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算什么杂灵根！

　　“师姐”

　　“师姐！”

　　叶鸣澜被掼倒在地，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扣了满手腐肉。他不明白，明明前一秒师姐还好端端走在前面，怎么下一秒就拿着一条绳子想要他的命了？

　　师寻歌的身影在黑夜里如鬼魅一般，沉渊如同一条触手伸缩收展，无差别攻击一米多范围内的每一寸空气，叶鸣澜甚至开始怀疑眼前这个究竟是鬼还是师姐，真正的师姐会不会已经悄无声息地被吃掉了？

　　叶鸣澜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想继续唤她以换回几分理智，可若那团影子不是师姐，此番举动岂不是把自己送上门去？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脑子里无数个想法再打架，以至于没注意正高速向他靠近的师寻歌，等他捕捉到耳边骤然加急的风声时，眼前已被师寻歌高大的身影所笼罩。

　　“啪！”

　　沉渊从空中劈下，把地上连皮带泥巴地劈了个粉碎，叶鸣澜有些窒息，因为二师兄把他的衣领揪得太紧了。他扒拉了一下叶观澜，身后的人才松开手，将他从空中放到了地上。

　　叶鸣澜咳了两声，方才站的地方，就算在黑夜里也能看到一个明显的坑洞，他这才生出了点劫后余生的后怕——刚刚若不是师兄及时拉走了他，被打出个坑的说不定就是他了。

　　“刀子下来了不知道躲？”

　　叶鸣澜后怕来得迟，连带着回神也有延迟，说直白点就是吓呆了，但在叶观澜看来，他就是纯粹不理人。叶观澜也不想多说，揪起他的耳朵说了声“别乱跑”，就飞身迎向狂轰滥炸的师寻歌。

　　她打架的方式，叶观澜跟踪加旁观也看了不少，渐渐也摸清了她的招式特点，说句不好听的，和欺软怕硬差不多，遇上比自己弱的或是强不了多少的，一招一式无不带着老子天下无敌的得意，非得把身边的一切都砍成碎片不可，一旦遇上比自己强的，那就是虚张声势，随便一指都能找出百八十个破绽。

　　霸道强悍，咄咄逼人是火灵根独有的缺点。

　　叶观澜一步跃上，袖中利刃如离弦之箭般刺向师寻歌，师寻歌头也不转，空中沉渊一扭身便将企图趁虚而入的剑挡了回去，叶观澜接住被扇了一耳光的剑，正将剑锋调转，沉渊又是一巴掌扇来，逼得叶观澜不得不旋身躲避。

　　沉渊身为一把邪剑，落到邪门的地方就跟回家了一样，加上师寻歌受了脏东西影响，让沉渊相较刚被带出来时不知凶悍了多少倍，叶观澜也无法从容对战了，只能在周围绕着圈子，试图在沉渊密集的攻势里找一个破绽。

　　战况胶着，两人一剑打作一团，叶鸣澜站在路边弱小可怜又无助，他心下着急，又知道不能擅自上前，不然只是空添麻烦，这谷中看着似是空旷一片，可叶鸣澜总觉得地上有无数道视线盯着他，盯着中央打得上蹿下跳的两人，发出看戏般的嘲笑声。

　　能让师姐失控的，除了鬼，还能是什么？

　　叶鸣澜挽起衣袖，朝着指尖咬下去。

　　一滴鲜血滴在地上，叶鸣澜好似看到人脸伸出舌头将那血珠舔去，空气中响起一声渴望而低沉的叹息，而后，地上的人偶便“簇”地燃起一团鬼火。

　　目光所及之处，连绵的鬼火铺展开来，将空旷的谷底铺成一片瘆人的幽光，远处近处的鬼火都慢慢向鲜血的出处汇聚，争先恐后地将叶鸣澜围了个水泄不通。叶观澜剑上缠绕拉扯的沉渊骤然一松，慢慢从剑柄上退到主人身边。身处风暴中心的人也静默下来，随后踉跄两步。

　　师寻歌揉了揉脑袋，阴冷之感自下而上，从头到尾的血液都似被冻结一般，就算调动灵力也无法缓解，她下意识地去看其他两人，一抬头就看到浑身发光的叶鸣澜，未经思考，师寻歌已然奔到了叶鸣澜身旁，一群鬼火还没接触到师寻歌就似被什么烫到了般躲到一旁，有些燃得旺相点的还想挤进去，但看师寻歌护得这么紧，只好不甘心地退回原处，隐匿在人偶中。

　　叶鸣澜从来没被那么多鬼火围攻过，浑身精气都像要被吸干了似的，血没流多少，却已像死尸一具，全身上下都冰冷一片，直到落入滚烫的怀抱，他才彻底卸了力，任由自己晕过去。

　　师寻歌好似变成了个火炉，经脉里流淌的灵力都成了沸水，不过只有短短几分钟，没储备多少的水便被烧干了，那股灵力重新变成小小一团，蜗居在心口，师寻歌燃尽了，没了那令人脑子一热的冲动的支撑，便再也坚持不住，直挺挺地就要往前栽，她混沌不堪的思绪最后落到怀中人身上，心想：鸣澜被她抱着，叶观澜不用管自己会活，两个师弟，她一个都没弄丢。

　　确认好后，师寻歌终于晕了，沉渊一看要被压，连忙伸出尾巴支在地上，委屈地当成了一只撑杆，还好它没撑多久，就有人将两人一起揽住了。

　　叶观澜检查两人并无大碍后，才一手拎一个放任他们昏得歪七扭八。

　　真是莽撞，将将才从魇境中脱离出来，鬼气都还没驱散就动用那么多火灵力闯到鬼群里，要是火灵根用尽了还没赶走那些鬼，那她就跟烤熟的肉没什么区别，叶观澜是死尸一具，那她就是白骨一具了。

　　不过，倒也像她会干出来的事。

　　温暖和不屈是火灵根独有的优点。

　　但是现在还有别的麻烦。

　　没了师寻歌的照耀，本就不安分的鬼火又开始蠢蠢欲动，叶观澜一手拎着一块肥肉，自己无疑也变成了买二赠一的附赠品。要是只有一两只，他尚且还震慑得住，但这么多只，还真就只有见机行事了。

　　叶观澜在逃和打之间两相抉择，鬼火也悬浮在他不远处，两相僵持。气氛凝滞良久，最终被剑刃铮鸣之声打破，叶观澜后背靠着墙，嘴上气势却很足：

　　“本座许久未露面，你们还真是长本事了。”

　　剑锋在他手中转过一圈指向前方：“竟敢如此放肆了。”

　　此话一放，两边都沉默下来，然后，那群鬼火竟真退了回去，回到了人偶中，连带着乱七八糟的声音也消失了，山谷中霎时陷入死寂。

　　很快，叶观澜就找出了死寂的原因，一个“人”来到了他跟前，那人笑得亲切和蔼，身体却是透明的，仔细看还脚不着地，是飘在空中的。

　　叶观澜半警惕半恐吓地盯着他，那鬼魂却并未做出要害人的举动，反而笑眯眯地问：“你是谁家孩子？哪座山的？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叶观澜不回应，手上紧握着剑，随时准备给对方一剑，那鬼又说：“你这孩子，怎么还认生？”

　　他又问了好几句，叶观澜依然一动不动地cos石头，他说了句“真倔”，再看他手里睡得安详的两人，袖子一挥，不由分说地给三人打包带走了。

　　*

　　“你把我师姐师弟师兄弄哪去了？！你堂堂正正打不过就耍这些阴招，好不要脸！”

　　那人把嘴角的血一抹，道：“我耍阴招？卑鄙得究竟是谁？你师弟测验时候分明就没有灵根！一个连杂灵根都不如的废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一个有灵根的弟子？分明就是你们耍了见不得光的手段才让叶鸣澜赢下那一场，不然，我怎么可能会输！”

　　不仅输了，在所有人面前丢光了脸，回去还挨了顿骂，至此成为全门派的笑柄，一连三年一蹶不振，就连和其他宗门垫底的打都打不过，这一切若不是拜叶鸣澜所赐还能怪谁？难道怪他剑招不够精进吗？灵根之间差距之大是人尽皆知的事，若叶鸣澜没有耍些卑鄙手段，那一场是绝无可能赢的！

　　他越想越气，却又冷嘲一声，道：“不如，你跟我打一场，若你打得过我，此前你们所作所为我既往不咎，若你打不过，那叶鸣澜那次就是作弊！”

　　叶听澜也火气上头，心想他不过一介草包也敢口出狂言，三年前他打不过叶鸣澜，那今日也打不过自己，于是道：“打就打，谁怕谁！”

　　说完，也不管是非对错了，捡了跟树枝，念了之前学的口诀就上前迎击，但她运转的灵力就像发出去的一团蒲公英，不过一挥手便随风飘散了，还没过几招，她就被对方一掌打飞，在树上撞了个结结实实。

　　“就你这灵力，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真不知道，如此明显的差距，云岚宗的监察弟子居然没看出端倪？切，看来这云岚宗管得也不甚严密……”

　　“你说谁管得不甚严密？”一道质问传来，那人身子都抖了一抖，一看，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江与竹。

　　那人脸都白了，连忙低头行礼：“见过大师姐，我，我只是对之前的比试有异议，就想来询问一下。”

　　江与竹打断道：“你对哪场比试有异议？云岚宗的比试向来公平公正，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你是在质疑云岚宗的公平性？另外，有异议，就上报宗门，谁对谁错，自有决断，谁允许你们私下打架斗殴的？”

　　云岚宗除了正经比试，私下是不准弟子互殴的，就算比试也要到专门场地去，他们这种，已是违反门规了。

　　“如果不能遵守，那便请回吧，云岚宗不需要品行不端的人。”

　　那人连声应好，灰溜溜地想走，叶听澜却一把蹦起来，叫住他：“他，他耍阴招，用符纸把我师姐他们传走了！”

　　江与竹闻言又将人抓了回来，果然从他身上摸出一把传送符，问他，他说这是普通传送符，传送地点在云岚山下，叶听澜看不懂符篆，只能在旁边干着急，江与竹一点点看过符篆的纹路，道：“符画错了。”

　　那人脸色更差了，头几乎要埋到地里去，叶听澜就算不精通符，但也了解过，传送符是符篆中最基本的符，连这个都能画错，画符者的实力可想而知，但她现在不想嘲笑回去，她更担心师寻歌他们被传到了什么地方。

　　“那，那我师姐他们会被带到哪去？”

　　*

　　师寻歌是被恼人的窃窃私语吵醒的，醒来首先对上的是一张煞白面庞。

　　那鬼见她醒了，露出一个堪称瘆人的笑容：“小友，你是谁家孩子？怎么误闯了这里？”他指了指守在一旁的叶观澜，又道：“这是你师弟还是师兄？木头一根，问他什么都不说。”

　　师寻歌还没搞清楚状况，对这问话也没反应，面前的鬼叫了她好几声才把她问回了神，见他不似孤魂野鬼，说话时也有人样，便回答道：“他对陌生人就这样，我刚捡他回去的时候他也跟我说话，混熟了就肯聊几句了。”

　　她直起身子，这才发觉胳膊冰冰凉凉，低头一看，自己靠着的地方竟是一块墓碑。师寻歌惊然站起，却是一阵头晕眼花，让她禁不住又扶了扶那墓碑，她缓了一缓，抬眼一望，发现那空地一片的山谷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座陵园，里边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墓碑，比先前的更诡异了。

　　那鬼见状，安抚道：“你不必害怕，这些都是熟人，这是我师兄”他拍拍身旁的墓碑，“这是我师妹”，他又拍拍另一块。

　　“好了，”他飘过来，坐在师寻歌身前，“你先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到这儿的？”

　　师寻歌道：“被传过来的。”她拂过肩头，将露出那张符纸，“被这玩意儿传过来的。”

　　那鬼绕到她身后，仅仅瞟了眼便嫌弃道：“这画的什么啊？笔法错误灵力不顺，难怪会到处乱传，这画符之人上课不认真听讲。俯仰间是哪？没听过。”

　　方才从他说话的用词里，大概能猜出他也是仙门的人，不过不知是哪宗哪派的，既然都是仙门的，那大抵不会无缘无故攻击人，好好交流应该行得通。

　　“那我们还能传回去吗？”

　　“当然可以，”他用手比划着，“只要你在符纸上再画一个，标注好地点就行，你带多的符纸了吗？”

　　师寻歌摇头，那鬼敲了下她的脑袋：“身为修士竟连最基本的法器都不带，那跟你上战场不带剑有什么区别？该罚！”

　　“你不带符纸，这事就麻烦了，这张符纸用过一次，在上面画了也传不了，除非你这里画一个，再在另一张符上画一个，建立一个通道，不然真回不去。”

　　他对着师寻歌一通教训加科普，活像一位老师父，他见师寻歌有些失落，便道：“你先别着急，我们这儿这么多人呢，人多力量大嘛，怎么着都能把你送回去，你跟我说你是谁家孩子，师承何人？说不定还能找到你师祖呢！”

　　师寻歌想，他都不知道俯仰间，那当然也不知道叶辞了，说了大概没用，但师寻歌还是告诉了他：“我师父叫叶辞。”

　　“叶辞？！你师父是叶辞？！”他惊得一拍手，把师寻歌看得一愣一愣的，“我怎么不知道叶辞有个徒弟？那我还是你……不对，叶辞的徒弟怎么看着这么小？算了，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找你师父。”

　　师寻歌被无形的力量拉起来，懵然地跟着他，走了两步，他又回头把另外两个姓叶的一起捎上，几人在碑林里穿梭，没多久，走到一座墓碑前，上面赫然写着：爱徒叶辞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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