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词传：从丫鬟到女官

　　书灵向曾掌事禀明小丫鬟向自己报信一事，曾掌事点点头，问小丫鬟道：“那你说说你知道的。”

　　素儿得了曾掌事许可，向曾掌事、书灵各行了个大礼后，一下转身向李长随走去。

　　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下，素儿一把夺走李长随手中的香囊，又从自己怀中拿出一小角白色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她拆开香囊，倒尽囊中装着的香料，又将空了的香囊用力挥了几挥，后拿到自己鼻下仔细嗅。一下嗅嗅空香囊，一下闻闻自己手中的白色小角，对比着两者的味道。

　　几次后，她似是确定了一般，将那两样东西一并递上，道：“曾掌事，书灵姐姐，这个香囊不是玉词姐姐给他的。”

　　“前些日子玉词姐姐借了我一方手帕，当时我想着要洗干净了再还回去，便用自己的这方香皂洗了好几次，那帕子上是留有皂角香味的。虽然这会儿有些乱七八糟的浊气，但依稀还是能辨认出布料上的皂角味道。”

　　一旁的小丫鬟上前来拿过素儿手中的香囊与皂角，递到曾掌事面前。

　　“确实两者味道有相似处，”曾掌事见多识广，当年她陪同夫人学过香道，鼻子比常人要灵上许多，“但你又如何证明这是用玉词的帕子做的香囊？也有可能其他人也有这皂角，也不一定就是你一人独有。”

　　素儿口才不好。刚刚的那番话，已是她取香皂的一路上来回练习了好多次，才能达到如此流利程度，没想到还需要证明，一下急得快跳起来，声音里都带有了些许哭腔：“这真的是我丢的那方帕子！是我洗了好久的，明明我晾在小巷子后头，也不知怎么就不见了！”

　　书灵这会儿也上前来看那香囊，对曾掌事道：“掌事，我和玉词同屋，认得她惯用的手帕。这个香囊所用布料不似平常香囊布料，且上头绣的纹样我是认得的。玉词丢失的帕子我也有类似的一条，是年前夫人赐给我们的。”

　　说着，书灵从自己怀中取出一方手帕，纹样、质感等果然同那香囊所用极为相似，“不如将此香囊按线拆开，比上一比，方可知这是不是玉词丢失的手帕改做的香囊。”

　　素儿一听连忙去厨房里取剪子。

　　众人看着拆开后的“香囊”与书灵的手帕并无不同，大小、质地、连同绣花纹样的走针细密程度，都是一样的。

　　“可还有话说？”曾掌事站在李长随面前，李长随跪坐回地上。

　　后者并无回答，也不知是没话说了，还是没听见。

　　管家无奈地摇了摇头，向曾掌事拱手告辞，将那瘫在地上的李长随半拖着往外带去。

　　严嬷嬷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拖走，悲从心来，一下站起身要往那廊下的柱子上撞去。

　　曾掌事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只轻轻一瞥，便有三五个力气大的粗使嬷嬷上前架住严嬷嬷。

　　“要死，也不能死在林府。”

　　曾掌事轻掸衣袖，背过身去，面向其余众嬷嬷：“严嬷嬷想来是无法管这厨房了。书灵，你先找一个合适的暂时代理几天，等夫人回来了，具体如何安排再做定夺。”

　　书灵应下。

　　曾掌事便问众人可还有其他事，众人皆沉默着摇头，“没事？没事还不回去干活，都闲的很哪！”

　　一听这话，众人忙福礼散去。

　　书灵安排好厨房代理后，也陪同曾掌事离开。两人走过玉词面前时，曾掌事看了玉词一眼，没说什么；书灵则扶着曾掌事，亦是无言，连看都没看玉词。

　　玉词向两人的背影屈膝行礼，直至两人完全离开自己的视线。

　　众人这一散，玉词也一下失了支撑的力气。扶着玉词的小丫鬟觉察到手中人的颤抖，小声问玉词“姐姐，你可是冷吗？”

　　玉词摇摇头，她是后怕。

　　若是没有人去向书灵报信；若是曾掌事她们没有来；若是夫人今日在府内，真的应了严嬷嬷的赐婚请求；若是……

　　太多个“若是”，但凡其中哪一点出了差池，她恐怕都将陷入泥潭。

　　“玉词姐姐，”素儿迎上前来，她还没有走，“我……”

　　玉词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示意自己知道她要说什么，不必说那些话，“素儿，你接下来怎么办呢？”她只担心小姑娘今日这般行为，怕是新管事也要记着三分。毕竟今日素儿能为自己作证，指出前管事嬷嬷的所作所为，其他人心中就不免会有疙瘩。

　　谁又希望自己没放在心上的事被旁人记着，冷不丁地哪一天就成了证据呢？

　　“姐姐你别担心我，方才曾掌事、书灵姐姐的吩咐中只说了更换厨房管事，没有提到我，应当我还是在厨房里帮工的。代理嬷嬷方才也同我说，让我下午先歇息着，明日再回来帮工。代理嬷嬷为我着想呢！而且她也看着面善，当是不会像严嬷嬷那样欺负人的。”素儿扬着小脸，对玉词笑着，“就算和严嬷嬷一样，也不过是比旁人多些砍柴生火的活罢了，我力气大着呢！”

　　素儿是真心这么想，玉词却不这么认为。

　　但现下还有其他的小丫鬟在，便不好再说什么，只揉揉小姑娘的头发，对小姑娘道谢：“不管怎么样，素儿，今日还是要谢谢你。”

　　素儿笑得灿烂，摇着头说着“没什么”，又拉着玉词去洗手：“姐姐，我瞧你方才一直在搓这个镯子，我帮你把它取出来吧？”

　　素儿小心翼翼地问着。

　　玉词将身上的外衣递给一直扶着自己的小丫鬟，同小丫鬟道了谢，让她先回去，自己则跟着素儿一同去取镯子。她任由素儿牵着自己走，又看着小姑娘撸起袖子，把方才的那角香皂抹在自己手上，和着水，搓出一圈滑滑的泡泡。

　　小姑娘仰起脸，晃了晃手中的镯子：“姐姐，取下来了！”

　　素儿本想将镯子递给玉词，玉词却不想接，“这个镯子本就不是我的，若是还能见到严嬷嬷，你便替我还给严嬷嬷吧。”她经过今天这事后，是再不想再见到那一家人了的，只能委屈素儿。

　　素儿看出玉词的为难，笑嘻嘻地道，“交给我吧，姐姐。若是见不到她们，我便把这害人的东西扔到柴火坑里，一并烧了！”

　　说到这个，素儿突然想起还有东西没还给玉词，便从袖中取出那方早已皱巴巴的手帕，对玉词说道：“姐姐，对不起。都是我弄丢了手帕才会有这么些事……”

　　玉词接过手帕，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素儿烧没烧镯子玉词不知晓，但手帕却是烧了的。

　　当天回到房中，那手帕便成为一缕灰烟。

　　玉词此前从没想过一方小小的手帕就能引起如此这般的闹剧。本是好心的无意之举，不成想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词，玉词曾在书中读到过。只是书中用到这个词是君臣之间，是家国大事，她又哪能想到在这小小的内宅里也能有用到这个词的时候？

　　是自己想得简单了，往后还需更加小心谨慎。

　　烧这手帕，一是为了警醒；二是切断睹物思人的可能，她不想再见到李长随，更不愿用那人拿过的东西。

　　书灵回院时，看到了玉词一人拿着扫帚的背影。

　　火星已无，但最后一缕烟还未散尽。

　　书灵看到玉词时，玉词刚用水泼灭地上的余温，收拾好残灰，正出着神望天，没注意到有来人，还是听到推门声，才回头看去。

　　看到的一幕是书灵关门。

　　玉词看着那关上的门，回想起下午书灵带着曾掌事来时的模样、想起书灵提裙跪下时的模样、还想起书灵离开时的模样。

　　她隐约感觉书灵是对自己失望了，只是她也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若是此刻进屋去，冷漠相对都算是好的，只怕是因着失望，连冷漠相对都不会有。尽管她也理不清这其中的感受，但她是不想书灵对自己失望的。

　　玉词望着门，抱着扫帚，只想这样望着望着忽然能看到书灵出来。

　　然而没有。

　　门没开，但事还是要做。

　　在被严嬷嬷拉去厨房前，玉词本是要跟文文她们几个小丫鬟一道回来的，也不知那三个小丫鬟怎么样了。

　　阿喜没在房内，其他小丫鬟也不在，这会儿正是各处忙碌的时候，阿喜被叫去帮忙了。

　　容儿文文两人下午落了水，这几人又都是书灵看好的，嬷嬷们便不敢在此时支使她俩，唯恐落下病根，到时被追究责任。

　　玉词到时，房中便只有文文和容儿两人在喝着姜汤暖身子，说是方才阿喜从厨房那儿讨来的，抽空给她们送了来。

　　文文一见玉词，又呼道：“哎呀不巧！阿喜前脚刚走，后脚玉词姐姐就到了！”

　　这两个小丫头倒没什么大碍，玉词问了两人落水的情况，也没听出特别之处。

　　容儿本是去厨房取手帕，走到拐弯处，忘了是要往哪里转。她想起去厨房的最后一个弯那儿有一盆紫色的花，便循着紫色的花拐弯，不成想还是迷了路，着急找路时太靠近水边，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我去找容儿，远远就听到她呼救的声音！当时我就找了根长棍去捞她，”文文接上容儿的话尾，说得绘声绘色，还带着动作，“不过那时容儿飘到靠中央的地方去了，棍子不够长，我就往亭子去，一不小心……”

　　“一不小心，你也掉下去了？”玉词听得无奈，文文也不知去找些人帮忙。

　　文文朝玉词吐舌头，不接话，咕噜咕噜地喝起姜茶。

　　眼见两人没事，吩咐了几句后，玉词坐了一会也就离开了。

　　虽然掉水这事听不出什么问题，但容儿提到的那盆花……今年府里的花草是她安排的，布置也由她分到各院，她好像没什么印象有在那个院子里摆放过这样一盆紫花。

　　回程路上，玉词特地绕去那院子里看，地上掉有几片紫色花瓣，却没见到容儿说的那盆紫花。她心里忽地沉重下来。

　　恐怕这府里要查的事不止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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