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纸伞

　　季平儿反应了好久才发觉是胡生答应了。
　　“大师兄，这件事要不要瞒着嫂嫂？嫂嫂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情况很差，不能再受刺激了。”
　　要是告诉她，她一定会难过死。
　　也许是相伴时间少的很，所以他们全身心地想着对方。
　　却从未想过孩子的事情。
　　但这个孩子无声陪伴了他们一个多月。
　　那是一个生命。
　　她怎能释怀？
　　胡生哑着嗓音声开口，“瞒着。”
　　他尾音颤抖，道出最后一个字时语调急转而下，像是无比疲累。
　　他低下头的那一刻，落下了一颗晶莹的泪。
　　“我明白了。”
　　季平儿没再说话。
　　她的大师兄累了。

　　次日清晨
　　梁如因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满屋药味混杂着兰花幽香，她好像早就习惯了。
　　眼前雾蒙蒙的，她想抬手发现有人握着。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动静，胡生醒了过来。
　　他还穿着昨天的那件衣裳，有些乱，他撑起身子凑近看她，轻轻碰着她苍白的脸，像是在对待一个将要破碎的瓷娃娃。
　　他哑着嗓音，“阿因，有哪里不舒服吗？”
　　兰心听到动静跑了出去，到隔壁屋找季平儿。
　　梁如因眨着眼，嗓子干得厉害，没有血色的双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要喝水是吗？”
　　她微微点了点头，便看到胡生转身去倒水，“等一下。”
　　他背有些弯着，不像平常一般挺拔，给人无限的安全感。
　　模糊的视线中她好像看到他抬手碰了碰脸。
　　她用力眨了眨眼，才想起，她的眼睛早就退化了。
　　胡生倒了杯热水，一边吹着一边走到床边。
　　“来，小心。”
　　他环着她微微起身，“慢点。”
　　可刚用了点力，便疼得皱了眉，倒吸了口凉气。
　　“我扶你，靠在我手上就好，不用发力。”胡生心疼地皱了眉。
　　他的手很暖和，贴在她的背上很有安全感，她安心地躺在他的手上，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
　　温温的。
　　她的眼神从始至终都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眼尾红红的，柔情似水的眼里布着红血丝，面色疲惫。
　　她忍不住抬手，想去碰一碰他眼下那颗好像染了红的痣。
　　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一动，反而又牵疼了起来。
　　胡生看她拧着脸，心口一跳，忙放下水杯，让她又躺下。
　　“怎么了？很疼吗？”
　　喝过了水，也是能发出点声音了，她断断续续道：“肚……肚子疼。”
　　施药引产，昨日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才结束。
　　过程她更是痛的神志不清，几次昏厥。
　　季平儿说等她醒来可能还是会有些腹痛，让他细心看护着，也可以帮她轻轻揉一揉。
　　“我给你揉揉好不好？一会儿平儿就过来了，这时候应该在熬药。”
　　胡生先将手放在了她送他的虎啸玉佩上暖了手，他的手常年冰凉，免得让她受了凉。
　　暖了手又运起了灵力，伸进暖和的被窝里。
　　大掌覆在她的肚子上，轻轻地揉着，像是特意学过的手法，灵力灌进体内，缓解着疼痛。
　　“阿生，青木城的事情解决了吗？”她另一只手悄悄探出被窝，牵住了他的。
　　胡生握住了她的手，紧握的手一起回到了暖和的被窝，他笑的柔和，“放心，已经控制住了。”
　　季平儿说梁如因至少要到早晨才能醒。
　　在她昏迷的时候，胡生布下了一个窥探结界，随时能察觉到梁如因屋内地动静，又让妙音来守着，有事便给他传信。
　　然后抽空去了一趟青木城。
　　妙音将情况尽数都告诉了胡生，他猜到那可能是荒族法器，玄青铃。
　　只是需要确认一下。
　　他熟练地潜入了青木山。
　　恰好见到玄青铃悬在空中，时不时地便发出阵阵闷铃声。
　　“还真是玄青铃。”
　　他运起灵力去窥探玄青铃中内含诡气。
　　里面有沧渊族的不满声，也有荒族人民的怨气。
　　而现在运作的，是沧渊族的被囚禁百年的怨气。
　　他又走到了悬崖边，唤起灵耳听山下部分百姓的心声。
　　他恍然大悟。
　　“用沧渊族的怨气唤起人族的怨气。”
　　生而为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怨气，有时候出门遇到蒙蒙细雨都会站在门口咒骂半天。
　　他冷哼道：“这招倒是百试百灵，永远都能成。”
　　但凡心中有一点消极的情绪都会被玄青铃放大催化。
　　这就是玄青铃的用处。
　　还有一个主要用处就是收集这些不满的声音，化为己用。
　　暮云不会为了沧渊族浪费，但虽然只用了一点力道，却还是足以让整个青木城沦陷。
　　胡生站在悬崖边回忆了一下，施展了一个净化之术，可以暂且压制人族与沧渊兵队被玄青铃催化的怨气。
　　但这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只要暮云想，明日发现不对劲就可以故技重施。
　　怨气一旦被挖掘，若不处理，只会变得愈发可怕。
　　还是要等牵霄的回信。

　　胡生将一切都言简意赅，缓缓地讲给了梁如因听，
　　讲完，季平儿也端着药过来了。
　　“肚子疼吗？”她例行询问。
　　胡生将梁如因扶了起来，给她垫了两个软枕让她靠着，方便她喝药。
　　梁如因坐了起来，拧着眉点头，又看向那碗药，好像与平日里的不同。
　　“这是什么药？好像不是千岁花。”
　　季平儿把药递给了胡生，回道：“止疼的。”
　　“我为什么忽然会肚子疼？”
　　难道是毒蛊恶化，连肚子也疼了吗？
　　胡生吹着药，递到了她苍白的唇边，“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
　　梁如因现在脑子有些转不动，但也感觉他们好像不太对劲。
　　只是一想东西就头疼，索性就放弃了。
　　还能有什么病会比她寿命所剩无几更严重呢？
　　除了……她寿命又减少了。
　　但这件事，谁能比她更清楚？
　　她便也不管了。
　　梁如因垂眸抿了口药，“还是有千岁花的味道。”
　　酸酸的，带着涩。
　　“嗯，我想办法将它们熬在了一起，也减轻你的负担。”季平儿一边说，一边开药箱，开始给她诊脉。
　　她松了口气，她也是第一次施药引产，为此还特意让胡生找了黄土城这方面精学的大夫陪诊。
　　生怕出了什么问题。
　　若不是梁如因体质特殊，又身中毒蛊，没有人比她更熟悉梁如因的体质，大师兄又信任她。
　　她也不会亲自上阵。
　　也算是无形中得了个经验。
　　她收了手，弯眼笑道：“好好休息，保持良好的心情，就不会再出岔子。”
　　这句话，基本都是再提醒她大师兄。
　　胡生点了点头。
　　梁如因没说她感官退化的事情，一看到胡生疲惫的脸庞，她就不忍开口。
　　“谢谢平儿。”
　　“一家人说这些干嘛。”季平儿收着东西，“我们只希望嫂嫂好，希望你和大师兄好。”
　　梁如因也弯了眼，点了点头。
　　“这几日我就住在长舒居，嫂嫂有任何不舒服的都可以派人来唤我。”季平儿俏皮地笑了笑，“随叫随到！”
　　“嗯。”
　　季平儿看着梁如因把药喝的差不多了，也没出现不适的症状便拎着医箱离开了。
　　文缟羽传了信回来告诉她青木城的状况，她还没看呢。
　　文缟羽和祝松花的事情她也了解了一点，她也属实搞不懂祝松花这个人的性格。
　　但好在，现在祝松花被严加看管着，现在才没有继续纠缠文缟羽，文缟羽的性格也开朗了许多。
　　他很有天赋，主要是认真，愿意下苦功，这次是他第一次单独出去行医，还是如此重要的场合。
　　看他传回来的信条，季平儿欣慰道：“孺子可教也！看来我还是很适合当师父的呢！”

　　沧渊
　　“阿琼，退兵吧！”
　　辛琼坐在高座上，垂下了头，“阿姐，你在海底洞穴待了太久，听不到沧渊族民绝望的呼喊，但我听到了。”
　　“我明白，但人族已经做出了补偿，你这样贸然发动战争，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族百姓，与当年的人族又有什么区别？”
　　“阿姐，但你可曾想过沧渊曾牺牲了多少？你这样答应人族，又与屈服于人族有什么区别？”
　　“我们不是屈服。”牵霄不明白，“比起人族，那和平协约处处都是我们占了好处，我们有黑水一城可以自由通行盘踞，我们可以上岸，但人族永远不可能到达沧渊。”
　　“说到底，百年人族已更新换代，这些事情本与他们无关，但什么都没经历的他们已经”经历弥补了。”牵霄向前走去，“阿琼，我们……”
　　越骨冷脸向前跨了一步，手搭在了鱼骨刃上。
　　发出了铮的一声，尖厉之声刺穿耳骨。
　　牵霄停住了脚步。
　　而辛琼坐得端正，颇有王者之风。
　　并没有阻拦。
　　大殿之上，官员们尽数屏退，只留下她和辛琼还有辛琼的护卫越骨。
　　方才帮她说话的官员都被辛琼罚入禁闭，此刻牵霄孤立无援，只希望辛琼能听进去一些。
　　经过这次假印章一事，她也明白了一些。
　　辛琼才是现在的沧渊主。
　　她忽然回来，她自认为自己与辛琼还如从前一般，当她是最亲爱的妹妹，替她做那些事情，自然地接过了那些活。
　　可她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辛琼现在是一族之长。
　　自己已经是过去式了。
　　她现在是辛琼的臣子，她不应该自然而然地做那些。
　　她逾矩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