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雀斑与长卷发

　　自那之后又过了一个礼拜，米凯莉亚不得不将生活的重心再次放到学习上来。
　　她明白很多事情并不在她的掌控之内，即使她想要改变，一切依旧会缓缓流向它既定的方向。
　　那是星期四晚上的最后一堂课，她正跟在朋友们身后走出魔咒课教室，心里想着弗立维教授布置的作业，一边前往礼堂吃晚餐。
　　走廊上熙熙攘攘，学生们被夕阳拖长的影子在墙壁上闪动。这时候，米凯莉亚抬起头，看见走廊尽头的石像后晃过一道熟悉的黑色影子。
　　她停下脚步，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慌乱涌上心头，好像突然有人扼住了她的脖子。
　　那只石兽后隐藏着通往校长办公室的螺旋形楼梯，只要她的眼神还不算太坏，她就能确定刚刚走出来的身影正是斯内普。
　　趁赫敏和罗恩还在就期末会不会考到快乐咒的使用原理而争论不休时，米凯莉亚从身后抓住了哈利的长袍。
　　哈利回过头，对上她严肃的视线，脸色跟着沉了下去。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她表露出来的异样反应逐渐有了没来由的信任。
　　“有什么不对劲的吗？”他小声问。
　　“我不知道，”米凯莉亚摇摇头，用眼神示意他看向远处的石兽，“但我们得去看看。”
　　伯莎、金妮、赫敏和罗恩已经吵吵闹闹地拐过了走廊的分岔口，米凯莉亚望着他们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后带着哈利往走廊尽头跑去。
　　“你刚才一定发现什么了。”走到石兽跟前时，哈利肯定地说道。
　　米凯莉亚对着石兽说出口令，发现口令已经一个多礼拜没有更换过了，用的还是她最后一次去见邓布利多时纸条上写着的那个。
　　她率先站上台阶，等楼梯缓缓向上转动时才再次开口：“我刚才看见斯内普从石像后走了出来。”
　　“这有什么不对的吗？”哈利不确定地说，“他经常出入校长办公室。”
　　米凯莉亚垂下眼，低声说：“我不明白……我只是突然很需要亲眼见到邓布利多教授——和你一起。”她补充道。
　　旋转楼梯在最顶端停了下来，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米凯莉亚停在校长办公室门前，平静地说：“离邓布利多教授的手受伤已经过去快一年了，你明白吗？”
　　哈利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大步往前走去，敲响了大门。
　　“邓布利多教授——”他高声喊道。
　　没有人回应。
　　“不，教授，你在吗？”他提高音量，再次喊道。
　　米凯莉亚走上前去，抓住门环，向里推了推。
　　“门没关，哈利。”她说着，推开了门。
　　房间里的一切都和她最后一次来时一样，半圆形的房顶下，黄昏无声地浸透着这间屋子。
　　邓布利多仰卧在书桌后那把漂亮的扶手椅里，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米凯莉亚和哈利站在原地，一时间似乎谁都没有勇气踏进这间办公室。
　　“教授？”米凯莉亚率先打破了寂静，轻声叫道，一边朝邓布利多走去。
　　邓布利多始终安安静静的，一直到米凯莉亚凑近了他，还能看见他脸上淡淡的微笑。
　　她不再试图呼唤他了，而是静静地伫立在他身边，注视着他垂在身侧的右手，那只手似乎更加干枯了，像一捆烧焦了的稻草。
　　“他睡着了吗？”哈利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问。
　　当现实摆在面前时，米凯莉亚超乎寻常地感到一阵平静。从邓布利多结束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堂课开始，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她蹲下去，凝望着邓布利多歪向一旁的鼻尖，和他不再有起伏的胸口，清晰地说道：“他不会再醒来了。”
　　哈利怔了半晌，再开口时音调有些拔高：“你确定吗，莉亚？”
　　米凯莉亚没有回应他。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哈利握紧拳头，不可置信地望着邓布利多安详的面庞。
　　“邓布利多……死了？”他艰难地说道。
　　四周一片寂静，时钟滴滴答答地走过五点。
　　他直直地瞪着邓布利多，紧接着开始来回踱步，嘴里嘀咕着：“这不可能……邓布利多不会死……没有人能做到……斯内普！”
　　他突然深深吸了口气，大喊道：“是他！你看见他走出了办公室！我们这一学年来都没有停止怀疑过他，现在他出手了，一定是他动了什么手脚——”
　　他几乎是从原地弹了起来，好像不停思考就能让他从无法想象的悲伤中抽离出来。
　　“我要去找他……我要找到他！一旦有人发现邓布利多死了，他就跑不了了，他现在一定正在离开学校，等到那时就没人能抓住他了！”他说着，没等米凯莉亚回应便飞快地跑出了办公室，消失在楼梯上。
　　屋里再次安静了下来，米凯莉亚的心突然钝痛起来，好像有把生锈的刀子正在她心口不停地摩擦。
　　邓布利多死了。她苦涩地想，那个教她大脑封闭术的、世界上最伟大的巫师不在了。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邓布利多脚边破碎的玻璃杯，某种无色的液体渗了出来，在深灰色的羊毛地毯上印出一片不规则的深色痕迹。
　　她跪到地上，仔细查看起这一滩印迹。
　　邓布利多是喝了这杯东西才突然死去的吗？难道斯内普真的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他是因手上的诅咒而死，还是因为这杯液体？
　　她俯下身去，捡起碎片凑到鼻子边，却没有闻到任何特殊的味道，地上的似乎只是一杯普通的水。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抽泣，米凯莉亚抬起头，看见画像中的历代校长几乎都醒了过来，沉默而悲伤地注视着地上发生的一切。
　　“你们都看到了吗？”她压制住心中的痛苦，尽可能冷静地问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有些秃的矮个子男人才开了口。
　　“我不知道。”他擦着眼泪说，“我想那时候我们都睡着了，是那个男孩——是哈利·波特吧，邓布利多很喜欢他——弄出的动静吵醒了我，等我醒来时，邓布利多已经……哦，我真不敢相信……”
　　他抑制不住地落下眼泪，再也说不出话来。
　　福克斯不知何时落到了邓布利多身边，它凑到邓布利多面前，歪过脑袋，眨眨眼睛，再然后，一滴泪水落在了邓布利多的脸颊上。
　　这只火红色的大鸟正在为邓布利多的离去而悲咽。
　　米凯莉亚看着它，这才发现泪水早已淌满自己的脸颊。

　　哈利喘着粗气，大步跨下楼梯。
　　走廊里依旧人来人往，学生们抱着课本缓缓涌向礼堂。他急切地拨开人群，逆着人流朝另一头的楼梯奔去。
　　那些欢声笑语挤进了他的耳朵，哈利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胸口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好像要把他从不真切的现实之中抽离出去。
　　他得去找到斯内普——哈利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支撑着他继续向前奔跑。
　　斯内普会去哪里？是直奔校门还是回到办公室，亦或是和马尔福会合？现在可不是盲目乱窜的时候，他必须得冷静下来。
　　哈利的脚步慢了下来，他扶住墙壁，大口喘着气，一边单手解下书包，从里面胡乱翻找出活点地图——这一学年他养成了随身携带活点地图的习惯，现在看来确实能派上用场。
　　“我庄严宣誓我不干好事。”哈利走到拐角的阴影里，用魔杖指着地图说道。
　　地图上逐渐显现出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点，他的目光极快地在上面扫视，半分钟后——放在以前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便锁定住了目标。
　　斯内普没有离开霍格沃茨，他哪儿也没有去，这会儿竟还待在他位于城堡地下的办公室里。
　　哈利重新跑动起来，双眼紧紧盯着代表了斯内普的小点，以防他突然离开。
　　走廊尽头的楼梯已经近了，哈利抓着活点地图，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台阶，离开了黄昏倾洒的地面，远离了喧闹的人群，脚步声在地下阴冷的石廊内回响。
　　接近办公室的时候，他把地图随意折好塞进了口袋里，一把握住办公室的门把，却听见了门锁转动的咔嚓声——门锁住了。
　　哈利皱起眉毛，使劲用胳膊撞击，想要把门撞开。
　　“开门！快开门！”他扯着嗓子喊道。
　　下一次撞击突然扑了个空，门不知何时开了，哈利险些摔进满是魔药的办公室里。
　　“波特，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不像头狮子那样莽撞？”斯内普阴沉的声音从办公室最深处传来。
　　哈利顾不上站稳身体，冲着黑暗处高声问道：“你刚才干什么去了？你不是一直待在办公室里，对不对？”
　　斯内普裹着漆黑的袍子，宛如一只蝙蝠般出现在了阴影里。四面墙上摆满了魔药瓶和玻璃罐，罐子里深绿色的液体散发出奇异的荧光，映亮了他消瘦且蜡黄的脸庞。
　　“我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向学生汇报每日行程。”他抱着胳膊冷冷地说，“波特，你大动干戈地跑到这里来到底想做什么？”
　　哈利喘匀了气，暗暗握紧魔杖，眯起眼睛望向斯内普掩在黑色长发下的双眼，那双冷漠的黑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犹如一潭死水。
　　“你刚刚去过校长办公室，是吗？”他问道，“你去那儿做了什么？”
　　斯内普沉默地站在那儿，似乎很不想搭理他。
　　“我并不知道你为何这样坚定地认为我去过校长办公室，波特，我——”
　　“我看见了！我看见你从那头滴水嘴状的石兽后面走出来！”哈利激动地打断了他，但并没有打算将米凯莉亚牵扯进来，只说是他亲眼见到的这一切。
　　“那又如何？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斯内普不耐烦地说。
　　“邓布利多死了！”哈利朝他吼道。
　　办公室另一头安静了下来，如果不是昏暗的灯光照着斯内普的脸，哈利都快要觉得斯内普已经从那儿凭空消失了。
　　“你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是不是？”哈利深吸一口气，接着问道。
　　斯内普无奈地叹息一声，转过身去，走向自己的办公桌。
　　“我再说一遍，波特，我没有义务向你报告我的行程——”
　　“除你武器！”哈利几乎是下意识地举起了魔杖。
　　斯内普反应极快地躲过了他的攻击，现在那双眼睛里冒出了愤怒的光。
　　“你竟敢攻击教授？”他语气冰冷地说着，走出阴影，缓缓朝哈利靠近。
　　哈利浑然不顾四周的低气压，满脑子都被愤怒塞满，只留下一个念头——他要打倒他，就在今天，在这里。
　　“障碍重重！”他大喊道，“昏昏倒地！”
　　咒语一次次被挡下，斯内普拨开他的攻击就像掸去空气里的灰尘。他在咒语中缓缓走向哈利，脸上透露出不屑。
　　“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邓布利多！”哈利绝望地叫了起来，“你为什么不反击？你这个懦夫！懦夫！”
　　他看见斯内普的眼神变了。
　　“你没资格喊我懦夫，波特！”斯内普咆哮道，“你父亲从来不敢攻击我，除非是四对一，我倒想知道你会叫他什么呢？”
　　“速速禁锢——”
　　斯内普轻挥魔杖，咒语又一次被轻易拨开了。他冷笑起来，讥讽地说：“你什么也做不到，波特，你根本打败不了我——”
　　憎恨填满了哈利的内心，他使足力气，终于喊出了他一直记得的那句咒语：“神锋无——”
　　他还没能念完魔咒，攻击便再次被斯内普击退。但这时哈利离斯内普只有几步远，终于可以看清他的脸了。斯内普不再冷笑或讥笑，昏暗的灯光下映照着一张充满愤怒的脸。
　　“你竟敢用我的魔咒来攻击我，波特？是我发明了这些魔咒——你从哪儿学来的？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随着一声巨响，哈利向后炸飞了。他重重地砸在魔药柜上，架子上的瓶瓶罐罐纷纷落下，在他身边炸开，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他滑落到地上，浑身上下像散架了一般疼。还没从疼痛中缓过神来，哈利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像是一只苍白的大手钻进了他的脑袋，想要捏碎他的大脑。
　　是斯内普在对他施展摄神取念。他无力地挣扎着，却根本不能阻挡他的攻击。
　　混血王子、魔药课本、倒挂金钟、神锋无影……记忆一幕幕从他眼前闪过，他知道斯内普全都看到了。
　　“波特，你是个小偷！”斯内普的眼里充满了憎恶，哈利几乎能够想象到他在杀死邓布利多时露出的也是这样的表情。
　　“你要用我的发明来攻击我，攻击混血王子？像你那肮脏的父亲一样，是吗？我说不行……不行！”
　　斯内普的攻击落了下来，像一记记鞭子抽打在哈利的身上。哈利使足了力气，刚要站起来便再次被斯内普打回地上，几乎动弹不得。
　　“那你杀了我吧！像杀他一样杀了我，懦夫！”他轻蔑地喊道。
　　“不许——叫我懦夫！”斯内普狂躁地咆哮。
　　哈利被拖到空中，又重重地落回地面。那些碎片一定划破了他的皮肤，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疼痛殴打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倒在地上，魔杖飞离了手边，现在他手无寸铁，任人摆布。
　　哈利闭上眼，满心期待斯内普能就这样杀了他。
　　攻击停止了，像来时那样迅速。
　　斯内普平复了呼吸，收起魔杖，走到他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波特，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无能。”他厌恶地说，“这是我的任务，你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阻挠。”
　　他最后看了倒在地上的哈利一眼，一甩袍子，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哈利仰面躺在地上，疼痛仍折磨着他。他明白斯内普说的都是对的，他什么也做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哈利终于有力气尝试挪动身体，最后一丝意志支撑着他从口袋里拿出活点地图，借着办公室微弱的光，一点点寻找起来。
　　现实已经摆在眼前，斯内普从地图上消失了。他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学校。
　　哈利放下地图，再次闭上眼。
　　邓布利多死了。他又一次想道。
　　在外面黑暗的某个地方，传来了哈利从未听过的令人动容的歌声，那歌声像是在他的脑海里，而不是在现实中，仿佛是他自己的悲伤化作了挽歌，在校园和城堡的窗户间回荡。
　　那是凤凰的歌声，是凤凰在对它的主人做出最后的告别。
　　这一刻，他真正意识到邓布利多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学校，离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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