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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曼
天逐渐寒冷,难得课间太阳高照,不少学生从教室涌出来晒太阳索取温暖,比起大家被棉衣撑成球状的身体,站在角落里的沅曼在一众人里显得格外单薄,一方面是她瘦,一方面是她确实没什么厚的衣服,能穿上的体面衣服都在身上套着。
她之前有件外婆手织的棉服。
那件棉服又软又暖和。
只是可惜...
沅强有次冬天喝醉在家不要脸叫电梯玩,那女的对家里环境很嫌弃,但为了电梯费还是妥协了,完事后冷的不行,就把沅曼那件棉服穿上带走了。
...
黄灿灿捏捏沅曼的衣服。
“太薄了。”
“你这周来带没带衣服啊?没带的话先穿我的,我爸妈昨晚怕我冷又给我送衣服来了,拦都拦不住。”黄灿灿说完无奈叹口气。
沅曼看她眼,没忍住笑了。
黄灿灿反问:“你笑什麽?”
“笑你是幸福的烦恼。”
沅曼有时敏感自卑的要死,绝口不提伤心过往,也不会表现出自己对某件事的在乎向往和触动,好像失去和得到都不要紧,只会给大家营造出一种错觉,她心里只有学习两字。
但有时又恰恰相反。
她也可以做到很真挚的去感慨别人轻而易举就能所得到她这一辈子花尽心血都无法得到的东西和情感。
“也还行吧。”
黄灿灿听后得意鼓下腮帮。
“这种关爱适可而止就恰到好处,要是时时刻刻都这样啰里八嗦,我迟早得被烦死。”
沅曼少见打她下:“拉仇恨。”
黄灿灿被沅曼这种打心底羡慕的眼神看的越发骄傲,她轻轻嗓:“曼曼,反正你也没带衣服,就别拒绝我这个心意了,咱两谁跟谁啊,这关系。”
不管沅曼答应与否,她都要给。
也幸亏是黄灿灿给了她一套保暖衣和高领毛衣,这周恰好降温,沅曼穿上能稍微暖和一些,虽然面上没多大表现,但心里很感动,作为感谢,她提出给黄灿灿打两月的热水。
宿舍热水房供应在楼外。
不远,走去七八分钟。
但十二月和一月,冷风一吹最是寒冷刺骨,除过这一点对黄灿灿来说算是能拿的出手的感谢,沅曼也想不到别的感谢人家的朴实法子。
她带着手套,还是出了冻疮。
沅曼每晚排队等热水的空,寒气难耐时就会搓搓手哈气取暖,以助于让自己不要年级轻轻就开始手部痉挛痛风,后面张天看到后,还送了她冻疮膏。
每次排队等待时,沅曼也会想。
...
此时此刻,她头顶月亮站在寒风中,身上穿着别人的旧衣服,脚边摆两水壶,裂口子的手里拿着英语单词本。
那戚许呢?
他是不是洗完澡后正躺在大平层里的沙发上吹着空调看着电视,一边抬头跟父母朋友谈创作聊梦想,一边低头跟心仪的女生在手机上一来一回的发信息,顺便删掉进账多少金额的短信提醒?
沅曼认为的最好,仅如此。
她用着自己认为这世间的'最好''最美好'的事和幸福想着放学回家后的戚许会是什么样状态。
“同学到你了!”
“你要是不着急可以边上站站!”
被提醒后沅曼猛地回神。
看着前面空出的热水头,她着急忙慌的将单词本塞回口袋,拎着两个水壶就往前捻步去接热水。
这才是她的生活。
一个只是小小发呆亵慢几分钟,就会被别人催促着不弄赶紧让位置的普通学生生活。
“曼曼,你帮我去扫地吧!”
“我今下午有事。”
“我奶奶今过生日,全家人要出去陪她吃饭,吃饭的地还在外面,开车过去得半个多小时,我爸现在就在门口等着接我,我要是去值日,就赶不上家宴了。”
求沅曼帮忙的人是张晓雯。
沅曼想想,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对方言语间,也默认了她就是得帮她,也确实,她的说辞有值得她暂缓回家去不得不去帮她的情分。
沅曼答应:“好的。”
“反正我也不着急回家。”
张晓雯没有被答应后的欣喜,一脸我就知道你会帮忙的坦然感,她告诉她,说周一来给她带好吃的,然后背着书包就消失在门口。
别的值日生听到后也找沅曼。
今是周五都想早走。
面对五花八门的理由和示意,沅曼被将在那。
他们围着沅曼你一句我一句:
“扫一块地是扫,扫两块地也是扫,我的好班长,你也帮帮我吧,我突然肚子不舒服。”
“我也有事要着急回家。”
“这次你帮我,下次你轮到周五,我也帮你扫怎么样?”
...
沅曼向来不会拒绝,也或许是想到下午听到的那些话,她挣扎的话被扼在喉间,只能笑着勉强答应。
偌大的教室是她打扫。
操场分的区域也是她打扫。
沅曼也不偷懒,但求问心无愧,等她打扫完出校门,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了。
她低头往外走,想着下午的事。
下午课间她去厕所,那会人少,刚好在门外听到里面的对话,张晓雯在抱怨:“哎,真倒霉,这次值日轮到我周五,谁愿意周五放学扫地啊?”
黄灿灿:“找人换呗。”
“谁傻啊愿意换周五的值日,而且还是下午,谁不着急回家玩啊?”张晓雯用一种理所当然会被人拒绝的语气怼了下黄灿灿的提议。
别的女同学笑:“班长呗。”
“你不住校你都不知道,灿灿柜子衣服多到放不下,就清库存似的把几件衣服给班长了,班长现在每天都帮她打热水,还说要打到一整个冬季过去呢!”
张晓雯不可思议:“真的?!”
“这还能有假啊?”女同学说:“这件事的主人公就站在这,不信你问灿灿啊!”
后面沅曼也没忍心听下去。
柜子放不下...
清库存...
这几个字不断循环在脑中,沅曼在走回教室的路上不断无奈地笑着,本来想回宿舍脱下,但现实摆在眼前,她确实没有厚衣服,要是被张奶奶看到,又得张奶奶破费。
沅曼最终还是穿着这件衣服。
最终...
也是'信'了张晓雯动之以情的理由,答应了替她值日。
沅曼背着书包落寞的出了学校。
“曼丫头!”
远远有人在喊她。
沅曼循声回头,发现学校门口商店前的土台阶上坐着一个老人,老人步履蹒跚,头发花白,一张脸上布满沧桑,眼角的纹路褶皱又深又多,旁边放了个用尿素袋做成的挎包,像是坐的久了,半天抿着嘴使劲还死活站不起来。
沅曼诧异:“外婆!”
她赶忙往老人身边跑。
外婆比记忆中更老了。
“外婆你怎么来了?你坐这多久了...你的腿本来就不行。”沅曼说着说着就感觉眼睛酸,她抿唇停顿,缓下情绪开口:“你找不到我就问校门口的保安啊,你一个人坐在这,要是一直看不到我,还一直坐下去吗,你这样多让人担心啊,你年纪也大了,要——”
外婆慈祥的笑着:“好了。”
“你妈是个没心的,不管我,一句话都懒得跟我这老婆子说,但生的女儿,却是贴心的很,总是关心我要老婆子。”
沅曼扶外婆起来时,外婆走起路一拐一拐,她已经比外婆高了一个头,她注意外婆这件裤子后又多了两处补丁,虽然缝缝补补,但老人家穿着洗到发白的干净衣服,坐在台阶上默默等她出来。
沅曼好后悔,后悔帮人值日。
她在学校里面去帮别人扫地,让别人回家跟自己的父母长辈早点见面,殊不知自己有腿疾的外婆在寒风中孤零零坐着等她,想到这,她心里难受的不行。
沅曼背身狂眨眼睛往下压。
她说:“也不问问保安。”
“我老婆子虽然腿脚不行了,但眼睛还行,我就坐在这等你,再说,我怎么会认不出来我外孙女?”外婆掏出随身带的帕子给沅曼擦眼泪:“我听你妈说,你现在可厉害了,每次考试都是年纪第一!你外婆乡下人一个,只会说方言,要是问别人,我怕给我外孙女丢了人啊!”
“外婆...”
“哪有孩子嫌自家人丢人?”
沅曼扶起外婆后又去弯腰拎她的包,包很重,也不知道步履蹒跚的老人是怎么在人群中拥挤,一瘸一拐扛着这包走土路上下坐公交来回倒车。
外婆见到沅曼后一直笑。
沅曼看着左右绕着自己来回看的外婆,也站的端端的,让老人家对比她现在与上次见到时的变化。
“曼丫头又长高了。”
她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两年前。
外婆家住的远,还在另一个市区的乡镇下,坐大巴过来几乎要两天时间,沅曼有个亲舅舅,但是是一个聋哑人,出去务工几年被接二连三的诈骗后心性就变了,整日窝在家里,也娶不到老婆,后面甚至还抑郁到自残几次,全靠外婆在村里种地捡垃圾补衣服勉强养着。
李梅娥是个不孝顺的女儿。
外婆却是个体贴女儿的老人。
沅曼记忆中,外婆只给她妈打过两次电话,一是外婆凌晨捡垃圾时被酒驾的人开车撞倒,躺在医院被要求留下亲属电话联系后续治疗方案时,二是外婆出院后那段时间,腿瘸了躺在床上养伤时,家里没了生计来源,想借点买菜钱,不至于让他们饿死在家里。
第一件事结果,李美娥以自己手头也不宽裕为理由,拒绝医生方案,只要求保命就行,第二件事结果,李美娥给钱了,但说的话很难听,自那之后外婆就再没给她开过口,尤其是李梅娥再婚后,走动更少,几乎都不见面。
“外婆...”
沅曼所有的委屈涌出。
她本来不想当着老人的面哭,嫌老人担心她过的不好,但刚低头一撇,看到麻袋里的棉服,心里就难受的不行,涩涩的,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你舅舅没孩子。”
外婆用帕子给沅曼擦眼泪:“外婆也老了,但看村里孩子的个头估摸着,我之前给你做的棉服棉裤应该短了也穿不上了,就做了一套新的给你送来。”
“谢谢外婆。”
沅曼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下。
“曼丫头,不管是小子还是丫头,咱们都有泪不轻弹。”外婆黝黑的脸一笑都是农作后的痕迹褶皱:“外婆给你送到衣服就要坐车回去了,你舅舅还被我锁在家里,我得赶紧回去照看你舅舅。”
沅曼问下舅舅情况,老样子。
虽然现在自残频率比之前少了些,但还是得有人在跟前盯着,沅曼带外婆去车站,车站还有一会才发车,她带外婆去附近的饺子店吃饺子。
外婆一直推辞,嫌花钱。
看着外婆从包袱里掏出的干粮,就是把馒头晒干后的馍片,她心里更难受,硬是点了一份饺子。
等饺子时,她听到隔壁桌聊天。
女生说:“我觉得戚许和左旋芮一定谈了,你看狗仔拍到的照片,那个在后台等着的身影就是戚许!他一定吃吃醋左这次跟别的男生合作,跑去宣誓主权了。”
“才十七岁能藏的住什么?”
几人说完八卦后就哄笑。
与此同时,老板端着一盘饺子喊着:“12号桌的饺子来咯!”
沅曼整理情绪给外婆夹饺子。
“好吃...”
“曼丫头给我买的就是好吃。”
“这城里的饺子就是比我做的那些菜疙瘩香。”
外婆吃着吃着就用帕子擦眼睛,沅曼不想外婆太难受,就跟她说起轻松的事,说沅强去外地打工了,最近一直都没回家,也没人在家打骂她。
外婆听到后的开心止不住。
她也给沅曼说了一个好消息:“去年村上来了几个大学生,说是我们符合什么条件,给申请了低保,一个月还免费给发六百啊,国家真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祖孙两聊了几句,到发车时间。
沅曼送外婆进车站。
她只能送到门口,外婆拎着包袱对沅曼挥挥手,瘸着腿一拐一拐的往大巴车跟前走,看着老人单薄又佝偻的身影,沅曼鼻子堵的难受。
“外婆我一定会有出息的!”
“等我以后有出息赚钱了,我一定会照顾你,带你吃很多很多的饺子和好吃的饭!”
...
沅曼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哽咽地大声对着远处即将上车的外婆喊了几声,外婆听到后也回头挥挥手,佝偻着腰,步伐也没有之前利索。
这一幕,看的沅曼心中酸涩。
晚上她回家试棉衣棉裤。
她在棉裤里发现一个用布条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零零碎碎的散钱,有一毛五毛的,还有一块五块的,凑到一起,整两百块钱。
沅曼攥着钱哇的一下就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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