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隐传

　　正扶着院门抹泪，突然前面有人唤了一声：“玉隐，你可出来了！”
　　我诧异抬头，正是玄清满面笑容的站在眼前。看他身上，斜背了个包裹，手里还拿了把伞。原来他一切都料到了，就等着和我一起出宫回清河王府呢。我闷闷的走上前，唤了声清哥。
　　“怎么，皇上赐婚，你不高兴吗？”玄清抚着我的鬓发道。
　　“清哥好坏，做事竟然瞒着碧儿，算计碧儿！”我怨道。
　　“若不瞒着你，你会那么入戏么？”玄清得意的笑，“这下好了，皇兄只能对你死心了；即便不对你死心，也不能不将你许给我。”
　　“可我还是不明白，”我拧起了眉头，“就算这件事闹得京城皆知了，那皇上为什么非要这么快下圣旨呢？”
　　“这其中还有个缘故，”玄清笑道，“沛国公府的人一直上表给皇上施压，孟老国公说皇上若再不给个交代，他宁愿一头碰死了，因为他丢不起这个人！沛国公府对大周有功的，皇兄当然不能无动于衷，可又顾及着你，真是左右为难。皇后想了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就是让你和孟静娴同时嫁入清河王府，但正妃的位子，太后和皇后的意思一致，就是给你坐。”
　　原来是这样，我算彻底明白了，但想到那个孟静娴，一颗心还是很难受。
　　“怎么，不开心么？”玄清有些担忧，知道是他言语中提及的孟静娴让我堵心了。
　　“哪有！”我闪烁道，“只是为皇上哥哥难过罢了——我伤了他的心，也不知他以后能不能原谅我。”
　　玄清闻言一愣，旋即冷冷道：“你这样担心你的皇上哥哥吗？若果真放不下，现在回去找他还来的及！”他说罢，转身就走。
　　咦？我望着玄清失落的背影，好不纳闷——他不是很慷慨，一点也不吃醋的吗？怎么现在……我几乎笑出来，快步追上玄清，挽住他胳膊，与他并肩而行——“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是谁充大方，还说兄弟是手足，妻子如衣裳。可现在，”我上下嗅了嗅玄清，“清哥，我闻你身上好大的醋味啊！……”
　　“可也不知谁身上醋味更大些！……”玄清反唇相讥。
　　“啊？”我听玄清意指孟静娴，不禁真的好恼，伸手拈了玄清腋下最柔软的一块肉，恶狠狠拧下去，“啊！……”玄清惨呼一声，脱口骂道：“好你个毒妇，要谋杀亲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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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玄清回了清河王府，五月初十的婚期已经很近了，只剩半月之遥。沛国公府得了皇帝赐孟静娴为侧妃的消息后，很是不甘。老国公早年丧妻，唯余一女，自然是千娇万宠，为人侧室，哪肯轻易俯就？然而找了玄凌太后几次，都碰了壁。没有办法，也只能接受了这个现实。
　　阿晋常去外面走动，探得民间许多消息，回来告诉我。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消息是，孟老国公正在大肆准备女儿的嫁妆，决定在婚礼那天让全京城的人，都惊艳女儿的婚礼。
　　阿晋一边告诉这个消息，一边小心的看我的脸色。我只是淡然笑了笑——无所谓吧，能得到玄清的爱，是我最大的福气。有他的爱做支撑，沛国公就算以倾国之富嫁女，我也不惧。
　　“玉隐姑娘，你，不着急么？”阿晋诧异的看着我。
　　“有什么好着急的？”我笑了，“你今天怎么管我叫玉隐了？怪拗口的！”
　　“拗口死了！可没办法呀，赶明儿我还得管你叫王妃呢！”阿晋翻着白眼儿道。
　　“那就不用叫——咱们两个可是患难之交，不讲那么多俗礼。”我直言道。
　　“那可不行，王爷听见了，又得数落我！”阿晋摇头拒绝，又道：“我去问问王爷有没有什么法子，你是正妃，怎么能让个侧妃盖过风头？”他说罢，转身就走。
　　“不许去！”我一把拉住了阿晋，正色道，“我不许你用这样的事惹清哥心烦！”
　　“啊？”阿晋挠头，“那你的婚礼怎么办？一件嫁妆都没有，全京城的老百姓不都得笑话死你！”
　　“没什么，凉拌好了！”我故作轻松道。
　　……
　　婚期一天天迫近，整个清河王府的下人们都用一种诧异的眼神儿看着我这个凉柿子似的准王妃，有的同情叹息，有的摇头无奈。采兰采蘋是玄清着意选了侍奉我的丫鬟，二人也很替我着急，可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采兰心直口快，会不顾采蘋的阻止，告诉我一些她听到的府里人的议论。“哪有闺女不从自己家出嫁的？还没过门，就住在丈夫家。”“那结婚怎么办，难不成没有迎亲仪式？”“还迎亲仪式呢，咱们王妃的娘家犯了罪，都在大理寺监牢里住着呢。她没跟着受连累就不错了！”“是啊，听说一点嫁妆都没有。”“可怜呐，普通人家嫁闺女，都没这么寒碜。……”
　　我本来不介意这些，可这样的话听多了，也难免有些琐碎的心烦。然而有些事，终究要鼓足勇气面对的，于是依旧置若罔闻。第十天后的一个晌午，窗外蝉声罗唣，窗内，我倚坐在炕几旁耐心的学绣花，采蘋在一旁边为我打扇，边指点我的绣艺。采兰突然兴冲冲跑来：“小姐，好消息，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把你高兴成这样？”我诧异道。
　　“王爷说了，他有办法送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保准不让沛国公府压你的风头！”
　　“什么？”我听了将手里的针线抛在了桌上，急道，“采兰，我不是告诉过你和采蘋，不许你们用这些事，惹王爷心烦么？”
　　采兰龇牙一笑：“奴婢怎么敢不听小姐的话？只是，这样的事是显而易见的，就算奴婢不告诉王爷，王爷也没办法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啊？”
　　我一下子噎住了，半晌还是埋怨她道：“终究还是你告诉了王爷，王爷每天都出门，怎会得知府里人的风言风语？”
　　采蘋笑道：“小姐没听阿晋说么——现在全京城的老百姓都注目着小姐和王爷的婚礼呢。王爷每天出门，都有一堆人对他行注目礼。小姐您说，王爷能不为你们的婚礼想办法么？”
　　她二人口齿竟都这般伶俐，直说的我哑口无言，半晌唯有凄凉的叹息：“哪会有什么法子呢？终究是我的身份连累王爷难堪了。”
　　“小姐对王爷没信心么？”采兰笑的灿烂，“王爷可是有信心的很。他现在进宫去了，临走时让我转告小姐——安心等着好消息吧。”
　　……
　　傍晚时分，我到王府门口迎接玄清，远远的见玄清回来了，一看他满面的喜色，便知道此行顺利。他身后还有一顶华丽的小轿，我诧异不已，上前拉住玄清：“清哥，怎么回事？”
　　玄清一面随我往里走，一面道：“那小轿是皇上遣了接你入宫的。婚礼那日，你要从皇宫出嫁，以太后义女的身份。”
　　我惊讶极了，“这是皇上亲口允诺的么？”
　　“当然了！”
　　“清哥，你怎么说服的皇上？那天离宫时，皇上可是很生我的气呢。”
　　“这有何难？”玄清拍着胸脯很是自豪，“我只三言两语，就说服了皇兄。我不肯让他麻烦，他都不答应呢。”说罢，带着三分吹嘘的向我讲述了经过。
　　玄清进宫求见玄凌，闲话片刻，玄凌知他是无事不登殿，于是开门见山的问他此来何事。玄清摆足了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样子——有件事想求皇兄来做，其实也是为了皇兄好，更是为了大周好，可是又怕麻烦了皇兄和太后。算了，不说也罢。他说着，假意向外走。玄凌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拉着玄清不放，非要他说。玄清没有办法，只得说明来意——我想让玉隐从紫奥城皇宫出嫁，因为玉隐真正的母家已戴罪入狱。而皇上已收玉隐为妹，太后待玉隐也如亲女。这么做，一来玉隐嫁的体面，二来太后和皇上也广博贤爱之名。三么，此桩婚事乃是大周皇室与平民百姓的联姻。有这桩婚事，会大大拉近皇室与百姓的关系，百姓们从此不会再觉得皇室是高高在上，遥不可攀的贵族政权，而是他们可以亲近依靠的亲人。从此百姓会更加归心于大周，归心于皇上。这不是一件大好事么？
　　玄凌直听的傻了。玄清又做出为难状——虽是好事一桩，可终究是太麻烦皇兄和太后了。臣弟惭愧，竟为自己私人的婚事来麻烦皇上，真是罪该万死。臣弟告退……玄凌哪里肯放，满口应承要亲自承办此婚礼。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用敬佩的眼光瞧着玄清，双挑大指称赞：“清哥，你可真是太棒了！”
　　“那当然！总算你眼光不错，瞧上了本王，以后享福的日子还长着呢！”玄清越发骄傲的摇头摆尾，又催我道：“你快回房收拾收拾，然后乘轿入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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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乘轿去了紫奥城，采兰采蘋相随。太后已然命人把寿康宫的一间宫室打扫出来，让我居住。次日，内务府已经收到玄凌的旨意——为我筹办婚礼。立刻有内务府的太监前来，为我量体裁衣。虽然时间仓促，但多人忙碌，连夜赶制，不会耽搁。皇后则拟了一长串的嫁妆单子，与太后一同过目。眼见太后和皇后一同为我忙碌，实在于心不安，还求她们从俭操办我的婚事。皇后听了浅笑——玉隐，你与六王的婚事，涉及到皇室和百姓的关系。若是从俭，只怕百姓们觉得皇室高傲吝啬，轻视了你这位平民出身的王妃呢。我听了这才无语——也罢，人生只这一次婚礼，奢华也只这一次，过后，我依然是从前的甄玉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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