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明月夜

作者:一颗小蓝莓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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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忽悠


      初一他因忙于太子遇刺一案不得抽身,今日结了案星夜冒雨赶来为父亲添香。
      拜别了住持,忙碌了这许多日一朝安定下来只觉疲累得很,想着正好明日休沐,在寺中休息一晚再下山。前往禅房的路上却听得一曲哀婉低沉的的琴音。
      思绪翻涌,耳熟的曲调一下子把他拉回在金陵鸡鸣寺那个雨夜。
      彼时他因中了盐铁使的暗害修养了几日,刚刚重返平崖大牢奉圣上旨意准备押送平崖王回京,由三法司共同审理王爷贪墨盐税一案。
      圣上遣按察使来平崖查案是假,他奉密旨暗中送王爷回京是真。他和按察使设下这以假乱真之局,试探审理此案的盐铁使。
      他冒充按察使转移视线,给使官搜集证据的时间。可他步入平崖的第一天就遭盐铁使刺杀,果真如圣上猜想,此案有疑。
      当他复明后步入牢狱,按察使和平崖王皆已于今夜身死,案台上的认罪书按了血印,被盐铁使揣进怀里。
      他欲争夺那认罪书,可终究寡不敌众,被盐铁使的人狠狠打伤了膝盖,眼睁睁看着他带着那认罪书,回京复命去了。
      认罪书已写,此案已结,再无转圜余地。
      没多久他被任命护丧使,护送王爷早已腐烂的身躯回京下葬。
      在那个万千疑虑不得解,进退两难陷重围,百般无奈的金陵雨夜,也是这样哀婉的琴声,引他驻足。
      琴音的未竟之志和痛苦挣扎,仿佛化成了万千琴弦环绕周身,拉着他不得控制的寻琴音而去。
      那女子长发如瀑,未加妆点,只鬓边一朵洁白的杏花儿稍加点缀。身量纤纤,愁眉微拢,一行清泪滑至腮边,月光的映照下好似一颗明珠。
      和记忆中金陵雨夜廊下抚琴的那张玉容重叠,竟又是她。
      想起她遣侍女相赠的伤药,默了一瞬,还是递上了自己的帕子。
      可没有想象中温柔小意的道谢,有的只是她惊惧不已的躲避和那句让他发笑的疑问。
      他无奈的笑了一声,松开了扶住她的手。她得了解,立刻逃似的躲去廊柱后了,探出半个小脑袋打量自己,仿佛山间的狐狸被人惊起一身背毛,躲在远处观察。
      逐月在远处看着不禁一脸疑问,这好不容易遇上了邬公子,小姐躲什么呢?
      “是在下唐突,惊扰了小姐。多有得罪,告辞。”
      邬开霁拱了拱手作揖,转身步出小亭。踩着石梯下去的时候,突然“嘶”了一声,扶着栏杆一脸痛色。
      不知何时月亮已突破重重浓云,月华之下树影斑驳,那人的影子映在石阶之上。
      精怪是没有影子的。
      崔玄珠脑中混沌沉淀,看着他那实打实的影子,手臂上他刚刚扶住的地方还泛着余温,逐渐回过神来。
      见他扶着膝盖,嘶嘶抽气着,缓缓直起身要走,急急叫出声:
      “慢着!”
      邬开霁回头,见她从廊柱后绕了出来,朝他快步而来。月华下,她身上华贵的衣料泛着鳞光,行走间披风衣摆翻飞,像只蝴蝶扑了过来。
      “公子腿伤还未愈吗?”
      惊闻她的嗓音,忽觉有些耳熟,可时间太久,有些无迹可寻。见她靠近,邬开霁忍着痛意直起身“旧伤,不劳姑娘挂怀。”
      看着他这般疏离之态,崔玄珠也不大敢妄动,怕让他疑心。
      “山中寂静,公子突然到访略有惊异。方才失态之处,还请公子见谅。”说罢行了一礼。
      “数月前得公子赠伞,方不至湿衣,今日相赠锦帕,亦当道谢。公子腿伤缠绵数月,还未有好转之兆。小女家中世代行医,若公子信得过,不如让我为您看看?”
      邬开霁忍着痛意椅在凭栏上,这位姑娘相赠的伤药确有奇效。公务事忙顾不得这点小事,忙起来也忘了疼不疼的,只是近日伤痛越发严重,尤其遇上这阴雨天,敷了伤药也不见好。
      可毕竟男女有别,便淡淡开口谢绝:“一方锦帕而已,何劳姑娘言谢。在下自会寻医士问诊,不劳动姑娘了。”
      他说罢转身就要走,崔玄珠心中越发焦灼,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再拖下去又得等到下个朔日。况且他的腿若真成废用,还如何助她?
      “公子左膝是否偶有虚浮微热,按之则痛深入骨,每逢阴雨天更是疼痛难忍?”
      见他停下脚步,得意之色浮上崔玄珠唇边,挺直了小身板,十分傲娇地继续淡淡开口:
      “伤处迁延不愈,筋骨失养,甚或毒邪滞留已成骨疽之象,再不诊治,公子怕真要成个瘸子了。”
      崔玄珠把医书上的典故怎么严重怎么说,就不信他听了不害怕。好端端一个芝兰玉树的少年,怎能眼看着自己成个瘸腿郎呢?
      果不其然,崔玄珠站在小亭之上垂眸望他,他立在石阶下缓缓转身。
      月光下,他身着竹青色缂丝直裰,袍领边缘和袖口镶着玄青色织锦边,转身时能看见四合如意纹的纹样在月华下若隐若现。腰扣鸦青色织金绦带,犀角带扣在月下莹莹发亮,上有金鱼符彰显其身份高贵。
      绦带上和田玉玉佩组绶转身时发出玉振之声,在这寂静的香山格外清晰悦耳。
      知道他碍于面子,刚说了谢绝她的话此刻再出尔反尔,怕是不合他这贵公子的处事风格。
      故而侧身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邬开霁也不扭捏,对她点点头道了声多谢,便坐在了石凳上。
      按照她所说将左腿横置于石凳之上,见她从袖中抽出一方纻丝的藕荷色绣了一簇素馨花的丝帕盖在他的膝盖上,算是对‘男女授受不亲’的教条有个遮挡。
      帕子上绣素馨花,甚是罕见。东京女子皆喜爱牡丹,芙蓉,兰草这等名贵之花绣在丝帕上,她倒是与众不同。
      姑娘刚刚还拨弄琴弦的纤纤玉指,此刻正落在他的膝盖下方,指腹从下至上摸过他的腿骨和膝盖。稍离得近些,能闻到她鬓边那朵杏花儿的味道。
      不知怎的,看着那方丝帕上的素馨花,忽然想起在平崖救他于危难的姑娘,身上的香气正是这素馨的味道。
      一个荒谬的想法在他脑中闪过,随即又很快否定。那崔姑娘认得他的,只是他还未曾见过救命恩人一面。
      思绪被一阵钻心的痛意打断,痛的他额头冷汗涔涔。那姑娘的手指正按着他膝盖那块有些凹凸不平的骨头。
      “公子的腿如何伤的?”
      “奉旨办差,路遇宵小,缠斗时不慎着了道。”一语带过,并未多置一词。
      救他时没有腿伤,金陵雨中他扶棺而来已行路微跛。奉旨办差,想来是和他父王之事脱不开关系,他这腿,是为了父王而伤。
      崔玄珠指尖微凉,轻轻按压着伤处周围,仔细探查着筋骨的状况。听到这番话,按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伤处骨接不良,骨痂不生或虽生而萎软不坚,此非寻常骨伤愈合之态。若再迁延,患肢终成废用,每逢阴雨寒凉则痛彻骨髓。”
      邬开霁不通医术,刚开始听不大懂,只能理解个字面意思,直到最后一句听得他脊背发凉,没想到竟会如此严重。
      急切地用询问的目光和她对视,只看她蹙着眉,便心觉不好。
      “伤处迁延已久,你的左膝是否皮色晦暗,小腿筋肉萎缩,触之冰凉?”
      邬开霁急急的点点头,眼里全是对她话语的认可。此女虽年弱,可只观其步态、摸其筋骨就能断出这许多,真乃神医也。
      “没错,不知我这膝盖可还能痊愈?”
      崔玄珠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学着外祖父给人诊病时的样子摸着下巴,满面愁云的围着石桌转了一圈,装作问题很大她正在思考的样子。
      吊足他的胃口,让他心惊胆战了半晌才慢悠悠的开口,不说能不能痊愈,只狠蹙着眉叹了口气,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缓缓开口:
      “当下之计,需内外兼治,攻补兼施。骨端断裂明显,但筋肉尚可承受,需重新整复令断骨对合平整。其次需强筋壮骨,活血化瘀,以益气养血之药徐徐图之。兼以温通经络,散寒除湿之法,引气血归于伤处,催生骨痂。外敷伤药亦不可少,可直达病所。最要紧的就是务必静养,忌负重劳累。”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看他听得认真略有紧张的神色,一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盯着她看,生怕听落了一个字的样子,忽觉有些口干舌燥。
      他这腿伤真挺严重的,她虽有夸大的成分,也确实没胡说。
      看着她小小的人儿,口中连绵不绝,竟是如此精通医道,深觉拜服。听见自己这腿还有希望,一颗被吓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总算放下,还好有救。
      正想起身向她行一礼,被她一巴掌拍在肩头按了下去,只见她站在自己身前也没高到哪去,面上是掩不住的窃喜,还带着些许傲娇之色。
      嗯?
      没等细想,便听她说:“公子若方便,每隔三日,可来此静室,我为你施针。”
      崔玄珠收了他腿上的丝帕叠好放进袖口,心中甚是欣慰。果然,只要她出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无心插柳柳成荫,豪不费吹灰之力~
      二人约好三日后巳时初在此相见。
      看着她披风衣角翻飞,提着的鲤鱼灯摇摇晃晃,脚步轻快地淡出了视线。低头拾起她鬓边那朵落在地上的杏花儿,拿在手中转动。
      定是父亲在天有灵保佑他,每每受伤都让他有贵人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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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大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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