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地基的家

　　云层飘动的速度很快，天气预报中午会出太阳。几人吃过午餐后打算步行来目的地。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

　　到达湿地公园已经是下午快两点的时间，摆渡车渐缓。

　　李曼衍一开车门就吃了一口凉意。

　　湿地的草地没有夏季时的翠色，一片望去以为是没来得及收割的麦田，只剩稀疏毫无光泽的黄扑扑。风大的时候园区闭园，今天来湿地的观光课就只有李曼衍一行人。

　　当然几人也是依靠皇室身份才进入的园区。

　　工作人员解释风大对丹顶鹤的翅膀会有伤害，为了观光和不留遗憾都会闭园。

　　李曼衍来这里的目的虽然不是为了看丹顶鹤，但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毕竟，下一次可能就要回到原来的社会规则，在那时她可没有特权独自欣赏眼前这片美景。冬日的湿地和以前看到的宣传照片完全不同。

　　三人跟着工作人员前往观台中心。

　　在此期间，工作人员频频看李曼衍的脸色。

　　她摸了摸脸，又不安心地碰了碰右手边的周玉凡，“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有啊，还是很漂亮。”他没有一点犹豫的回答。

　　听到夸奖，李曼衍忍俊不禁的冷笑一声，“多余问你。”回头和工作人员说，“您要不先回去吧？我们可以自己走走，在……”她看了眼手表，“下午四点前一定离园。”

　　“今天我也没事儿，天气不好，湿地有一定的危险性。”工作人员话里话外不愿离开。

　　“危险?”李曼衍不是本地人，所以觉得他危言耸听，“不至于吧，我们都多大的人了。”

　　工作人员缓缓转头，面色严肃，完全没有和她嬉皮笑脸的模样。

　　应知笑在一旁似乎想起了什么，问了一嘴工作人员的姓氏，得到的回答如她所想，连忙推了推李曼衍。

　　见到应知笑用极小的幅度摆动头，李曼衍也猜到有隐情，并不再就此话题聊天。

　　一行人走到观景台的最佳观景区，工作人员一路上在介绍这片湿地的过去，这是片精神力满满的土地，都说当年抗战时的第一枪在南疆其实不然。

　　三个小辈也是捧场的问：“那是在哪里呢？”

　　工作人员面带微笑，拍了拍观景台的护栏，“就是在寺台，这鹤都是有血性的动物，当年和他们一起抵御外敌。”

　　这说法，李曼衍还是头回听人讲述。

　　“当然，咱们就没有怂货、孬种。即便没有寺台、没有南疆，也一定会有打响的枪声。”工作人员对于这份荣耀并没有过分的去争夺先后顺序，更想要传递些什么理想力量，“走吧，再走走。”几人往水草深处走去。

　　气温寒冷，土壤变得夯实。

　　到达拍照的最佳点，只用几步路程。

　　工作人员拿起相机转身准备帮忙拍照，一抬头，却看到三个人蹲在地上铲土堆，“你们在干什么？”

　　“哦，是这样的。”李曼衍尬笑着站起身，脑子飞快的转动，“我个人的原因很喜欢收集石头，昨天我还在山上捡了一块红色的。”

　　工作人员视线下移，看到他们手中的小铲子一看就知道是提前备好的工具。虽然狐疑，但碍于身份地位也只是点点头，甚至热心的询问需不需要帮忙。

　　李曼衍也不客气，将手中的铲子交给他，“那就太谢谢您了。”

　　说完，她坐下休息。

　　这具身体明明是她的，但今天她终于发现掌心没有一点老茧，以前这么嫩的掌心只有在十二岁之前存在过，后来她上了初中就开始帮家里的茶庄生意。采青，晒青，炒青……总之一条龙的工作她都要会，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以为有茧子才是正常的，因为身边的阿姨、姐姐都这样。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还没好好关注过自己的身体变化。

　　盯着白里透着红的手掌，上面还留着昨天挖土壤时的刮伤。

　　“算了，算了……别挖了。”李曼衍出声叫停眼前三人忙碌的动作。

　　拿着工具的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停还是该继续工作。都知道周玉凡和李曼衍关系最近，另外两人就示意让他去打探人的心思。

　　大人物的微表情勒着每个小人物的命脉。

　　做了二十年小人物，李曼衍看得明他们眼神里的不安与烦躁。

　　“我是说休息吧，咱们等天晴、等我养好伤再说。”她张开双手，展示了已经结痂的细小伤口，这些已经能够作为搪塞的理由。

　　反正出尔反尔是皇室成员的常态。

　　几人便打道回府。

　　在回去的路上，风又起。

　　风里夹带着碎冰，打在摆渡车的玻璃上劈啪作响。

　　摆渡车里常年会备置极寒天气的救援物资，三人赶紧擦拭衣物上的湿意，最近流感反复，尽量不要受凉。

　　周玉凡看向车后座独自坐在那的李曼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找到所想的石头，她脸上的沮丧难以掩饰。

　　然而只是当下的她在和元牙用意念交流，刚刚几人所经之处并没有找到灵石的感应，人多眼杂，李曼衍准备夜袭湿地。

　　“您什么时候这么喜欢石头的？”周玉凡拿着杯热茶递到她面前。

　　“谢谢。”

　　李曼衍的客气引起一起前来的工作人员的不适，但他在看到另外两人平静的脸更为震惊。

　　“喜欢吗？倒也算不上。”

　　她只是有收集癖，不过远远算不上疯魔的程度。小时候看的动画片盗版周边，她也没有特意去集齐过。

　　突然她转向工作人员的方向，话锋一转，“您在这工作多久了？”

　　“哦……这得有三十年了。”工作人员思考了有一分钟，长时间的平淡生活已经冲刷了自认不凡的冲劲，“当初，我是专科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市里的银行工作，没几年我就追随我表姑的脚步才回的老家这边。”

　　“这不可惜吗？”应知笑表示不理解。

　　对于后辈的疑惑，他只是笑笑，“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吧。”

　　“那您表姑呢？也是这么想的吗？”李曼衍接过话头，却让车里没了声。

　　她环视四周，看到身边应知笑僵住的表情。

　　在得知老者已经离世的答案，李曼衍只想找个地洞装进去，怎么说多错多！?

　　工作人员摆摆手，宽慰道：“已经很久没有人和我提起她了，我还是很愿意分享，我老了，以后要是别人问起你们。”他转过头看向三个年轻人，“你们要好好将她的事迹讲给后辈听。”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湿地都是存在危险。深不见底的淤泥在严密的水草隐蔽下，迷失方向是容易的事，且难以被发现。

　　救援队可能会在被困者眼前经过，却都见不到对方。

　　鹤还在天上飞着，人在二十三岁彻底定格。

　　当时登报后，一度引发讨论。

　　鹤的命与人的命，这是能被画上等号的吗？

　　世间万物谁的生命更重要?

　　现在还没个答案。

　　或者说这不会有答案。

　　世界又不会讲话，以人为中心的社会下答案怎么能够验证准确与否?人与人之间还存在着无法调节的阶梯，人与大自然的问题都要往后稍稍。

　　“至少，我们现在没什么好讨论的了，皇室最大。”工作人员笑意中带着无奈。

　　李曼衍垂下眼眸，不敢去看眼前的三人。

　　在前排几人轻声的交流，合着窗外的不停的白噪音。她带上外套的帽子，沉沉睡去。昨晚她几乎没有睡着，查外星生物资料越查越精神，不小心就熬了个通宵。

　　再次醒来已经躺在应知笑的祖屋。

　　“几点了?”刚张嘴，她就感觉到喉咙干痛如刀割。

　　窗外天色已暗，卧室门被轻轻打开，应知笑端着餐盘进来，“您醒啦，正好先喝点红糖水。”

　　李曼衍生理期体质变弱，淋了点雨就发低烧。她一拍头，吓得应知笑赶忙放下手中的餐盘，抓住她的手，“可别打自己，是我没照顾好您，您别这样伤害自己。”

　　几天的相处中应知笑还是局促。

　　李曼衍原以为自己可以接受这种三六九等的生活。

　　看来精神上也有水土不服。

　　老房子的二楼高度比想象中的矮，李曼衍借着床单滑到户外，才几分钟手指就感到僵痛。

　　深夜寺台是会冻死人的，不过东南亚的国家也有十几度的夜间冻死人的新闻，她并没有为此感到恐惧。但，当眼睁睁看到路边已经僵硬的流浪猫时的冲击力还是有所不同。

　　那是一只瘦小的橘猫，路灯下它的绒毛还在风中摇曳。

　　元牙感受到少有的情绪，连忙提醒，“现在的温度可不能哭啊，会出大问题的。”

　　李曼衍点点头，用衣袖擦掉差点涌出来的泪水，“走，眼下重要的事还没个头。”

　　话是这么说，两步一回头。

　　她在心里做了个决定，在她还有权力的时候，希望能推进让原世界有一点点改变的设施建设。她始终觉得两个时空存在一定的关联度。

　　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过于贪心。

　　但转念一想，还能有施元谦贪吗？

　　随着车门被关上，一人一石正式踏上寻石之路。从十八岁那年考到驾驶证，两年后终于要实操了。

　　前往湿地的路程黑黢黢，没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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