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雪

作者:忘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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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狱


      封名禄脑子里快速思索着,太后身边长得娇媚侍女不多,忽然,他脑中想起一个人,太后身边的幕僚曲逐艳。如果曲逐艳是蝎子的人,那宫里的一切,就说得通了,消息传递,布防漏洞,甚至今晚的刺杀。

      “她让你们来取什么?”封名禄追问。

      “就......就盒子里的东西......主子说,必须拿回去,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晚了,”封名禄收起剑,“东西在我这儿,你要想活命,就跟我走,去宫里作证。”

      那人脸色惨白:“作证?那、那我会死......”

      “你现在就会死,”封名禄冷冷道,“选吧。”

      那人看看地上昏迷的同伙,又看看封名禄手里的剑,整个人浑身瘫软,道:“我、我跟你走......”

      封名禄找绳子把两人捆了,堵了嘴,扔在柴房,自己拿着木盒,冲出药铺,翻身上马。

      天光未破,雨势渐收,长街尽头传来第一声鸡鸣。封名禄握着那木盒,翻身上马,湿透衣衫紧贴脊背,寒意刺骨,却远不及他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策马往皇宫奔去,脑子里快速盘算,曲逐艳,太后身边那个总是低眉顺目,言辞巧妙幕僚,如果她是蝎子埋在宫中那颗钉子,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曲逐艳是太后身边的幕僚,人在宫里能接触到嘉兴帝,知道嘉兴帝病情的真实情况,也是传递假消息的最佳人选。如果她是内应,那现在皇宫里,恐怕不止楚王一个人有危险。

      如果慕容丹赫根本没想杀嘉兴帝,那嘉兴帝现在应该还安全。但安全不等于没事,如果有人趁机下毒,或者制造意外......

      他不敢再想,马鞭抽得更急。

      皇宫在不远处,晨光熹微,巍峨宫墙矗立,但墙内隐隐传来喧哗声,还有火光。

      真的出事了。

      宫门戒备森严,守卫比平时多了三倍,全都刀出鞘箭上弦,如临大敌,封名禄在宫门前勒马,亮出楚王府的腰牌。

      守卫队长认出他,又见他浑身湿透,神色骇人,手中紧握一个沾着泥污木盒,犹豫一瞬,终究不敢硬拦这素有威名的掌印大监。封名禄趁机策马冲入,马蹄急奔,直逼勤政殿。

      宫里景象比外面更乱,太监宫女们聚在远处廊下,面色惶惶,低声交头接耳,见他奔来,顿如惊鸟般散开,目光满是猜忌。殿外黑压压围满了禁军,甲胄森然,殿门紧闭,里面传出激烈争吵声。

      封名禄刚要上前,两名禁军横戟拦住去路:“站住!何人擅闯?”

      “司礼监封名禄!”他声音斩钉截铁,目光越过禁军,紧盯那扇门,“有关于今夜刺杀案的铁证,必须即刻面呈陛下与楚王殿下!延误片刻,尔等担待不起!”

      “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

      “让他进来。”一个虚弱声音自殿内传出,打断了禁军的阻拦。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内里情景豁然呈现。

      龙床上,嘉兴帝半倚着,面色蜡黄,眼窝深陷,但一双眼睛在病容中依旧锐利。楚王李珏跪在龙床前不远处,背脊挺得笔直,傅赐鸢则护在他身侧,面色铁青,拳头紧握,虎目圆睁,怒视着对面。

      对面站着两人,禁军副统领手握刀柄,神色严峻。而他身旁,正是太后宫中的女幕僚曲逐艳。她穿着一袭宫装,发髻盘着,此刻脸上无半分平日温婉笑意,只剩镇定和些许惊惶。

      封名禄大步走入,衣摆还滴着水,目不斜视,行至御前,单膝跪地,双手将木盒高举:“陛下!臣封名禄,于城东废弃药铺,擒获两名正欲销毁证物的蝎子余党,并搜得此盒!盒内之物,足以证明今夜一切,皆是针对楚王殿下的构陷毒计!”

      “构陷?”禁军副统领皱眉,语气带着怀疑,“封大监,刺客招供,指认楚王府乃指使之源,人证在此。你空口白牙,一句构陷,岂能服众?”

      “人证可被收买,口供可被胁迫!”傅赐鸢怒声道,“副统领办案多年,难道不知严刑之下,何求不得?!”

      曲逐艳这时开口了,声音平稳,甚至有些委屈:“傅大人此言,是说禁军与奴婢,联手诬陷楚王殿下?陛下明鉴,奴婢只是奉太后之命,协查慈宁宫的安全,发现线索不敢隐瞒,何来构陷之说?倒是封大人,你这深更半夜,从宫外带回所谓‘证据’,来源是否可靠?又怎能证明,这不是有人故意布下,为你......或为楚王殿下脱罪的呢?”

      好一招反客为主,倒打一耙!

      封名禄抬起头,目光冷厉看向曲逐艳,不再废话,直接打开木盒,取出里面伪造的信件与玉佩,道:“副统领可自行查验!此信所用松烟墨,乃江南近年流行,殿下一贯所用乃是徽墨,质地气味迥异!这块所谓殿下随身玉佩,雕工粗劣,边缘尚有新磨痕迹,分明是仓促仿制!而真正的玉佩......”

      李珏会意,默默从怀中取出一块色泽光润,雕工精湛的龙纹玉佩,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曲逐艳浑身发抖,额头抵在地上,不敢抬头。

      封名禄乘胜追击,继续说道:“而这些伪造证物,连同那两名被捕的蝎子余党,皆受一人指使前去销毁!此人便是太后宫中幕僚,曲逐艳!她,就是蝎子安插在宫内,传递消息构陷皇子扰乱朝纲的内应!”

      “你血口喷人!”曲逐艳尖声叫道,扑通跪下,朝着龙床方向连连磕头,“陛下!奴婢冤枉!奴婢自入宫侍奉太后,兢兢业业,从无二心!封名禄他......他定是受人指使,与楚王勾结,反咬一口,意图污蔑太后清誉啊陛下!”

      她声音凄厉,试图将火引向太后。

      殿内一片死寂,只她额头磕地声,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龙床上的嘉兴帝身上。

      嘉兴帝缓缓抬起眼皮,目光落在曲逐艳身上,那凛厉目光仿佛能将人剥开皮肉,他并未立刻暴怒,只缓缓道:“曲逐艳......母后待你,素来宽厚。朕竟不知,朕的皇宫,竟还藏着你这等人物。”

      “陛下!奴婢没有!他诬陷!证据......证据可以伪造!那两个人......说不定也是他找来演戏的!”曲逐艳慌乱地狡辩,语无伦次。

      “是不是演戏,一审便知。”封名禄冷冷接口,“那两名余党,臣已擒获,就扣押在宫门处。他们是否受你指使,用了何种联络方式,你宫中住处又是否藏有其他证物......陛下,只需一道旨意,顷刻便可水落石出!”

      曲逐艳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最后的侥幸被击得粉碎,她知道,一旦对质,绝无幸理。

      嘉兴帝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枯瘦手,沉声道:“拖下去,严审,朕要知道,她背后还有谁,她的手,到底伸了多长。”

      两个禁军上前,拖起曲逐艳就往外走,曲逐艳挣扎着,尖声叫喊:“陛下!奴婢冤枉!陛下!”

      声音渐远,殿里又静下来,嘉兴帝睁开眼,看向还跪着的李珏,眼神复杂:“珏儿,起来吧。”

      李珏默默起身,垂首而立,没有急于辩解。

      “今晚这出戏......朕看明白了。”嘉兴帝慢慢道,“有人嫌朕病得太慢,等不及了。想借着朕这把老骨头,把水搅浑,把该除掉的人除掉......封爱卿,你今夜,来得及时。”

      “臣分内之事,不敢居功。”封名禄低头。

      “封爱卿,今晚你立了大功,”嘉兴帝咳嗽两声,内监总管高要忙递上参茶,他喝了一口,缓了缓,“你想要什么赏赐?”

      封名禄低头:“臣别无他求,只求陛下圣心明鉴,还楚王殿下清白,严惩构陷忠良、勾结外敌之元凶!”

      “元凶......”嘉兴帝嘴里念着这两个字,眼中寒光一闪,“蝎子......慕容丹赫......好,很好。传朕旨意:锦衣卫、禁军联合,彻查蝎子余党,凡有牵连者,无论官职高低,一律严惩不贷!那个慕容丹赫,给朕撬开他的嘴!朕倒要看看,巴林十二部的狼子野心,到底有多大!”

      “儿臣遵旨!”李珏应道。

      嘉兴帝疲惫地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众人行礼退出勤政殿时,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一夜暴雨洗净尘埃,雨停了,朝阳从云层后透出一点光,照在湿漉宫墙上,泛着金红色暖意。

      傅赐鸢长出一口气,抹了把脸:“好险......差点就栽了。”

      封名禄也从另一头匆匆赶来,看见他们,脚步加快:“殿下,你们没事吧?”

      “没事,”李珏看向封名禄,眼神复杂,“多亏了封大人。”

      封名禄摇摇头:“是岳姑娘用命换来的消息,我只是顺着线索追下去。”

      提到岳知音,气氛又沉了沉。

      “慕容丹赫呢?”楚王问。

      “在诏狱,重伤昏迷,但性命无碍。”封名禄道,“我让人严加看管,等他醒了,有些账,要一笔一笔算清楚。”

      李珏点点头,看向远处渐亮的天空,沉默片刻,忽然道:“傅殿帅。”

      “在。”

      “你即刻带殿前司人马,配合五城兵马司,查封巴林十二部在京所有明暗据点,人员一律扣押,财物封存,细细甄别!”

      “得令!”傅赐鸢精神一振,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封大人。”李珏又看向封名禄,“锦衣卫经此一事,内部必须肃清。商敬策虽已下狱,但蝎子经营多年,眼线恐未绝根。此事,还需你与商公子多费心。”

      “臣在。”

      “锦衣卫内部,彻查,还有多少蝎子的眼线,挖出来,该杀的杀,该关的关。”

      封名禄肃然拱手:“臣明白,我们二人定将那些藏匿的蛀虫,一个个挖出来!”

      李珏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和满身疲惫,语气缓和了些:“你也一夜未合眼,先回府稍作休息。后面的事,不急在这一时。”

      封名禄确实感到心力交瘁,点点头:“谢殿下体恤,臣告退。”

      走出宫门,长街已被晨光照亮,雨后空气清冽,百姓开始一天的营生,好似昨夜血雨腥风,从未发生。

      一夜惊魂,终于过去了,蝎子阴谋被挫败,慕容丹赫落网,楚王洗清了嫌疑,看起来,一切都结束了。

      可他心里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慕容丹赫最后那个笑,那个临死还要算计的笑......他说用两条命,换一个罪名。

      商敬策倒了,曲逐艳暴露了,慕容丹赫自己也身陷囹圄。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就只是为了给楚王扣上一个未必能成功的刺杀罪名?以慕容丹赫的狡诈和老谋深算,这赌注未免下得太孤注一掷,太不像他的风格。

      他一定还有后手,可后手是什么?

      封名禄想了一路,直到回到封宅,也没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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