弯下腰,吐出了一口血。
蔡昇呢?他在混沌中想道,蔡昇怎么还没回来?
阴冷的黑暗中,四周偶有虫鼠窜过。原奉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一时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地牢外的厮杀声令他猛然惊醒,随后,破门而入的强光蓦地刺痛了他的双眼。
“将军!”是蔡昇的声音。
原奉抬手挡住了光亮,他感觉到有人裹着一身血腥气冲到自己身边。
“朵穆扎兰那小子死了!”蔡昇叫道。
“什么?”原奉迷茫。
“老子杀了他!”蔡昇大笑起来。
“你杀了他?”原奉疑惑,“你怎么杀了他?没有我,你又是怎么单枪匹马跑回广宁的?”
蔡昇爽朗的笑声不断传至原奉耳边,他像往日一样絮絮叨叨起来:“我按着他的肩膀,拔出了那把长剑……剑还是将军你给我的呢,我一下子就……”
这时,原奉终于察觉出了一丝不对。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头脑嗡嗡作响,他哽咽道:“祈阳?”
“怎么了,将军?”蔡昇应道。
原奉浑身不住地颤抖:“你怎么在这里?”
蔡昇咧开了嘴:“将军,属下来接您。”
“接我?”原奉一滞。
蔡昇的神色逐渐悲伤起来,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原奉:“将军,对不起,我没有兑现当年的诺言。”
“诺言?”原奉试图抓住他,“什么诺言?”
蔡昇的眼中淌出了两行清泪:“当初老将军抗旨出城前,曾经嘱咐过属下,他要属下好好照顾将军你,以报原娘子的救命之恩。”
“祈阳……”
“将军,属下食言了。”蔡昇轻声道。
“不,不,你没有……”原奉含泪道。
他不知从哪里挣得一口气,奋力睁开了双眼。
他看见,地牢中依旧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有一道细小的光亮从牢门缝隙处透出,战事急迫,这里早已无人看守。
原奉拼尽全力,直起身。他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断剑鹰隼,翻上了一匹瘦马。
乌赤金已随退居要塞的鞑克守备夺回了第一道城门,眼看着长鹰军士就要守不住广宁府的翁城,而就在此时,南边传来了增援的战报。
“大将,京梁北上的四境大军已突入广宁府,李司南来了!”亲兵叫道。
乌赤金目眦欲裂,他当即责令,手下一万武士聚于翁城之下,誓与四境大军决一死战。
“大将,如果抵抗不住,放弃广宁也不是不行。”阿依木说道。
乌赤金声音低沉:“不。”
轰!南边一声巨响,有人传,那是李司南手下的先登兵开闸落桥的声音。
“允南门被撞开了!”一名鞑克武士匆忙禀报道。
乌赤金的兵力被广宁一线纷起复杂的兵力困住了手脚,他没有料到李司南会来得如此之快,同样,原奉也没有料到。
刚一爬上城楼的原奉便听到了南边传来的山呼海啸之声,他看到了南来的旌旗于城头翻卷,前哨金甲军士涌入广宁。
有烽燧狼烟烈烈燃起,万里夏日晴空中翱翔着数只展翅苍鹰。
“原奉!”乌赤金的声音在原奉身后响起,“你骗了我!”
原奉转身,脸旁发丝在风中凌乱飞舞,他无所顾忌地笑了起来:“是啊,我骗了你。”
“我要杀了你。”乌赤金攥紧了手中长刀。
“你不会杀了我,”原奉拔出了断剑鹰隼,“但是我会杀了你。”
乌赤金双目赤红,面容狰狞。
“莫英神女告诉你,我是拯救她的子民的降世天神,可她有没有告诉你,她的子民来自于何方?”原奉笑着问道。
乌赤金一颤,神色怆然。
“乌赤金,”原奉振声道,“她一辈子留在巫兰河谷中,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有想过吗?”
“闭嘴!”乌赤金吼道。
原奉缓步走近,他注视着乌赤金,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你不会杀我,因为你永远也下不了手,堂兄。”
“堂兄”二字如一道利箭,狠狠钻入乌赤金的胸膛,他面色灰白,双眼失神。
数十年来所渴求的一切在此刻成真,但又于顷刻间化为灰烬,所有的血脉相连都像一纸薄纱,被刀刃、被剑脊、被呼啸而过的北风撕裂。
天地无言,日月惨淡。
当啷一声,乌赤金手中长刀落地。
原奉再也没有犹豫,他手起剑落,用鹰隼撕开了乌赤金的脖颈。
原奉知道,这次乌赤金并不会食言,可是,他不想等了。
“原崇令!”李司南喊声由远及近,从城墙那头传来。
原奉抬起头,正对上她那浅褐色的双眼。
多年未见的遥遥相望使得两人的话来不及说出口,便被呼之欲出的情愫裹挟而去。
原奉笑了,他张了张嘴,本想说:“我没有背叛北境。”
可话音未响,他便觉前心一凉,低头看去,只见一把短刀已刺破了自己的胸口。
“去死吧!”阿依木嘶吼道。
他一把抽出短刀,鲜血迸溅而出。原奉了无生气地一晃,仰身跌下了城楼。
“原崇令!”李司南声嘶力竭道。
有长鹰军士冲上前,砍断了阿依木的脊梁。
李司南抛下云靳刀,越过阿依木那残破的躯体爬上了垛口,她看到了城墙脚下的浮尸和那血染的护城河。
“殿下……”有人在她的身后喊道。
李司南闭上了眼睛,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浮光流于斑驳的古墙,照着那道剪影飞快掠过。
河水泛波,野草闲花,有一簇翠绿的枝芽冒出梢杈。
在遥远的天际,似乎有人在低吟,天光破晓于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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