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红如血

　　飞檐有玉龙，金鳞又金甲，欲腾空飞去，天幕暗浮光。

　　四个柔美的仙娥抬着轿子踏飞云而来，其中一个掀起轿子，扶着五公主落菡下来。

　　“小仙见过五公主。”

　　“公主玉安。”

　　“玉和上神。”落菡公主没有和其他上仙寒暄，直接走向玉和上神，天帝曾派玉和上神为她说亲，虽说未成，但对方和白无月也算有些交情。

　　玉和上神正捋着白花花的胡子和人说笑，听见有人叫自己才看向来人，“落菡。”

　　“公主。”云来上仙点了点头。

　　“上神，您看见无月上神了吗？”

　　“我还以为公主是想和我们几个老家伙说说话，原来是要问无月在哪儿，是我惯会自作多情了。”

　　“哈哈哈哈……元君，你坏心了。”

　　“不错，快把落菡公主说红脸了，小仙在这里赔罪了。”斗姆元君拱了拱手，她自是一番解释，合理合情。

　　落菡红了脸，嗔怪了一句，但不曾否认，一副少女思春的模样。

　　“公主，无月还没来，您先坐。”云来上仙开口缓解了落菡的尴尬。

　　白无月是最后来的，这是乐游山，按理说他这个主人应该早就来的，但这是落菡公主为了见他办的骨鱼宴，他对公主没意思，自然冷漠，不想留一分的可能。

　　“上仙。”落菡举起酒杯看向白无月，“上次本公主在乐游山附近的山谷遭遇妖兽的袭击，得上仙搭救，今日落菡想借花献佛敬您一杯。”

　　“妖兽在乐游山附近肆虐，小仙自不会坐视不管，公主不必放在心上。”白无月面无表情地喝完杯中酒，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把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写在了两人中间。

　　落菡公主失落地坐下，她的一腔心意被泼了冷水，便借酒浇愁，一旁的女仙拦不住，因此叫她喝醉了。
　　她以为自己如此深情，白无月内心总会有所动容，谁知他还是这般冷情。

　　“公主。”一旁的仙娥连忙提醒公主注意仪态，只见落菡公主满脸倾慕之情，痴痴地瞧着闲雅冷漠的无月上仙，这样的公主若是传到帝后耳朵里，她就惨了，“公主，我们该回去了。”

　　“闭嘴。”落菡不肯走，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无月上仙，我听说你从凡间带了一个凡人回来，不知上仙可愿让我们见一见？”

　　“自然。”白无月转头低声吩咐仙童，“把他带过来。”

　　“是。”

　　“可是上次那位小友？”

　　“上神认识？”

　　“真人莫急，一会儿就见到了。”

　　听得笑声朗朗，一棵桃树后转了一个凡人男子出来，他身穿霁色轻衫，一见颜色，芳心可许，腰系白玉，手握长笛飘然而来，玉笛尚悠悠，月光柔如水。

　　只见白无月不复冷漠，似乎整个人都从死寂活了出来，自一见倾心以来，落菡公主从未见他如此欢喜。

　　“这位便是了。”玉和上神瞧着五公主失落了，便看了一眼云来，又是一个伤情人，他微微摇头，笑着喝了一杯，自长乐死后，这可是第一次这么热闹，便是好戏了。

　　“上仙。”褚裟放下玉笛，他也没规矩，随意行了个礼，“我坐哪儿？”

　　“这位是五公主，你坐我身边。”

　　“见过公主。”褚裟行礼更随意了，他飘着走了几步，见白无月脸色一变便立马恢复正形，一屁股坐在了白无月身边，然后伸手抓了块点心塞进嘴里。

　　“怎么会？”落菡以为白无月带了个凡人女子回来，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和长乐神君容貌极为相像的男子，若不是知道神君早就身死魂灭，她都要以为对方是神君的转世了。

　　“给我倒酒。”
　　白无月见褚裟还是吃自己的喝自己的，于是又重复了一遍，“给我倒酒。”

　　褚裟吃了颗葡萄，听见白无月第三遍说给他倒杯酒，于是回头看了一眼仙童，你家上仙要你倒酒，你怎么还不倒？

　　一旁的仙童看懂了褚裟的眼神，立马睁大了眼，挑了挑眉，示意褚裟是叫他倒，不是自己倒。

　　“懂了。”褚裟放下手里的鸡腿，用油光发亮的手拿起酒壶给白无月倒酒，动作有点粗鲁，酒洒出来了，他用袖子擦了一下，假装自己没有洒，然后继续啃鸡腿，“那个，我吃够鸡腿了，想吃脆皮鸭，能做吗？”

　　“你今天不用吃了。”

　　“为什么？”

　　“背。”

　　褚裟懒洋洋地往白无月身上一靠，“不好意思，我没长骨头。”

　　“你确定？”

　　“我，我不确定。”褚裟立马挺直背，他怕白无月抽走自己全身的骨头。

　　白无月笑了一下，像万年冰山融化成一汪溪水，“给我倒酒。”

　　“哦。”褚裟这次谨慎地倒了一杯酒，一滴不洒。

　　“你想吃什么？”

　　“脆皮鸭。”

　　“给他做。”

　　“上仙，没听说过。”

　　“我让你做。”白无月看向仙童，明明他面无表情，偏偏能让人看出杀意来。

　　“我会做。”
　　褚裟举起右手，见白无月看向自己，立马啪一下贴在脸上，托着脸撒娇，“上仙，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别用这张脸做多余的事，你不像他。”白无月起身走了。

　　“又来了。”褚裟没跟上去，他继续吃着桌子上的桃子，喝着酒，“这酒不够甜，没酿好，去采买的时候，叫上我。”

　　“七公子，您要不要去找一下上仙？”

　　“不要，他有毛病的。”褚裟哼了一声，他在清风馆玩得好好的，有肉有酒，还有七八个小倌伺候着，结果突然冒出一个神经病把自己抓到这破山上，“其实也不算破山。”

　　落菡公主一直在找机会和那个凡人说话，但碍于周围都是仙家，她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自降身价，只能等褚裟落单。

　　“蝼蚁，你给我站住。”

　　褚裟继续走，心里有些疑惑，还有叫蝼蚁的神仙吗？

　　“说你呢。”

　　“凡人。”

　　原来是在叫他，褚裟转过身，“公主，您有事吗？”

　　“本公主不准你再靠近无月上仙。”

　　“为什么？”

　　“你是凡人，对于我们神仙来说，你命如蝼蚁。”

　　“哦~”褚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随后不屑地笑了。

　　“不准笑。”落菡气得指着褚裟质问，“谁允许你笑本公主了？”

　　“我呀。”褚裟用两只手托着下巴，还歪了歪头。

　　“你装什么可爱。”落菡放下胳膊，她看向别处，然后忍不住回头看褚裟，“以后要是再让我看见你靠近无月上仙，我就……”

　　“你就打死我？”

　　“对，我就打死你。”

　　“我说你贵为天帝最宠爱的小公主，长得又漂亮……”褚裟见落菡表情松动，似乎有些得意的样子，便继续说下去，“干嘛追着白无月那根冰棍啃呢？还没加糖，啃起来没滋没味的。”

　　“什么是冰棍？”

　　褚裟看了一眼远处和云来说话的白无月，悄悄凑到落菡身边，“过两天，你来找我，我就告诉你什么是冰棍，现在不行，你看白无月在那边，他会以为你要伤害我，发起疯来可吓人了，嗯……也可吓小公主了。”

　　“凭什么我来找你？”

　　“你不是喜欢白无月吗？借口找我，其实是来偶遇他，不好吗？小仙女，我可是为了你好呢。”

　　“你这凡人还挺好的，行吧，说好了。”

　　“你是仙女，高傲一点，抬起下巴头也不回地飞走，让白无月吃你腾云驾雾的尾气，拜拜。”

　　“你们两个刚才在说什么？”白无月来的时候就见五公主飞走了，他确实担心五公主伤害褚裟，“我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随便离开。”

　　“我又不是双腿残疾，为什么不能离开？”

　　一棵树瞬间变黑，成了一堆灰烬。

　　“上仙，你都没吃什么东西，饿不饿呀？褚褚给你做饭吃，我们走嘛。”

　　“走路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眼不要转来转去。”

　　“知道了。”
　　褚裟扭过头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换成平静的脸看着白无月，“这样可以吗？”

　　“眼神不要这么媚'俗，仁慈一点。”

　　“你说谁……”褚裟不小心又看到了那棵成灰的大树，瞬间把堵在嗓子眼的那口气咽了下去，“上仙，我拿看孙子的眼神看你，这样够仁慈了吧？”

　　“看孙子？”

　　“您听我扯，爷爷看孙子就很慈祥，慈祥就是仁慈啊，有那味儿了吗？”

　　“不像。”白无月说不上来自己的感觉，如果他知道作精这个词的话，应该就知道褚裟的眼神像什么了。

　　“咩啊，你不行哦，没有理解能力的。”褚裟无奈极了，他指着自己的小院，“我好想吃烧烤，上仙给我施仙术嘛，你那手闲着也是闲着。”

　　“不，我要去修炼。”

　　“上仙，就这一次，我保证以后认真学习长乐神君的姿态和眼神，你让我怎么模仿我就怎么模仿，手办都是死的，哪有我听话，好不好嘛？”

　　“你最好不是在骗我。”

　　“我发誓。”褚裟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一个耶，跟发誓的手势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过了一会儿，白无月，这个曾经击退人魔大军的功臣，他站在一旁给烧烤做无燃料的火苗。

　　“火大了，小一点。”
　　褚裟给土豆片翻了个身，又拿起一旁的羊肉串，“你这仙童采买的这只羊太老了，他们平时要是做错了事，你都怎么惩罚他们？”

　　“面壁思过。”

　　“太轻了吧？”

　　“十年。”

　　“太长了吧，我要是面壁思过十年估计就人老珠黄了，火又太小了。”

　　仙童站在院子门口不敢进去，他怕自己撞见上仙灰头土脸的样子会被做成串儿。

　　“进来。”

　　“是。”仙童低着头进来了。

　　“什么事？”白无月已经收回手，依旧是仙风道骨。

　　“终南山上有妖兽，天帝命您去降服它。”

　　“我有事，你吃饱就去书房，那里有我为他画的画像，照着学。”

　　“哦~”

　　云鹤飞去，白云悠悠。

　　过了几日，落菡公主真的来了，她这次没有摆排场，静悄悄地来了。

　　“公主，公主……”

　　“你在哪儿？”

　　“这里，哎呀……你抬头看。”

　　落菡公主抬头一看，褚裟居然藏在假山的洞里，“你怎么在哪里？”

　　“别说这个了，拉我出去，我卡住了。”

　　“把胳膊给我。”落菡伸手拉着褚裟的胳膊往外拽，“你为什么要钻进这里头？”

　　假山是褚裟开口要的后花园里的景物，他在这里养了小白兔，想养大了做麻辣兔头，结果喂兔子的时候被挠了一下，气得他追着兔子打，然后兔子钻进这里，他就探进去一条腿、两条腿，然后就卡住了。

　　“无月上仙呢？”落菡看着溪水整理头发。

　　“去抓妖兽了。”
　　褚裟眼见着五公主眼里没了光，立马拍了一下手，“不要不开心了，我们去抓云鹤放风筝吧。”

　　“不去。”

　　“你知道该怎么吸引白无月这种脑子有病的男仙吗？”

　　“不知道。”

　　“你得比他还神经病才行。”

　　“什么意思？”

　　“公主，你要让他注意到你的不同，女人，不对，小公主，我记住你了……听我的，没错的，我们走吧。”

　　“你真的有办法让他注意到我？”

　　“当然了，骗你让我出门被男人睡，还是一群男人。”褚裟哄着五公主给他抓了两只云鹤，用捆仙索缠住爪子，像放风筝一样放它们去天上。

　　“我们这样真的行吗？”落菡公主知道白无月养了三只云鹤做坐骑，它们三个是同时出生的，彼此之间有感应，这会儿估计第三只已经知道他们两个把自己的兄弟当风筝在放了，不过这样挺好玩的，这凡人还挺有意思的。

　　“信我，绝对没有哪个女仙敢把白无月的坐骑当风筝放，他绝对能注意到你。”褚裟发现自己拽不住云鹤了，立马开口威胁，“不听话我就烤了你们。”

　　“你想烤了谁？”

　　“我想……”褚裟一回头看见白无月就改了嘴，“我想你了。”

　　“无月上仙……”落菡公主红了脸，她立马松了手，没想到这样真的有用，自己误会这个凡人了，她递了一个眼神给褚裟：干得漂亮。

　　收到眼神的褚裟得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立马冷了脸，“你不在，公主和我都很想你，尤其公主，她心口疼，你看她要晕了……快点扶住她。”

　　白无月一动不动，他早就看透褚裟了，按照对方的话说就是——

　　“满嘴跑火车。”

　　“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做。”褚裟每次都认错，下次还敢。

　　“去书房临摹他的字，两本。”

　　“啊，知道了。”褚裟踢了一脚云鹤后气冲冲地走了，道歉都没用，下次他就不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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