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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梦之冬
大雨和四川火锅是绝配。
开餐前,千诗打电话催李小词起床,也给图书馆的宋隽发微信,确认宋隽没忘饭约。等该来的都来了,她又发现柏青岩不见了。
“柏青岩吗?他说去见个人,刚走。”Sofia把锅子端出来,热腾腾摆在桌上。
千诗问,“他在这边还有别的朋友吗?”
“应该不是朋友。”
锅子插头不灵了,Sofia拔下检查,没弄明白原因,“我到旁边五金店买条新的。”
千诗被留下看管那一锅食物,她到沙发前,踢了一脚看电视的李小词,朝桌子努努嘴,“你看着点,我出去一趟。”
李小词斜斜歪歪靠着,喊另一边的宋隽,“隽姐姐你看着锅,我不想管。”
宋隽在用手机看网课,随意地应了声,“好。”
到底是可以放心了。
千诗拿上酒吧前门的雨伞,推门走出去。
雨水很急,飞溅起来变成一簇簇的丝线,扎在脸上痒痒的,潮潮的。
千诗没有柏青岩的电话,也没有他的微信,沿着糖果巷跑了一段,站在宽宽的路边,朝两端望。
路上行人不多,柏青岩穿浅色衣服,背影非常显眼,他正走在一百米的前方,撑了伞,脚步不快,手上提一只便利店的塑料袋,里面装的东西挺有分量,沉甸甸地坠着。
冒雨还要去探访的人,究竟是柏青岩的谁?
千诗犯了疑心病,紧步跟上去,却怕被柏青岩发现她在跟踪他,一旦柏青岩转头,或停下,她也立刻转头,或停下。
最终柏青岩走进了转角的一家酒店。
千诗没来过这里,但听李小词说这酒店是会员制,普通人有钱也进不来。曾经有两次,李小词和曹佑出去玩,晚上过了宿舍门禁时间,曹佑带她住过这里。
“他们……不是亲兄妹……”
记忆翻涌,不确定的猜测被再一次推翻。
千诗惊讶于自己的后知后觉,本以为自己是精于察言观色的,没想到还错把李小词和曹佑的关系误会成了不可能成为恋人的兄妹。
有戴眼镜的大堂经理过来招呼千诗。
千诗看了看柏青岩,他畅通地进了电梯,她便说自己来见朋友的,然后,在大堂经理的微笑注视下,僵直地坐在了大厅角落的休息沙发上。
十分钟过去,柏青岩还没下楼。
千诗变得煎熬。
她的脑子漫天盖地乱想起来,柏青岩和他要见的朋友在房间里做什么?他提来的塑料袋装了什么?
叮!
电梯门开了。
一男一女半搂着走出来,年轻女孩的脸靠在中年男人的怀抱里,仰着头接吻,好似在延续刚才房间未完的事。
“你能永远爱我吗?”
他们经过休息沙发,女孩的嗓音有如早春的花叶在颤抖。
男人沉默了两秒才回答,“不知道有没有永远,我现在是爱你的。”
女孩不再发问。
高跟鞋和男士皮鞋的足音远去。
千诗不禁看向酒店大门,也许他们的爱情并不健康,却依然值得在这世上孑然一人的千诗感到羡慕。
父母过世,奶奶走了,她富裕的心变得空洞,像残破的海绵,希冀有善良的人可以用爱修补她的空洞。
柏青岩看起来是具备修补能力的,但是,经过几次接触,千诗痛苦地察觉到柏青岩的感情投入方式太慢热了。
她抛给他的引线,几次都被无视。
包括今早在QING的厨房,他给了她吻,她就暗示他可以直接吻她的唇,被他拒绝了。
那……能算作“吻”吗?
千诗低头看自己的小指关节,把自己的唇贴上去,忽而又回过神,嫌弃地抹去唇上根本不存在的潮湿。
身边的沙发陷下去。
有人坐过来了。
千诗赶紧挺直了背,坐正,用双手握住雨伞的长柄,眼睛垂下去,盯着伞尖渗出来的细细的水流。
她脚下是一块浅色地毯,伞尖的水渗透进去了,变成一小滩深色的痕迹。
而她鞋子踩过的地方也有两块深色的痕迹。
“很难过吗?”
“嗯?”
千诗侧头,意外地对上一张纯白的纸巾,那纸巾被捏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指尖。
他的两根指尖上下叠放,扭绞在一起,就像年轻女孩和中年男人的身体,散发出暧昧的气息。
“你现在回QING吗?”
千诗跳过他的问题,不敢看他的眼睛。
柏青岩说,“嗯。”而后,把纸巾粗暴地塞进她的手里。
他的食指和中指贯穿她握成圈的手心。
也许他是无意的,当他收回手的时候,它们带着属于他的体温,沿她的掌肉慢慢地往外勾。
她想挽留他的体温,把手指圈收紧,而他已经起身,走向酒店大门。
外面还在下雨,天光是灰银色的。
他站在逆光里,背影轮廓映在千诗的眼底,长了一圈绒绒的细丝。
勾连,牵扯,就此打成一个死结,可不可以?
如果在某天,他和她变成那种能随口问“你爱不爱我”的关系,他会不会在人前半搂着她走路?又会不会说出那句“我现在是爱你的”?
千诗从大门出去,柏青岩站在台阶前,手上没拿伞。
她不想让他等,撑开雨伞举到他的头顶,“走吧,她们还等着呢!”
柏青岩微微侧过脸,他的目光似乎在打量她的眼睛,鼻子,嘴角,仔细地,认真地,不放过任何一个小角落似的。
“有什么?”
千诗摸自己的脸。
他摇头,“没什么。”
他仍站在台阶上,朝她伸出手。
千诗再次愣神,缓慢地抬起了她自己的手,“要我牵着你吗?”
“……好。”
他说好。
千诗心跳加剧,哪怕她已经看出柏青岩不是这个意思却碍于气氛选择了说好。
她只看最后的结果,他同意了她的提议。
她干脆地握住他的手。
两只掌心贴在一起,他的体温渗入她的心脏,她的潮气浸润他的干燥。
“心情好一点了吗?”
柏青岩的嗓音经过雨水的过滤,像一捧细腻的沙子,从千诗的指缝往下漏。
可他为什么这样问,千诗的手里有他刚才给的纸巾。
她不答反问,“你以为我在哭?”
柏青岩看着她,眼底有轻微的红丝。
这可能是他连续开车30小时造成的疲累,也可能是他在为她担心。
千诗意识到自己又想远了。
他说,“你要快乐一点。”
他应该就是在担心她。
千诗笑道,“我现在很快乐。”
头顶的雨势变大,路面上的雨水溅了起来,变成绒绒的丝线,缠绕着她和柏青岩的腿。
“而且,我还知道,学长现在也很快乐。”
“……为什么?”
“你说过你喜欢下雨天。”
“哦。”
“你这次连夜开车回来,是因为我发在群里的阴天照片,想回来看深市的下雨天?”
“……”
柏青岩答不上来。
他想到今早在便利店,店员问他是不是想女朋友就回来了。
“是吧,”他说。
“为什么喜欢下雨呢?”千诗问。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描述,只好说,“下雨天,我不会亢奋。”
千诗听到一个突兀的词。
亢奋?
她仰着头看柏青岩平静的侧脸,“那是什么感觉?躁动?难以自控?”
但是这些词和柏青岩没有关系。
在她的印象里,柏青岩总是冷淡的,平和的,像凛冬结冰的湖面,像无风寂静的沙漠。
越来越狂的雨打在他们的雨伞上,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这些杂音使得柏青岩的话音变得混沌,仿佛从悠远的深海传来。
他说,“亢奋的时候,我喜欢睁着眼不睡觉,给自己找很多事儿做,画棋谱,听摇滚,光脚跳舞,吃饼干和糖,抽整包的烟,喝烈性的酒,很累,但不睡觉。”
千诗停下脚步,简直无法想象这些场景中的柏青岩。
她松开牵他的手,因为她想摸摸他毫无表情的脸,摸摸他黑亮的短发。
他太高了,她对他说,“你可以弯腰吗?”
柏青岩照做,他的眼睛和脸离她更近,都在她可以轻松亲吻的范围之内。
她还闻到了他常抽的爆珠薄荷烟香,很浅的一点点,掩盖在一种热带水果的沐浴露香味之下。
那种沐浴露是最近网上很火的一款,号称“男女双杀”,可能是Sofia买来给他用的。
他只是顺手拿起来用,对香气的功效一无所知。
正如他一点也不知道千诗有多渴望像现在这般靠近他。
这样想着,千诗的手放在了柏青岩的头发上。
她轻轻地揉他的发丝,它们像春日漫生的嫩草,正是这绒绒的蓬蓬的触感给了过去的千诗一种错觉——柏青岩很健康。
事实上,他也有不健康的时候。
“亢奋的时候开车,太危险了,”千诗看着他的眼睛。
柏青岩说,“我不会出事。”
千诗摇头,“这次没事,不代表以后也没事,你要答应我,如果再出现亢奋,你不可以开车,要呆在某个安静的地方,等亢奋自己消失。”
“……”
“不能答应?”
“可以答应。”
“好。”
千诗挪开放在他头顶的手,打算重新去牵他的手,但这时她的手机响起来。
Sofia在那头问她去了哪儿,还说打不通柏青岩的电话。
千诗不加思索,“他和我在一起,我们这就回去。”
Sofia惊讶,“你刚是去找他?他又不是小孩,你还怕他走丢啦……”
这话大概叫柏青岩感到尴尬,他转开了眼睛。
电话被Sofia挂断。
柏青岩仍然别扭地看着另一边。
千诗把手伸到雨伞外面,水打湿了她的指尖,她用湿漉漉的指尖碰柏青岩的脸颊。
等他无辜地转回头,她就对他说,“小孩,跟姐回家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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