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昳

　　天光依旧大亮。

　　“阿晏，你帮我穿一下衣服吗？”日生有些茫然地抬了手，四处试探，“我是有点看不清了。”

　　你那又何止是一点看不见人。

　　沈晏低声叹息，双手交握，只是站在一侧。

　　日生看他：“可以吗？”

　　你都这样了，是个人都不会拒绝吧。

　　沈晏显而易见地变得极不自然起来，却也只是一把拽过了为日生特意准备的换洗衣服。

　　是沈元辰从族中济医过后，特意劳烦几个阿妈紧赶慢赶，提前做出来的几套渡渊服饰。

　　只不过时间确实也来不及，款式看起来过于朴素单调了。

　　和日生换下来的蓝袍相比，的确是小鱼见大鱼，小鱼吃虾米了。

　　“我帮你换。”沈晏说，“别再随便乱动了。”

　　日生似笑非笑：“好。”

　　沈晏没来由地心虚，紧接着，他系紧了来人腰侧的内衬，日生微仰了下巴，带着点熟悉的味道，冷香倒是很合称他一整个人。

　　“阿晏。”日生不自觉吞咽了口水，定了定神。

　　“不许再动。”沈晏抬头：“你还是别说话了。”

　　“嗯？”

　　日生轻微挑了下眉，喉间应起低音的哑笑。

　　“你怎么这么霸道。”

　　沈晏动作一顿。

　　“我知错了。”日生立马求饶，“错了，真的是说错了。”

　　见此情形，才继续去扣外袍，同出日生之前那身蓝袍一辙，这件服饰主要是以蓝色调为主，等到沈晏彻底系好围在日生的眼眶周围的绸带。

　　少年明亮鲜活，白皙的肤色在绸带衬托下过分年少，墨色的碎发随意敞亮开，薄唇时不时藏匿不住笑意。

　　看上去，只需要一眼，就会叫人移不开目光。

　　可即便是已经有了这样的硬伤。

　　如果日生可以拥有一双眼睛。

　　而独属日生的，将会是一股摄人心脾的美。

　　年少稚气，魅而不妖。

　　日生这会儿在心里已经闭了眼睛，看起来很是惬意。

　　日生毫无知觉，大概是他凑得过于近了，被碎发擦过时，鼻腔传起阵阵痒意，于是日生没好气给了空气一巴掌。

　　沈元辰见状轻笑出声。

　　“还挺凶。”这一小猫。

　　猫塑日生：“……”

　　褪去如今一眼呆愣样儿，片刻前的日生，眉眼轻轻微皱，给来人一巴掌的时候也只是动了几根手指头，随着这个动作，再去抬头的同时，撅了一下鼻尖，竟然是有了点孤傲黏腻的小猫既视感。

　　“师父。”

　　诶？

　　不是！你这一声师父是不是叫得过于顺口了些！！！

　　这句话堪比惊雷，沈晏听着，原本也只是在玩味地笑，眼里都带着浅浅的余味。

　　“不可以随便叫的哦。”正是这时，沈元辰开了口纠正，很是平淡地告知：“我只有一个徒儿可以这么叫我，你且随其他人一样叫我沈大夫就好了。”

　　“实在抱歉。”日生很是自然地改口，“沈大夫。”

　　“阿晏。”日生含情脉脉，“我知错了。”

　　“嗯？阿晏？”沈元辰念着，稍稍顾忌着偷笑，看向两人的目光颇为不怀好意。

　　“日生！！！”

　　沈晏忍无可忍。

　　“啊？”

　　不对，日生后知后觉，他好像又把沈晏给惹毛了。

　　“行了。”沈元辰抽出空挡在两人中间，难得充当和事一角儿，忙里不忘偷带着笑，“多大点事儿，为师又不多想。”

　　沈晏脸更黑了几分。

　　更难得了。

　　小孩儿难得有点人样儿了。

　　说来，这也是沈晏最有烟火味的一段。

　　沈元辰灵光一闪，心里打上了草稿，事无巨细地记了下来。

　　“你还叫。”沈晏有些恼了。

　　日生一脸茫然：“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晏晏?”日生小心翼翼，“小晏晏？”

　　“蹭”的一下，沈晏一个原地弹射就要扑过去，听得见动静，日生唇角微抿，逐渐上扬了起来。

　　日生一整个求之不得。

　　“情绪别太波动。”沈元辰挡了一下，直接捞住了已经腾空的沈晏，揉了一下头，“就当是哥哥让着点弟弟算了。”

　　你看看人家弟弟，都惨成什么样儿的小可怜了。

　　沈晏没忍住就要反抗，却又在即将开口的时候，对上来人双眸，对方实在还没忍住，抽了一下，应景般发出细微的抽噎声。

　　日生鼻子有点痒，就没忍住吸了一下。

　　一看到这些，沈晏心里八百的功夫，活生生给憋了回去，只是露出咬牙切齿的微笑。

　　见状，沈元辰舒坦了很多。

　　说到底 ，按修行人家的年龄看，沈元辰不算是资深，英年得一徒弟仍然能存活至今。

　　无他，唯沈晏乖巧懂事尔。

　　“没事就带你们去吃点东西。”沈元辰说：“也不看看太阳都打西边哪里去了。”

　　最繁华的渡渊集市上，沈元辰特意找了家熟悉的客栈，都是老顾客了，甚至隔老远儿，只是看见了，等人走近，不用多等，一落座热乎的就先到口里了。

　　沈元辰偏好栈内的果子酒，沈晏恰好吃得习惯楼里的饭菜，倒是与这家小店一拍即合了。

　　至于日生，就算是暂时凑张嘴的事儿吧。

　　敏感地捕捉到沈晏的情绪，日生随手拽了一下衣袖问道：“还在生气吗？”

　　“再拽。”沈晏威胁：“走丢了可没人会去找你。”

　　在说完这句话后，日生只觉得拉着自己的那个人好像攥得更紧了，正牵着带他走进人声繁华，万千灯花笑。

　　沈晏沉了脸，抿着嘴唇不说话，脚下的步子却是没有停，隐约要疾走的预兆。

　　日生跟在后面，也是不管不顾跟着沈晏的速度。

　　沈晏妥协，日生为之一愣。

　　他怔住了：“你对其他相识才不久的人也会是这么放心吗？”

　　“当然不是。”

　　日生顿了顿，他听得出，沈晏对他依旧足够警惕，小小年纪哪里都在试探着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日安假意呐笑：“就是对你有股莫名的好感。”

　　你啊沈晏。

　　只是你。

　　又一次在原地停下，沈晏迟钝，想要出声试探，却不妨被早就在客栈二楼注视着他们的尘止先一步叫唤了出来。

　　“日安。”尘止见状，收起向外探的身子，就要滴滴答答地跑下楼来，身后紧跟着是另一黑衣少年，堪堪收回了手。

　　随即，话音刚落，尘止就已经来到了跟前，同他一道的是早些年被尘止意外收留的封殇，足够见得美艳不分，时而一颦一笑，雾里雌雄莫辨。

　　瞥见沈晏一旁的少年，平静顿惑的面容下，尘止一时间有些心疼。

　　封殇无意识抬眸，似有似无打量着跟前的蓝衣少年。

　　听着好耳熟。

　　日生反应过来眼前过来的，就是一早叫走沈晏的人。

　　“还不曾好好向你问过好。”尘止微笑。

　　日生反应了过来：“扎西德勒？”

　　“扎西德勒。”尘止一顿，有些后知后觉：“你俩一个日安，一个日生，这不就是冥冥之中命定相识的缘分啊。”

　　“实不相瞒。”日生承认的速度很快：“我也是觉得。”

　　沈晏：“……”

　　沈晏眼睛一眯。

　　尘止轻笑：“早就看见沈大夫上了楼，想着怎么着肯定是会带上你的。”

　　“那你呢。”沈晏了然，“我记得这个时间段，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还……”沈晏停顿，瞥了眼身后的少年，“带着人家好学生……”

　　“鬼混？”沈晏斟酌用词。

　　尘止作为这一代渡渊族的少主，本就身负众望，他注定因渡渊而生，庇佑渡渊众生。

　　封殇眼见得蹙了下眉，正欲度提醒沈晏，动作也并不明显。

　　尘止抬了下手，给了身后人安抚。

　　封殇颇为意外地挑了下眉。

　　他并不恼：“懒得跟你这种修炼不了的多说。”

　　总归是知根知底，也是知道怎么捅对方心窝子的。

　　沈元辰抱着手臂站定，却是笑着听完了全场，也只是无奈摇了摇头。

　　刚刚想到尘止的话，手中倒酒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眸间色确实是暗淡了不少。

　　说得实在不错。

　　沈晏无法正常修炼。

　　也就意味着到了时候，沈晏注定是丧失了部分可以自保的能力。

　　“得了。”沈元辰轻笑出声，“没事就都上来，实在是怪饿人的。”

　　说不在意当然都是假的。

　　沈晏将心底的异样埋下，收敛了情绪，正打算继续攥着日生上楼。

　　日生似有所感，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主动揽过沈晏的手。

　　一开始只是试探，似有若无地轻贴了下肌肤，见沈晏没有反抗，日生环住他的手心便又紧上了几分。

　　十指相握，视若无睹。

　　沈元辰向来平淡的双眸，见此情形，终于忍不住抽了下嘴角，却依旧眉眼含笑。

　　这家伙，说到底就是冲沈晏来的。

　　不靠武力！
　　纯靠美色，出卖色相？

　　“时辰不早了。”尘止不好意思，“再不回去我爹是真的要发现我偷跑了。”

　　“你怕什么？”沈晏支了招，“不是还有封殇在吗？”

　　尘止皮笑肉不笑：“你意思是让他陪我一起受罚吗？”

　　封殇向来面色如霜，看谁都是一脸冰山脸，礼貌的同时也没给谁多温和的脸色。

　　这会儿，封殇脸上带着点残笑，一晃而过。

　　尘止轻抿了下唇，依旧不笑：“但是他可以替我受罚。”

　　“封殇。”尘止回过身，一整个笑盈盈望向他：“对嘛对嘛？”

　　“对。”封殇鬼迷心窍。

　　“那。”封殇声音缥缈，却很坚定，“我去替你受罚，你留下来玩吧。”

　　反倒是这时候，尘止沉默了下来。

　　“不对不对。”尘止立马改口。

　　他有些气：“我尘止是这种人吗？怎么可能会让你替我受罚。”

　　尘止再三叮嘱：“不要当真。”

　　“好。”封殇嗓子带着点哑。

　　催促了半天，却依旧没法开筷的沈元辰有点恼。

　　他整个人就偏瘦，平时里温温和和，看着就很好说话，这会儿腰板子挺直，气势超凶：“到底还有完没完了。”

　　沈元辰一锤定音：“都别走了，我去跟老尘说。”

　　沈元辰后来到渡渊神山的时候，无意间一次出手，正好救下了尘止一族上下，如今沈元辰的话在族中都很有威信力，更别说他出面去说了。

　　见到对谁不敬的，谁来对上沈元辰，都得点头唤一声沈大夫好。

　　尘止一整个欢呼雀跃了起来。

　　对上沈元辰，毫无保留地示爱：“沈大夫，我可爱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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