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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番:润物无声
可此刻,配合着裴观野那认真到近乎偏执的眼神,以及那些无法用理性逻辑解释的细节,
一种荒谬却又无法被彻底否定的奇异感觉,如同藤蔓,悄然在他心底滋生、缠绕。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这张从出现伊始就带着强烈目的性、不断蛮横打破他平静生活的脸。
纯粹的厌恶吗?似乎并不全然是。
烦躁吗?有,但其中似乎又混杂了些别的,连他自己都无法清晰辨明的、细微而陌生的东西。
裴观野看着他眼中冰层持续扩大的裂痕,看着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全然抗拒的沉默,心中那头躁动不安的野兽似乎被稍稍安抚。
他不敢逼得太紧,怕这难得的进展碎裂,却又舍不得就此放开。
“谢桉,”他再次唤他的名字,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温柔。
“我不求你现在就信,也不求你立刻回应。我只求你……别再用那种看无关者的眼神看我,别再把我推得那么远。”
“给我一个机会,”他几乎是抵着他的唇瓣在低语,气息交融,“一个……能待在你身边,让你慢慢看清我的机会。行吗?”
走廊尽头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并不平稳的呼吸声。远处隐约传来的音乐和喧嚣,都沦为了模糊不清的背景音。
谢桉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行”,也没有再次冷硬地吐出“不行”。
他只是偏过头,避开了那过于灼热、几乎要将他烫伤的呼吸和视线,低声说了一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和深深的疲惫: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这一次,裴观野没有强行阻拦。
他缓缓松开了钳制的手臂,但深邃的目光依旧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紧紧缠绕在谢桉身上。
谢桉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领,动作略显仓促,他没有再看裴观野,转身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
只是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再像方才离开包厢时那般决绝冰冷,反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明确意识到的……紊乱与失序。
裴观野站在原地,看着他清瘦挺拔却莫名透出几分孤寂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缓缓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又慢慢松开。
他知道,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终于被他撬开了一道细微却真实的缝隙。
虽然前路依旧漫长而未知,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被完全隔绝在外的、“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了。
夜色如墨,将归途浸染。
公交车摇晃着穿行在城市的脉络里,窗外是川流不息的车灯与迷离的霓虹,交织成一片流动的光海。
谢桉独自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光影上,神思却早已游离。
裴观野的话语,一字一句,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那双深邃眼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执拗、痛楚、恳求,还有那令人心惊的、仿佛跨越了时空的熟稔——清晰得挥之不去。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抬起,隔着薄薄的衣料,轻轻抚过自己右边锁骨下方,指尖仿佛能感受到那里曾被目光灼烧的温度。
随即,手又悄悄探向后腰,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迟疑地触碰着那个连自己都模糊的位置。
这个人,究竟是谁?
而那些近乎窥破他灵魂的秘密,又到底从何而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脱离了单纯厌烦与功利计算的困惑,如同暗夜里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间。
这是第一次,谢桉对裴观野这个不请自来的闯入者,产生了真正意义上的、无法轻易按捺的探究欲。
而裴观野,拥有着猎豹般的敏锐。
那晚在会所走廊昏暗的光线下,谢桉眼中转瞬即逝的震惊、强作镇定下的那一丝慌乱,以及最后那句带着微妙妥协的“要回去了”,
每一个细微的颤动,都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被他精准地捕捉,在心海漾开确信的涟漪。
坚冰已然裂开缝隙。
他知道,坚冰既已出现裂痕,狂风暴雨只会令其彻底崩碎,唯有春风化雨般的暖意,才能让冰层无声消融,汇成涓涓春水。
裴观野比谁都清楚,在纯粹的知识领域,谢桉是当之无愧的王者,而自己这个靠着“补课”名义才能靠近的“差生”,毫无优势可言。
但一个人的吸引力,从来不止于成绩单上冰冷的数字。
他依旧会给补课费,但偶尔会“顺便”带来一杯谢桉常喝牌子的冰饮,或者一份据说很好吃、但谢桉绝不会自己去买的甜品,
理由是“顺手”、“别人给的”、“买多了”“打折”。
他不再频繁地用言语强调“喜欢”,但他的存在本身,他所展现出的这些特质,以及那些细致入微的、恰到好处的关照,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意图和用心。
谢桉依旧沉默,依旧清冷。
但他不再那么坚定地把裴观野推离自己的世界。
他开始习惯补课时身边那个温热的存在,习惯偶尔抬眼时,能看到对方专注或假装专注的侧脸,
甚至……会在他展现出某种出乎意料的才能或特质时,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名为“欣赏”的情绪。
这种悄无声息的渗透,远比狂风暴雨般的追求,更为致命。
裴观野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他看着谢桉对自己偶尔的“越界”行为不再立刻冷言相对,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对自己的审视中,渐渐掺杂了难以言喻的探究与衡量。
他知道,他正在一步步地,走向他渴望的那个位置。
那些炽热的渴望被妥帖地收敛起来,转而以一种更温和、更不容拒绝的方式,悄然浸润谢桉生活的每一个缝隙。
契机出现在一次寻常的补课结束后。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入室内,为房间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晕。
裴观野一边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本,一边状似随意地提起:“后天年级有场篮球友谊赛,我们班对十九班。”
他顿了顿,目光轻轻落在谢桉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要去看看吗?就当……换换脑子,放松一下。”
谢桉整理笔记的修长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按照他以往的性子,会毫不犹豫地直接拒绝。
但这一次,想到裴观野近来确实安分了不少,补课也算认真投入,
加之他自己也确实被那些重复繁琐的公式弄得有些精神疲惫,短暂的沉默后,他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
“……嗯。”
这声回应细微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却让裴观野眼底瞬间被点亮,像是落入了星辰。
比赛当天,球场边早已被热情的学生围得水泄不通,气氛热烈。
裴观野远远看到谢桉的身影,立刻穿过人群,将他引到自己特意预留的、视野绝佳的位置。
当哨声吹响,比赛开始,谢桉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场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牢牢吸引。
脱下规整的校服、换上宽松球衣的裴观野,仿佛挣脱了所有束缚,变了一个人。
平日里那份偶尔流露的漫不经心被彻底剥离,取而代之的是猎豹般的专注与惊人的爆发力。
他运球突破时迅疾如风,起跳投篮时动作舒展而充满力量,汗水在夕阳下闪烁着健康的光泽。
尤其在对方几人形成包夹防守的紧要关头,他一个灵巧逼真的假动作瞬间晃过两人,
随即在严密的盯防下毫不犹豫地后仰起跳,身体在空中绷成一道充满力量与美感的绝佳弧线——
“唰!”
篮球划出完美的轨迹,空心入网,是一个干脆利落的压哨三分。
震耳的欢呼与尖叫瞬间引爆了整个球场。
裴观野稳稳落地,胸膛因激烈的运动而微微起伏,汗湿的额发被他随手向后捋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愈发显得锐利深邃的眉眼。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目光穿透沸腾欢呼的人群,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安静坐在角落里的谢桉。
四目,隔着喧嚣,骤然相接。
裴观野的嘴角勾起一个带着几分野性、几分酣畅淋漓的快意,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专属于谢桉的询问与隐隐期待的笑容。
谢桉的心跳,在那一刻,清晰地漏跳了一拍。
他迅速垂下浓密的眼睫,像是被那过于灼热的光芒烫到,仓促地避开了视线,转身离开了这片喧闹之地。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股因那耀眼光芒而起的、陌生而强烈的悸动,久久未能平息。
这次“观赛”,成了一个微妙的转折点。
几天后的补课间隙,裴观野看着谢桉清瘦单薄的身形,忽然开口:“你平时总是一个人,学点实用的防身技巧没坏处。”
谢桉抬眸,眼神平静,带着一丝询问。他体力确实不算强,但也绝不孱弱,只是此刻,他想看看裴观野究竟想做什么。
“我教你几招简单的?”裴观野语气自然得像在讨论一道数学题,“万一遇到麻烦,至少能争取时间脱身。”
这一次,谢桉没有立刻拒绝。他沉默地放下笔,站起身:“好。”
在宿舍有限的空间里,裴观野示范了几个简单却实用的挣脱与防御技巧。
他的讲解清晰直接,动作干净利落,刻意收敛了所有的攻击性与压迫感,只保留着纯粹的教学意味。
“手腕被对方抓住时,不要下意识硬扯,像这样,利用巧劲和旋转……”他示意谢桉伸出手,然后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引导他感受发力的角度和时机。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却又不会让谢桉感到被侵犯或不适。
谢桉学得很认真,眉心微蹙,一丝不苟地模仿着动作。在一次尝试挣脱的练习中,他的手肘无意间向后撞到了裴观野的胸口。
“对,就是这个感觉,反应要再快一点。”裴观野非但没有在意,眼中反而流露出赞许,
随即又严谨地上前半步,虚扶着他的腰侧,低声纠正他下盘的细微偏差,“重心要放低,脚下站稳,力量才能发出来。”
这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暧昧意图的肢体接触和专注指导,奇异地没有引起谢桉的反感。
相反,他看着裴观野此刻沉稳可靠、条理清晰的模样,听着他低沉认真的嗓音,心底那层坚硬的冰壳,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又悄然融化了一小片。
裴观野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
他看着谢桉对自己“顺手”带来的冰饮不再推拒,看着他在自己偶尔展现出的沉稳可靠的一面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衡量与极淡的松动。
而谢桉,站在自己心防不断扩大的裂缝处,看着这个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不断刷新他认知、既带来困扰又展现出独特吸引力的人,
第一次清晰地预感到某种失控的来临,以及一丝潜藏心底、不愿深究的隐秘期待。
这是之前便已约定好的、本学期最后一次周末补课。夏日的午后闷热难耐,蝉鸣声嘶力竭,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粘稠的湿意。
宿舍里,那台老旧的电扇在床头坚持不懈地吱呀转动,徒劳地搅动着凝滞的热流,却送不来多少凉风。
谢桉正讲解着一道电磁感应的综合大题,他的思路依旧清晰,嗓音平稳,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裴观野坐在他身侧,目光却并未完全聚焦在那些繁复的公式和草稿上。
他看似在认真听讲,实则更多的注意力,都悄无声息地萦绕在谢桉周身。
他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谢桉,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那道总是清冷专注的视线,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飘向窗外,落在被烈日炙烤得有些卷边发蔫的香樟树叶上;
他握着笔的纤细指尖,有时会在草稿纸的某个空白处无意识地轻轻点着,停留的时间,比梳理一个解题步骤要长上几秒。
虽然每次他都能很快地将思绪拉回,继续用平稳的声线讲解,但那些极其细微的、心不在焉的瞬间,还是被裴观野精准地捕捉、放大。
他在走神。
这个认知让裴观野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谢桉也会发呆?
这个永远像上紧发条的精密仪器般冷静运转、情绪极少外泄的人,此刻竟然在他面前,显露出了一丝罕见的、属于常人的恍惚。
是因为这恼人的闷热天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比如,这是最后一次,他能以“补课”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此近距离地、长时间地待在他身边?
后一个猜测,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圈隐秘而滚烫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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