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蕨菜炒山鸡蛋
下雨的日子里,无所事事的黄迎春想了一大堆天晴时要做的事。
于是,待化冻许久的泥土吸足了雨水,天边薄雾消散,露出美妙的晨光,黄迎春便迫不及待地奔出家门,开始大杀四方。
田地要开垦,柴火要打,稻种要晒,菌菇要采,衣服要洗……
黄迎春有许多事情要做,她忙得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八瓣。
虽然天色放晴,出了太阳,但黄迎春还是不敢贸然把稻种拿出来晒。
春天正是多雨的时节,山上的天气又多变,倒不会说突然来一场夏天那种雷电交加的倾盆大雨,但是忽然落下一场小雨,也是不得了的事情。
比患上风寒更让黄迎春惶恐的,便是她的稻种因为淋雨发霉。
黄迎春容许自己在雨天跑出家门,去地里灌田、挖野菜、采蘑菇,但她万万不敢让自己的宝贝稻种淋一滴雨。
那是她的口粮,她今年活下去的希望。
为了稳妥起见,黄迎春决定耐心等待。如果今天的天气没有变化,明天还是一个好天,她就把稻种拿出来晒。
今天,黄迎春把她全部的力气都花在了院子里,准确的说,是她家门前的一片荒地。
先前因为治病走不开,黄迎春将盖房子的事情全权放给宋大和他找来的施工队。
当然,其中也有往返一趟不仅费时费力更费钱的缘故,当时正心痛自己从前花钱如流水的黄迎春舍不得出这笔路费,所以她盖房子和别人的情况都不一样——乡下地界的其他人家盖新屋时,新屋的地址都是由自家早早选定的,没有施工队置喙的余地。
施工队建房之前认真考察过选址,各方面综合考虑后,为黄迎春定了一处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其中不免也有方便施工的考量。
所以,虽然囊中羞涩的黄迎春盖个新家连个院子都没余力花钱修建,还得自己慢慢收拾,但她家附近的草木看起来的确是这片地方里最少的,不像她前几天开荒的那块地,动不动就长一人多高的野草杂树,她拿着镰刀走进去,天上飞的鸟儿都看不到她的身影。
割下来的野草,挖出来的树根,砍下来的树枝……这些东西都被黄迎春用敞口簸箕装了倒在一旁,摊在湿润的土地上,任由高高挂起的太阳一点点地慢慢蒸发它们的水分。
虽然刚下过的雨的土地十分湿润,但最好还是在雨停后等一两天再去播种效果更好。
因为雨后土壤易板结,这时播种虽然省了灌溉的力气,但会影响种子发芽。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黄迎春把家门口的一块地拾掇干净,恰好花了一整天的时间。
地开出来只是第一步,把地耕透才是最难的。
黄迎春没有耕牛,只能靠一把锄头一点点地在地里深耕。
半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只能抵着锄柄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汗水不停地从额头往下流,黄迎春却没去擦。
她的手上沾满泥巴,有新鲜的,还有干透的,糊在她被叶片和荆棘刮伤的手背上,停下来才觉着疼。
黄迎春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十分想念她在花草司里斥巨资买的两副手套。
往往是刺越多的花开得越娇艳,在花房里干活免不了和花刺打交道,除草时也容易被一些锋利的草叶割到手,黄迎春刚上工时,手上几乎是日日都会添一道新伤口。
后来干得多了,熟练了,知道哪些花容易带刺,哪些花人畜无害,加上锻炼出来,皮糙肉厚了,手上的伤口倒是少了许多,但还是不可避免会受伤。
于是领了月俸便攒起来,好不容易才攒到一双手套,戴上果然好了许多,后来就再也离不开这件用品,缝缝补补,但一年半载的总要重新买一副。
旧的那副看上去不成样子,但戴着比新的还舒适。
新的那副是刚买的,才用了不到两个月。
可惜当时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出宫的时候什么维持生计的物件都没带,想着日后用不着,两副手套全留给桃花了。
……
不能想,一想起来就后悔个没完。
黄迎春摇摇头,化悲伤为动力,拄着锄头走到河边,揪掉几根野草团成团,把沾满泥土的锄头洗刷干净,然后把锄头放在旁边,拿起镰刀往竹林走去。
镰刀是一早和锄头一起从家里带出来的,一上午了没用过,也没丢。
住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东西放在哪儿都不怕人偷吧。
黄迎春苦中作乐地想。
忙了整整一个上午,累得腰酸背痛,黄迎春没力气再去耕田,打算去竹林砍几棵竹子带回家补给一下自己的材料库。
无法出行的雨天和夜里没事干,黄迎春就坐在家里一边烤火一边编东西。
这几天她夜以继日地编了好多东西——竹编的帽子,竹编的簸箕,竹编的篮子,竹编的箩筐……
不仅如此,家里刷锅用的锅刷是用竹子做的,捞菜用的长筷是用竹子做的,装水的水壶和蒸饭的竹筒还是用竹子做的。
黄迎春每天都往家里搬几根竹子,但砍的赶不上用的,家里的竹子已经快用完了,黄迎春决定再砍一根竹子搬回家去做成扁担,这样她就能把更多的竹子从竹林里搬回家了!
竹子虽然不经烧,但它引火快,而且砍竹比砍树枝方便多了,多年生的粗竹子还需要多费点力气,但是那些五根手指就能包拢住的竹子,找好角度拿镰刀狠砍几下就倒了,黄迎春连砍十棵都不震手。
黄迎春兴冲冲地在竹林里左劈右砍,一时间,竹林里全是竹子唰唰倒地的声响。
惊蛰天孵化出来的虫蚁四处逃窜,被竹子落地的声音吓了一跳又一跳。
黄迎春还和一只山鸡对上眼。
可能是从出生后就没见过人,那只屁股上长着绚丽羽毛的瘦鸡见到黄迎春还不知道跑,傻愣愣地站在土坡上,直到又一棵竹子倒地,才惊慌失措地张开翅膀,扑棱着几根毛,飞速地逃离了这片不祥之地。
黄迎春握着锋利的镰刀,视线追随着逃跑的山鸡,见它不一会儿就飞出了自己的视野,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看不去没有几两肉,但好歹也是只鸡啊。
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跑了,心好痛。
黄迎春吃鸭子只喝汤,丁点肉都不沾,吃烤鸭也只吃外面那层烤得焦香流油的枣红色鸭皮。
吃鸡就更挑嘴了。
连鸡汤都嫌弃油腻,不喝。
不管是学校食堂男生一顿能打两三个的大鸡腿,还是晚自习后学校超市里女生排着队买的奥尔良烤鸡翅,黄迎春上辈子一次都没光顾过,唯一能吃得下的鸡只有肯德基。
家人说她挑嘴,她还拿着自己的标准体重振振有词。
如今想来,那些画面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那些的确是上辈子的事。
这辈子十二岁之前,别说鸡肉鸭汤了,就是鸡鸭下的蛋,黄迎春一年都不见得能吃上一个。
肚子里没有油水的时候,对着树上的知了都能饿得流口水。
入宫被分派到花草司后,同批的宫女对着花丛里游出来的小蛇花容失色,黄迎春却在想如果她抓了这只蛇,这只蛇能不能算她的,她夕食没吃饱,晚上想加餐。
在花草司里当值,别的好处没有,倒从来没有听过有哪个宫女是饿死的。
每天两顿餐食,量大管饱,但若想打打牙祭,必须要自己额外再出银子,任底下的宫女把嘴皮子哄上了天,厨房管事的也不吃这一套。
黄迎春甚少在吃食上花钱,她一门心思想着攒钱,好让自己出宫后的日子过得富裕一点。
现在可倒好,宫是出了,钱却一点儿也不禁花,一百贯钱转瞬间花的一干二净,还得过扣扣搜搜的日子。
黄迎春望着那只跑掉的山鸡,满腔后悔之情无以言表。
家人说的没错,上辈子她真的太挑嘴了,如今挑食的毛病不药而愈,偏偏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
如果我能扛过今年,明年我一定要去镇上的鸡鸭行买上几十只鸡鸭,漫山遍野地放,让它们自己觅食,渴了喝水,饿了吃草,困了就跑回鸡窝鸭舍去睡觉,天天早上下蛋给我吃……
恶狠狠地发着誓言的黄迎春不知不觉间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直到她忽然眼尖地在最开始发现山鸡的地方看到了一点亮白。
这点白色在不是绿色就是土色的竹林里十分亮眼,答案呼之欲出,黄迎春的一颗心高高提起,直到她走过去,把那颗小巧的山鸡蛋拿在手里,心才落到实处。
不知是不是黄迎春的错觉,手里的山鸡蛋还有点温热,仿佛是山鸡刚下出来的。
黄迎春捡到一个鸡蛋,比砍了满地的竹子还高兴。
就让这些竹子在地上躺两天吧,说不定晒一晒搬走时还更轻一点。
黄迎春捧着这枚来之……好像来得也很容易的山鸡蛋,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以比平时慢了许久的速度,缓缓地走回家。
随着一声细微的轻响,鸡蛋白色的外壳磕开一条缝,一抹鲜艳的橙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滑进碗里。
黄迎春拿起一根筷子伸进蛋壳,绕着蛋壳刮了一圈,不放过一点蛋清。
太好了,没坏!
黄迎春拿起一个圆簸箕倒扣在碗上,这个簸箕是她编来盛放配菜的,怕容量不够导致菜溢出来掉到地上,黄迎春特意编得深了点,洗过煮过又晾过,上面一点水迹也无,此时拿来遮盖碗里的鸡蛋刚刚好。
万一有小动物闻到香味跑到厨房糟蹋鸡蛋呢?
黄迎春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索性把碗放到锅里,再严丝合缝地扣上笨重的木头锅盖,这才心满意足地提着竹篮出门。
依然是那片熟悉的山坡,上面长了许多蕨菜。
春天,许多野菜都争相从地里冒出头来,蕨菜被誉为“山菜之王”,数量自然不可小觑。
黄迎春不一会儿就折了一大篮。
蕨菜能长一整个春天,从三月到六月,郁郁葱葱的山林里到处都有它的身影。
下雨之后的蕨菜最嫩,尤其是雨后第二天清晨,挑露珠还没干的时候去采蕨菜,只取一点嫩芽,简单焯水后放点猪油和盐清炒就很好吃。
要是再加上一个新鲜的山鸡蛋呢?
爽脆的山蕨菜,滑嫩的山鸡蛋,这两种充满山野气息的食物在油锅里一碰头,立刻飘出一缕经久不散的香味。
黄迎春深深地陶醉在蕨菜炒山鸡蛋散发出的那股自然的鲜香里,吃着蕨菜咬着鸡蛋再嚼两口米饭,眼角眉梢都荡漾着满足的喜意。
山鸡蛋真好吃啊!
明天她还要去竹林里守株待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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