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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雷(一)
叛逆期来得跟开学一样迅疾。谁也不知道,从来很好说话的秦思娴为什么会一夜之间像吃了枪子儿,脾气变得格外暴躁。
不听话的指责劈头盖脸而来,但当事人毫不在意,甚至还有心情跟成晨讨论火龙果是切片好吃还是舀着吃好。
最终还是舀着吃占了上风。成晨把中心的一块放到秦思娴碗里:“思娴,你只是把自己绷得太紧了。”
的确很紧。认认真真学习,战战兢兢做人,试图用“乖巧”来换取别人的怜惜和那么一星半点在意,到头来却发现是一场空。
再无所欲,亦无所求,从此之后,只为本我。
秦思娴笑笑:“很不好吗?”
“挺好的。至少,现在你笑起来是发自内心的笑,没以前那种小心翼翼。”成晨慢慢舀着剩下的火龙果。
余光扫过窗外的李老师,成晨忙把火龙果塞进水杯,秦思娴盖上盖子。将将掩藏好罪证,就见李老师卷着张横幅进来:“班干部,把这玩意贴后头去。还有大盒金粉,现在每个人在上面按个手印。主任说要高考动员。”
这是天河的传统了。每年都会组织高三学生按手印,并在手印上写上自己的理想院校。等成绩出来后跟光荣榜张贴在一起,也算是美谈。
其实只要不学习,大家干啥事都挺积极的。王凯率先卷起袖子嚷嚷:“我先来我先来,我要上歌大。”
李宇在一旁起哄:“凯哥真牛,你要读金融系吗?以后好去华尔街。”
王凯笑骂:“也就你想得出来。我读这玩意儿根本毕不了业,我要念中文系。”
“上个这么想的还是方鸿渐。”
“谁啊?”
“《围城》的主角。”
“《围城》的主角不是翠翠吗?”
“凯哥。”李宇沉痛得拍了拍他的肩,“其实你读中文系,可能也毕不了业。”
两人正耍着贫嘴,冯雨晨已经按好了手印。金光闪闪的手印中央写着复旦大学中文系几个字。
如出一辙的梦想,好像这样,两人就能靠近些。秦思娴看着和李宇打打闹闹却还时不时瞟眼冯雨晨的王凯,心里暗暗叹气。
李琳返校后沉默了许多,看见秦思娴总是会回避。这次也一样,见秦思娴站在角落,就先走了上去。
没人愿意受他人太大的恩惠,这会让她愈发自弃。秦思娴和沈思思说了声,排去了队尾。成晨悠哉悠哉跟了过去。
“你不先去吗?”秦思娴踮脚看向横幅,“以梦为马,不负韶华”几个字在红色的绸缎上在光中跳动着,耀眼到让人睁不开眼,“等会儿就按不到好位置了。”
去年几个考上一本的手印都是按在横幅最上面,今年那地方成了必争的黄金位置。有时候当努力不一定有成效时,玄学也挺受欢迎的。
“把它们留给更需要的人好了。”成晨无所谓道。
来自学霸的自信让秦思娴突然有了学习的动力。长长的队伍看起来要等很久她顺手拿出语文默写题开始背。成晨时不时的抽问她几句。
等背到《逍遥游》,两人也排到了。盒子中的金粉只剩下了浅浅一层。
“你先吧。”秦思娴把盒子往成晨面前推了推。她希望,眼前的少年真的能够像李老师说的那样,有璀璨前程。
成晨不答话,只将秦思娴的手按在盒子中,金粉顿时见了底。
“哎,不够了。”秦思娴急道。
“没事,我蹭一点就好了。”成晨摊开手掌,示意秦思娴把手放上。
他的手很大,苍劲有力,看起来很有安全感。手指没有像秦思娴一样因写了太多字而变形,修长漂亮到让秦思娴嫉妒。
秦思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轻轻覆上。短了半个指节。指尖的金粉越发稀薄。秦思娴有些懊恼:“我去隔壁班借点吧。”
“隔壁班应该也是定量的。”成晨握着她的手,两人同时按在了横幅的最角落,一样大小的两个掌印,“这样挺好的,我们家思娴,可以有双倍的好运。”
他拿起记号笔,在中间都写上了南京。
微风拂过,横幅带着众人的心愿向蓝天的方向飘动着。
沈思思赶制了半天的手抄报拿了个安慰奖,得了包湿巾纸。她把湿巾纸往秦思娴桌上一丢:“给你,刚好上语文课睡醒时擦脸用。”
开学考语文阅读理解众人丢分很多,语文老师气到天天上课就讲阅读题,恨不能从作者家的蓝色窗帘黑色桌布中拼凑出作者怀才不遇的生平,听到秦思娴直打瞌睡。好在有成晨在,讲重点时会把她拍醒。
这回秦思娴开学考发挥超常,比沈思思总分多了三分。沈思思在宿舍又哭了一场,这几天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秦思娴毫不客气的丢了回去。
李琳在上铺探出头谦让道:“别客气,留着你下回哭时候用。”
沈思思气了个倒仰。
比沈思思更烦躁的是冯雨晨。她课间悄悄寻了秦思娴:“你有看见我放寝室的班费吗?原本装在一个月饼盒里的。”
高一开学时每人交了100元班费,再加上每学期年级会排名,平均分前三的班级也能得点奖金,三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原本冯雨晨取出来是为了做班级毕业手册用,谁晓得竟然丢了。
秦思娴摇头:“我也没见着,要不申请查一下寝室走廊的监控?”
“查了,安保部说,最近监控坏了还没修。”冯雨晨急得跺脚,“你说会不会是……”她朝李琳的方向努嘴。
“应该不会。”秦思娴突然有些为李琳悲哀。因为没有,所以被怀疑,毫无逻辑的指责。一个少女小心翼翼维护的自尊脆弱得不堪一击。
“或许吧。”冯雨晨随口答道,眼里满是不信任。
这不只是冯雨晨的疑惑,也是其他所有人的疑惑。为着班级颜面,李老师并没有报警。但谣言悄无声息的传了开,从一张嘴流到另一张嘴,所有人看向李琳的目光都带上了些许异样。
点燃炸药的是王凯。他新买了一支万宝龙钢笔跟几个哥们四处显摆。见到李琳,他忙不迭收起笔。
李琳恼了:“你几个意思?”
“没什么,就是怕丢。”王凯斜睨着她,“毕竟班费都还没找回来呢。”
李琳一拍桌子:“你哪来的证据说我偷班费?”
“我什么都没说。”王凯冷笑,“你心虚个什么劲?”
李琳嘴角轻轻发颤。她快步回了座位,拽来自己的书包往地上一倒。“稀里哗啦”杂物散了一地。
她一字一顿道:“我没拿。所以你必须向我道歉。”
王凯瞟了她一眼,没有答话。秦思娴忙起身帮李琳捡起地上的东西,小声安慰道:“别理他。”
“思娴,你英语语法笔迹借我用一下。”沈思思隔空喊道。
秦思娴头也没抬:“在包里,你自己拿。”
沈思思答应了一声,开始翻包。片刻之后,她拿出一个月饼盒,有些不确定道:“这个……是不是就是班费?”
确实是班费。一卷卷的百元大钞用橡皮筋扎着,上面还用便利贴标了来源和时间。
众人投来的目光像针扎一样难受。明明是初春,秦思娴生生出了一身汗。她无力道:“不是我。”
为了提高做题效率,她这几天只带卷子回寝室掐表做,已经很久没有去翻笔记和参考书了。
秦思娴急着自证,她拉住冯雨晨:“我最近根本没有带书包回寝室,你知道的。”
“但这不代表你不能把盒子揣怀里带出来。毕竟校服还挺宽松的。”沈思思道。她把玩了下月饼盒,顺手丢给了冯雨晨:“这回可要收好了,再冤枉别人就不好了。”
李琳从秦思娴手上夺过东西。秦思娴听到极低的一句:“救弱小上瘾了吗?秦思娴。”
她手一挥,秦思娴跌坐在地。
先栽赃给李琳,然后假意帮她辩解,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善良。既得钱又得名声,多好。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以为的。
王凯挑了挑眉:“我去找老师抓小偷。还有,对不起,李琳。”
秦思娴挣扎着想要爬起,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秦思娴抬起头,果然是成晨。平常遇事波澜不惊的少年眼眸中难得染上了薄怒:“谁主张,谁举证。说思娴偷东西,录像呢?”
“还要啥录像,喏,证据刚刚还在她包里呆着呢。”王凯伸手去抓秦思娴,“跟我去办公室。”
秦思娴后退了一步,王凯一把揪住她衣领想把她拖走。成晨掰开王凯的手随手一推。王凯跌跌撞撞扑到了桌子上,书本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层层倒下,狼藉一片。
王凯暴起,一拳砸向成晨的鼻梁。成晨反手扭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在了桌子上。惊呼声四起。
“干什么,都在干什么?”李老师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胆子都肥了嘛,偷钱打架。怎么,以后想去少管所呆着啊?”
他看了眼一字排开的几人。冯雨晨烦躁,沈思思冷笑,李琳愤怒,王凯使劲瞪着成晨。都是面服心不服的模样。他果断选了只最软的柿子捏给他们看:“挑唆同学打架,偷拿班级费用,秦思娴,去把你家长喊来。”
李老师的心思,秦思娴也能猜到一二。他不在意所谓的清白和真相,他只觉得班上出了贼,这是件令他丢脸的事,没准儿还要被年级主任要求加强学生品德教育,影响他的年度考核。王凯迟早要出国,成晨又是优等生,如果他俩因为打架受了处分,会影响升学率。那就把这个锅甩给秦思娴背好了。
反正秦思娴想要的公平还没班费值钱。没人会在意秦思娴。
除了成晨。
成晨把秦思娴掩在身后:“老师,我觉得应该先查监控。宿舍监控坏了没错,教室走廊的可没坏。再不行,我可以报案,五千多也够立案了吧?月饼盒上有指纹。据我所知,秦思娴到现在还没有接触月饼盒的机会。”
他看了眼秦思娴:“谁都有可能偷东西,只有秦思娴不会。”
明晃晃的偏袒,毫不犹豫的信任。秦思娴鼻子一酸,突然又有了反抗的勇气:“不是我做的我不认,我要求报警!”
“报警?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啊?天河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李老师见秦思娴半天不肯挪动脚步,索性把家校联系单扔给了沈思思,“你去,给秦思娴妈妈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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