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一次喜欢

　　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家里早已被何唯彻底换上了红色调。窗帘是镶着金边的大红牡丹款，沙发套换成了喜庆的正红色，连茶几上的果盘都换成了红釉瓷的。

　　衣柜里挂着一家三口的新衣服，从内到外全是红彤彤的，连何唯自己都赶时髦做了副大红色的美甲，指甲盖上还镶着细碎的水钻，抬手时闪得人眼花。

　　除夕夜，城市的各个角落都被烟花爆竹声填满。窗外时不时炸开绚烂的烟火，映得客厅里忽明忽暗。

　　林昭宁扒拉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饺子，放下筷子跟爸妈打了声招呼，便独自一人揣着手机下了楼。

　　寒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她缩了缩脖子，大红色的围巾衬得她皮肤更白。

　　她拨通了温婉的电话。听筒刚被接起，就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喧嚣，有烟花炸开的轰鸣，有人群的笑闹声，还有隐约的音乐声。

　　“喂！昭昭！咋啦？”温婉的声音穿透层层噪音，带着雀跃的笑意。

　　“你在哪呢？”林昭宁裹紧了外套，往小区门口走。

　　“我跟顾一临在清河湾！”对面的女孩几乎是在喊，

　　“这里有烟火秀！超热闹的！快来！”

　　“烟火秀？”烟花是林昭宁在冬天唯一喜欢的了。她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语气里满是雀跃

　　“来了！”

　　说完便匆匆挂断电话，在路边扬手拦了辆出租车。除夕夜的街道格外拥堵，车子像蜗牛似的在车流里挪，明明不算太远的路，硬是开了一个小时才到清河湾。

　　窗外的烟火越来越密集，隔着车窗都能感受到那份热闹，林昭宁按捺不住地频频看向窗外，心里早已飞进了那片璀璨的烟火里。

　　出租车刚停在清河湾入口，林昭宁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黑压压的人群像潮水般涌向中心湖畔，摩肩接踵的身影几乎把路堵得水泄不通，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喧闹的人声和食物的香气。

　　她试着往前挤了几步，刚挪了半米就被后面涌来的人潮推得后退，脚尖还不小心被踩了一下，疼得她皱起了眉。

　　这哪是看烟火秀，分明是来看后脑勺的。林昭宁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给温婉发消息

　　【人太多了，我根本挤不进去，你们在里面好好玩，我在外面随便逛逛。】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等了快十分钟也没等到回复。

　　林昭宁猜，温婉这会儿八成正举着手机拍烟火，早被身边的热闹冲昏了头，哪还顾得上看消息。

　　她索性放弃了往前凑的念头，双手往羽绒服口袋里一插，退到人群最外围的空地上。抬头时，恰好有一簇金色的烟火在头顶炸开，细碎的光点像流星似的坠落，映亮了她眼底的光。

　　虽然离得远，看不到最绚烂的全景，但仰头望着漫天炸开的烟花，听着远处传来的欢呼，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林昭宁沿着湖边慢慢逛着。清河湾的夜景其实很美，岸边的路灯串成金色的长龙，倒映在黑沉沉的湖水里，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她走到横跨湖面的石桥上，扶着冰凉的栏杆往下看，湖心亭周围早已被人群占满，连桥的另一端都挤得满满当当。

　　正准备转身，眼角瞥见桥尾有个卖小烟花的小摊。摊主裹着军大衣，面前摆着一排排仙女棒，在路灯下泛着银光。

　　林昭宁走过去挑了几包，付了钱，找了张靠边的长椅坐下。

　　她抽出一根仙女棒，借着旁边烧烤摊的火星点燃。“嗤”的一声，顶端冒出细碎的金红色火花，暖融融的光映在她脸上，驱散了些许寒意。

　　她举着仙女棒轻轻晃了晃，火花在空中划出转瞬即逝的弧线，像握着一小捧星光。

　　周围是鼎沸的人声和此起彼伏的烟花炸响，她却觉得意外的平静。这种一个人的热闹，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一根仙女棒燃尽，只剩下焦黑的木杆。林昭宁正低头从袋子里摸出第二根，头顶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点被风吹散的沙哑

　　“一个人？”

　　她猛地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里。陈安就站在长椅旁，穿着件黑色羽绒服，脖子上戴的是她送的围巾。

　　林昭宁愣了一下，昨晚借着酒劲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突然涌上心头，脸颊瞬间有点发烫。她讷讷地点了点头“嗯。”

　　陈安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自然地从袋子里抽出一根仙女棒。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递到她面前

　　“拿着。”

　　林昭宁迟疑地接过来，两根仙女棒的火花在两人之间明明灭灭，映得彼此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

　　远处又有盛大的烟火炸开，红的、绿的、紫的，铺满了整个夜空，而身边小小的火花，却好像比头顶的璀璨更让人安心。

　　陈安歪头看她轻笑一声“想什么呢？”

　　长腿一迈紧跟着坐过来，两人之间隔着半拳的空隙，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周围的烟火声、人群的喧闹声仿佛都被隔绝在外，空气里只剩下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就这么静默地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头顶又炸开一簇金色的烟火，陈安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裹在晚风里，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还记得昨天你都说了什么吗？”

　　林昭宁像是被踩了开关的木偶，头摇得像拨浪鼓，眼睛都不敢看他，只顾着盯着脚尖前的地面，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不记得了，喝多了脑子一团乱，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打定主意要装傻到底。

　　陈安瞧着她这副欲盖弥彰的模样，眼尾弯起狡黠的弧度，心里那点逗弄的心思像被风吹燃的火星，“噌”地一下冒了起来。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抛出重磅炸弹

　　“可我记得挺清楚的，你昨天跟我表白了，还…亲了我一下。”

　　“？！”林昭宁如同受了惊的小猫，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满是不可思议，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她慌忙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太急差点带翻了手边的仙女棒袋子，声音都变了调

　　“不可能！你撒谎！我才没有！”

　　陈安看着她急得鼻尖都泛红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肩膀微微颤抖着，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你不是说不记得了吗？我这不是帮你好好回忆回忆。”他故意拖着尾音，眼神里的戏谑藏都藏不住。

　　林昭宁又气又窘，她只是装没发生，他竟然骗他，若不是她都想起来了，就信了他的鬼话。她抓起手边一根没点燃的仙女棒就往他身上轻轻砸去

　　“陈安你混蛋！”嘴上骂着，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眼底的羞恼也悄悄染上了几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甜意。

　　两人没再继续坐在长椅上，并肩沿着湖边慢慢走着。晚风带着湖水的潮气拂过脸颊，吹散了些许烟火的硫磺味，却吹不散空气中那点若有似无的微妙氛围。天空时不时炸开一团绚烂的烟花，映得林昭宁的侧脸忽明忽暗。

　　一路沉默着走了段路，林昭宁攥着口袋里剩下的半根仙女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木杆。

　　她偷偷瞟了眼身旁的陈安，他正仰头看着天上的烟花，侧脸线条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她清了清嗓子，想打破这过分安静的氛围，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忽然想起之前陈青讲过的一个冷笑话。

　　她停下脚步，抿了抿唇，犹豫着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

　　“那个……你知道为什么一个猎人开枪打了一只狐狸，但他自己却死了吗？”说完紧张地盯着陈安，眼睛里藏着点期待看好戏的狡黠。

　　陈安低头看向身边的女孩，她仰着小脸，一脸认真地等着他回答，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被烟花的光一照，像落了层细碎的金粉。

　　他几乎没怎么思索，嘴角噙着笑意吐出答案

　　“因为它是反射弧（狐）。”

　　“啊？”林昭宁愣住了，眉毛微微蹙起，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你怎么想都不想就知道？”这可是她憋了半天的存货，居然被他一秒破解，未免也太不给面子了。

　　她不服气地咬了咬下唇，脑子里飞快地搜刮着新的素材，半晌又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点子。

　　“那我再问一个，”

　　她往前蹦了半步，转过身面对着陈安，语气里带着点势在必得的笃定，

　　“当月球要撞击地球时，你知道要用什么拦住它吗？”

　　陈安这次是真的顿了顿，他看着女孩亮晶晶的眼睛，认真地想了几秒，最后诚实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

　　林昭宁笑起来，她往前凑了凑，声音里满是雀跃，

　　“是用蓝（拦）月亮呀！”说完还怕他没听懂，特意加重了“蓝”字的读音，眼睛里映着漫天烟火，亮得惊人。

　　陈安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听着那带着点小得意的语调，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温温的甜意。他抬手，假装不经意地拂去她发梢沾着的一点烟火碎屑。

　　林昭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脸颊又悄悄热了起来，慌忙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脚步却比刚才轻快了许多。

　　身后的陈安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快步跟了上去。天上的烟花还在继续，湖边的两个人影，被拉得又近了些。

　　林昭宁掏出手机按亮屏幕，时间显示1:46。指尖在冰凉的玻璃上顿了顿，她侧头看向身旁的陈安，路灯的光晕落在他发梢，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涌起点不情愿的涩意。

　　“我要回家了。”她小声说，声音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不舍。

　　陈安点点头，语气自然得像是早就料到

　　“我送你。”

　　林昭宁没拒绝，甚至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她确实想和他再多待一会儿，哪怕只是沉默地站着也好。

　　这个时间的街道早已没了刚才的拥挤，却也难打到车。两人并肩站在路口的路灯下，寒风卷着烟火的余味掠过，林昭宁忍不住把脸往厚厚的围巾里埋了埋，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陈安看着她冻得鼻尖发红的样子，伸手替她理了理围巾边角，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下颌，带来一阵微麻的痒意。

　　林昭宁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一刻，周围的车鸣、远处的烟火声仿佛都消失了，时间像被按下暂停键。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而他的目光，正一眨不眨地落在自己脸上。她小巧的鼻头泛着红，刚才偷偷抹的润唇膏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落了颗星星。

　　陈安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了滚，心底突然冒出个滚烫的念头。

　　他此刻，很想，亲她。

　　就在这时，“嘀嘀”两声清脆的车鸣猛地划破寂静，是出租车来了。两人像是被惊醒的小鹿，都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一前一后上了车。

　　车子在空旷的街道上慢悠悠地晃，遇到红绿灯就停下，有时一等就是十几分钟。车厢里暖融融的，林昭宁本就熬到深夜，没一会儿就抵不住困意，脑袋轻轻靠在车窗上，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是玻璃太硬硌得不舒服。

　　陈安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托住她的头，慢慢放在自己肩上。

　　他发现，林昭宁好像总爱在车上睡觉。

　　女孩儿似乎找到了舒服的姿势，小幅度地蹭了蹭，像只温顺的小猫，手背无意识地滑过来，指尖勾住了他的一根手指，轻轻攥住。

　　那点微凉的触感像电流，瞬间窜遍陈安全身，心里痒得厉害，却又舍不得挣开，只能僵着肩膀，任由她攥着。

　　直到车子停在小区门口，陈安才低低地唤她

　　“林昭宁，到家了。”

　　林昭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酸涩的眼眶，还有些懵。

　　怎么就睡着了？手心忽然传来一阵暖暖的温度，她低头一看，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两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竟缠在了一起，是十指紧扣的姿势。

　　看样子还是她攥的更紧。。

　　她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甩开他的手，脸颊“唰”地红透了。抬头时正好对上陈安的目光，他眼底带着点揶揄的笑意，那表情仿佛在说

　　看吧，没喝酒也照样占我便宜。

　　林昭宁又羞又窘，抓起包就推开车门，几乎是落荒而逃般下了车。脚刚落地，就听见身后的少年隔着车窗喊她

　　“林昭宁，新年快乐。”

　　她背对着他点了点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新年快乐，陈安。”说完就快步跑进了小区，直到楼道门关上的那一刻，才敢靠在墙上，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嘴角却忍不住偷偷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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