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

　　不知过了多久，冷宫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彼时，已经及冠的慕时景无意间路过冷宫

　　被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腐臭味熏得皱紧眉头。

　　这才猛然想起，当年自己顺着皇后的心愿，“创造” 出的那个孩子，还被关在这里。

　　他一时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个被命运抛弃的孩子是否还活着。

　　便推开了那扇早已腐朽的木门。

　　“吱呀” 一声，木门发出刺耳的声响。

　　尘土与腐臭的气息一同扑面而来。

　　呛得慕时景下意识地捂住口鼻，恶心地转身，想唤宫人来收拾这狼藉的场面。

　　可就在转身的瞬间，他的余光瞥见地上似乎有微弱的动静

　　—— 那个孩子，居然还有一口气。

　　慕时景强忍着胃里的翻涌，再次走进冷宫，用脚尖轻轻将对着床蜷缩的男孩掰正身子。

　　阳光透过窗缝照在男孩脸上。

　　他才看清，男孩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只早已失去光泽、却被擦拭得格外干净的玉镯。

　　慕时景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手指微微顿了顿。

　　他本以为，这孩子早已被百世轮回的因果重量泯灭了人性，变成只知杀戮的野兽。

　　却没想到，他还会如此珍视一件物品。

　　甚至保留着对 “母亲” 的残存感知。

　　他微微侧目，目光落在床上腐烂的尸体上，又转头看向地上气息奄奄的男孩。

　　声音带着一丝探究：“你为什么不吃她？”

　　男孩的嘴唇动了动，干裂的唇瓣渗出血。

　　他艰难地抬起眼，浑浊的目光落在慕时景脸上，像是认出了眼前创造他的人。

　　许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微弱的音节。

　　那是他出生以来，说的第一个词：

　　“...... 母亲......”

　　短短两个字，却让慕时景的心一颤。

　　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涟漪，他再次追问时，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告诉我，你现在心中所想。”

　　男孩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再次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虽微弱，却带十分坚定：

　　“活着.......”

　　慕时景看着男孩眼中那丝微弱却顽强的求生欲，又看了看他怀里紧紧抱着的玉镯，心中的某个角落似乎被触动了。

　　他沉默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

　　或许，这孩子并非无药可救，甚至，他还能成为自己计划中的一枚重要棋子。

　　混沌光影再次流转。

　　画面中的慕时瑾又长大了些，约莫七八岁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精致的锦袍，面料考究。

　　绣着象征身份的纹样，被一群宫人簇拥着走在庭院里。

　　宫人们恭敬地喊着 “太子殿下”，语气里满是讨好。

　　此时的慕时瑾，早已没了冷宫中的狼狈。

　　粉雕玉琢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眉眼弯弯，看起来格外迷人，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欢喜。

　　可这份笑容只维持了片刻。

　　当他的余光瞥见不远处走来的慕时景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连脚步都下意识地顿住，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恐惧。

　　画面一转，王府的书房内。

　　慕时景正亲自教习慕时瑾

　　—— 从礼仪规矩，到修仙的功法秘术，再到所谓的 “大道正义”。

　　每一项都要求严苛到极致。

　　只要慕时瑾有任何一点做得不好，或是流露出一丝反抗的念头。

　　慕时景便会毫不留情地，将他扔进事先准备好的蚁虫堆里。

　　那是慕时景无意间发现的 “秘密”。

　　起初，他教习慕时瑾时格外艰难。

　　这孩子劣根性难除，对寻常的打骂责罚毫不在意，依旧固执己见，不肯听从管教。

　　直到有一次，一只蜘蛛掉到了慕时瑾的脸上。

　　他看到慕时瑾瞬间变了脸色，身体甚至微微颤抖，才像是抓到了他的弱点。

　　从那以后，“蚁虫堆” 成了惩罚慕时瑾的专属方式。

　　慕时瑾最初对虫子的反感，源于冷宫中亲眼看着蛆虫啃食母亲的尸体；

　　而在慕时景一次次的刻意折磨下，这份反感渐渐变成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每当被扔进虫堆，看着密密麻麻的虫子爬满全身。

　　他都会想起母亲一点点腐烂的模样。

　　想起冷宫中等死的绝望。

　　那种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

　　画面在 “教习与惩罚” 的循环中快速闪过。

　　慕时瑾一点点长大，从孩童长成了少年。

　　他渐渐学会了隐藏情绪，将所有的恐惧、不甘与怨恨都藏在心底。

　　脸上永远挂着乖巧顺从的笑容，像个完美的 “傀儡太子”。

　　任由慕时景摆布。

　　直到某一天，时机终于成熟。

　　彼时的慕时瑾已暗中修炼多年，实力早已超越了慕时景的预期。

　　在一个深夜，他趁着慕时景修炼的间隙，发动了突袭。

　　他用早已准备好的秘术，一举将慕时景体内属于 “地景神尊” 的一切封印住。

　　只留下了他作为 “人族亲王慕时景” 的身份与修为。

　　当最后一道封印落下，慕时瑾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

　　他终于摆脱了慕时景的控制，摆脱了那个如同噩梦般的童年阴影。

　　第一次真正为自己而活。

　　秘境的光影定格在慕时瑾挣脱束缚的笑容上，那抹笑意里藏着多年隐忍的轻松。

　　燃烬看着这一幕，一滴温热的液体突然从他嘴角滑落，顺着下颌线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他抬手擦拭，指尖触及鼻腔，才惊觉自己竟流了鼻血。

　　慕时瑾当年不过是瞥见了一个画面，便让方圆十里寸草不生。

　　如今他强行催动魔力窥探过往，终究是消耗过度。

　　他盯着指尖的血迹，目光不自觉移向手腕

　　—— 那只玉镯，此刻正温润地贴在肌肤上。

　　燃烬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可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而秘境中的画面，恰在此时再次流转起来。

　　时间再次被按下快进键。

　　一直来到那个注定改变两人命运的

　　——霜降日。

　　这一次，燃烬是以慕时瑾的视角，重新经历那段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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