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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番:水到渠成
当谢桉再一次因为窗外陡然拔高的蝉鸣而微微蹙起清俊的眉头,视线短暂失焦,仿佛神游天外时,裴观野轻轻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笔。
“谢桉。”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房间里维持着的、仅由讲题声和风扇吱呀声构成的微妙平衡。
谢桉倏然回神,抬眼看他,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被打断思路的浅浅不悦,以及尚未完全褪去的、属于方才走神时的朦胧雾气。
裴观野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像往常那样就题目本身发出疑问。
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些许令人心跳加速的距离,眼神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小心翼翼的试探,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
“这是最后一次课了。”
谢桉点了点头,神色平静,等着他的下文,或许以为是结算费用,或是程式化的道别。
然而,裴观野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他以为不会起波澜的心湖。
“所以,”裴观野顿了顿,目光紧紧锁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最细微的情绪变化,
“作为……嗯,对我们这学期‘合作关系’圆满结束的纪念?或者,就当是给我这个笨学生的一点结业鼓励?”
他故意用了几个带着点玩笑性质、略显笨拙的词,仔细观察着谢桉的反应,见他没有立刻蹙眉或露出排斥的神色,才暗自松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他的语气努力维持着一种故作轻松的姿态,但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眼底深处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待,却泄露了更多:
“明天晚上,陪我去看场电影吧。”
不是居高临下的询问“可以吗”,也不是不容拒绝的命令“跟我去”,而是一个巧妙地位于两者之间的、“陪我去”的请求。
这个词,微妙地模糊了界限,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依赖意味。
空气仿佛随之凝滞了片刻,只剩下老旧风扇还在固执地吱呀作响,搅动着满室闷热。
谢桉明显愣住了。他看着裴观野,看着对方那双深邃眼眸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毫不掩饰的期待,
以及在那期待之下,一丝被他精准捕捉到的、害怕被拒绝的紧绷。
看电影?
这种通常发生在朋友、乃至更亲密关系之间的社交活动,与他规划中高效、精密的个人世界格格不入。
纯粹是浪费时间,毫无实际效益。
他本来应该立刻、干脆地拒绝。
可是,那声“不”仿佛卡在了喉间,带着陌生的滞涩感。
他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篮球场上那个挥洒汗水、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的身影;
想起这人曾不动声色挡在自己身前时,那看似散漫实则可靠的宽阔肩背;
想起他偶尔在课业之外,流露出超出预期的敏锐洞察;
想起那杯总是“顺手”带来、却恰好是他喜欢的冰饮,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以及,方才补课时,自己那频频失控、飘向虚空的思绪。
这个名叫裴观野的闯入者,以一种兼具强势与无赖的姿态,蛮横地撬开他紧闭的世界,携带着一堆他无法解释的谜团,
却又在日积月累中,于他密不透风的规律壁垒上,凿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缝,让一些陌生的、带着温度的光与风,悄无声息地渗透了进来。
补课结束了。这层最冠冕堂皇的、维系着他们定期见面的纽带,即将断裂。
拒绝他,意味着一切回归原状,意味着生活恢复他所熟悉的、绝对的安静与秩序。
可是……
谢桉垂眸,视线落在摊开的习题集上,那上面还残留着裴观野笔迹略显潦草、却明显能看出进步的演算过程。
那种绝对的、冰冷的安静,此刻想来,似乎……也并不像他过去所坚信的那般,是唯一且必须的选择。
他的沉默持续得有些久。
裴观野悬着的心一点点下沉,指尖微微蜷缩,几乎已经预见到又一次的无功而返,
正准备扯起一个惯常的、用以掩饰失落的笑,将话题轻描淡写地带过——
谢桉抬起了眼。
目光已恢复了惯常的清冽平静,仿佛方才所有的走神与犹豫都只是他人的错觉。
他看着他,语气平淡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可以。”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需要为这个出乎意料的应允寻找一个合理的支点,最终只是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带着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反正,明天晚上我也没有别的安排。”
裴观野彻底怔住,巨大的惊喜如同海啸般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在胸腔里轰然炸开,让他一时之间竟忘了该如何反应,只是怔怔地、难以置信地望着谢桉。
谢桉被他过于直白和热烈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偏过头,避开了那灼人的视线,
重新拿起桌上的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笔杆,语气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淡:“时间,地点,你定好。”
说完,他便低下头,重新将注意力聚焦于眼前的习题,仿佛刚才只是随口答应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裴观野看得分明——在他低头敛眸的瞬间,那原本白皙如玉的耳廓,难以自控地,悄然漫上了一层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绯色。
裴观野极力克制住几乎要冲破唇角的笑意,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满足感如同温热的泉水,瞬间充盈了四肢百骸。
他知道,他小心翼翼投下的石子,终于激起了期待中的涟漪。
这绝不仅仅是一场电影。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跨越界限,踏进谢桉那座固若金汤的世界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第一步。
第二天晚上,裴观野提前到了,手里拿着票和两杯冰可乐——他记得谢桉只喝凉的。
当看到谢桉准时出现在影院门口,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但确实来了时,裴观野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才稳稳落地。
电影院的光线昏暗,只有大银幕上变幻的光影映在观众脸上。
裴观野选的是一部口碑不错的科幻片,剧情紧凑,特效震撼。但他大半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在电影上。
整个观影过程,裴观野表现得克制又细心。
他会低声询问谢桉是否需要可乐,在剧情出现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时,会下意识地侧身,用一种保护的姿态微微倾向谢桉那边。
他的关心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
电影进行到一半,在一个相对安静的情节段落,裴观野的手臂看似随意地搭在两人之间的扶手上。
他的手指,先是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扶手,然后,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小拇指极其缓慢地、带着试探性的意味,轻轻碰触到了谢桉放在扶手上的手背。
谢桉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但没有立刻移开。
那触碰很轻,像羽毛拂过,带着裴观野指尖微热的温度。
在昏暗的光线下,这细微的接触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
裴观野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屏住呼吸,维持着这个极其轻微的接触,不敢动,也不敢看谢桉的反应。
谢桉僵了片刻,最终,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手的姿势,任由那一点点肌肤相亲持续着,目光依旧落在银幕上,仿佛并未察觉。
然而,他微微加速的心跳和耳根后悄然升起的温度,只有他自己知道。
电影散场,灯光亮起,人群开始涌动。
裴观野自然而然地站起身,侧过身体,用手臂在谢桉身前虚虚地圈出一个保护性的空间,低声说:“跟着我,小心点。”
他护着谢桉,随着人流往外走。通道有些拥挤,不可避免地会有肢体碰撞。
裴观野便顺势更靠近了些,手臂偶尔会碰到谢桉的肩膀,那触碰短暂而克制,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谢桉依旧沉默,但并没有流露出反感或躲避。
夏夜的晚风带着一丝凉爽,吹散了影院里的闷热。
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却不显尴尬。
“电影还行吗?”裴观野找了个话题。
“嗯。”谢桉的回答依旧简短。
很快就到了宿舍楼下。这个时间点,楼下往来的人已经不多。
“到了。”谢桉停下脚步,语气平淡,像是宣告这次“补偿”活动的结束。
裴观野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道别离开。
他站在原地,目光深深地望着谢桉,路灯在他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像是在进行某种重要的心理建设。
“谢桉。”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谢桉抬眼看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补课结束了,”裴观野重复着下午说过的话,但语气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电影也看完了。”
他深吸一口气,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目光灼灼,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想换一个身份待在你身边。”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
“谢桉,让我做你男朋友。可以吗?”
夜风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宿舍楼的灯光零星地亮着,蝉鸣不知何时也歇了下去。
谢桉静静地站在他面前,清冷的容颜在路灯下显得有些朦胧。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裴观野,看着他那双充满了紧张、期待、以及不容错认的真诚的眼睛。
他想起了篮球场上那个耀眼的身影,想起了他笨拙却细致的关心,想起了黑暗影院里那小心翼翼触碰他手背的小指,想起了他护着自己走出人群时宽阔的肩背……
这个人,强势地闯入,笨拙地靠近,却又在某些时候,展现出惊人的耐心和细致。
他像一团不合时宜的火,灼热,明亮,带着打乱一切秩序的危险,却也……驱散了他世界里长久以来的孤寂与寒冷。
这很荒谬,很不符合他的规划。
但心底某个被撬开的角落,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或许,可以试试。
沉默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就在裴观野几乎要被这沉默折磨得失去所有勇气时,他听到谢桉清冽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地响起:
“好。”
只有一个字。
却像一道惊雷,在裴观野的脑海里炸开,随即是漫天的烟花和狂喜。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让他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傻傻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桉。
谢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微微偏过头,耳根在夜色中泛着可疑的红晕,低声催促:“……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这一次,裴观野终于反应了过来。
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他努力克制住想要将眼前人紧紧拥入怀中的冲动,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甚至有点傻气的笑容。
“好!我……我明天早上给你带早餐!”他语无伦次地说着,眼睛亮得惊人。
谢桉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转身走向宿舍楼的大门。
裴观野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终于忍不住,在原地用力地挥了一下拳头,无声地宣泄着内心的激动。
他成功了。
从锦城到临城,从陌生到靠近,他终于,走到了这个人的身边,以“男朋友”的身份。
夜晚的风,此刻吹在他脸上,都带着蜜一样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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