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接下来的几天，校园里的梧桐树下，树荫每天都在老地方铺开相同的光斑。江野和沈漠川的中午时光就固定在这片光影里，成了比上课铃声更准时的存在。

　　物理课上柘言戳他胳膊：“你俩这是把小树林当秘密基地了？昨天我去买水，看见沈漠川给你递了瓶冰的，太阳打西边出来第二回？”

　　江野正对着一道力学题咬牙，闻言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洞：“那是他怕我中暑影响考试，耽误他当第一的快感，懂个屁。”

　　柘言啧啧两声：“行吧，你说啥都对。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几天做的题比过去一年都多，沈漠川是不是给你下蛊了？”

　　“下你大爷的蛊。”江野把练习册往他面前一摔，“这道题摩擦力方向咋判断？赶紧给老子看。”

　　柘言扫了眼题目，又看了眼江野笔记本上那个被红笔圈起来的小人（这次没画箭头，改成了给小人戴眼镜），突然乐出声：“你这是恨到深处自然萌啊？”

　　江野伸手就锁他喉咙，两人在课桌底下扭成一团，直到物理老师扔来半截粉笔头才悻悻松开。他坐直身子时，眼角余光瞥见沈漠川正回头看，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像是在笑。江野立刻瞪回去，对方却早转了回去，只剩个挺直的背影，气得他差点把笔杆捏断。

　　中午的小树林永远弥漫着草木气息。沈漠川讲题时总爱用指尖敲他的练习册，力道不重，却像敲在江野的神经上。

　　“这里，动能定理适用条件都没搞清楚，就敢往公式里套数值？”沈漠川的笔尖点在“机械能守恒”几个字上，“江大少爷是不是觉得数字长得顺眼就能凑一起？”

　　“哪那么多废话。”江野抢过笔自己划，“不就是只有重力做功吗？我刚才是笔误。”

　　“哦？”沈漠川拖长调子，“那上次让你算单摆周期，你把摆长加成身高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家摆锤长在头顶上？”

　　江野的耳朵腾地红了，上次算题时满脑子都是沈漠川早上梳头发时露出的后颈，确实走神把数字抄错了。他梗着脖子犟：“老子乐意，你管得着？”

　　“管不着。”沈漠川合起练习册起身，“反正输了赌约要答应条件的是你，到时候可别耍赖。”

　　“谁耍赖谁是孙子！”江野对着他的背影喊，看对方抬手挥了挥红袖章，才发现这家伙今天的巡查记录本上，居然在“违纪人员”那一栏画了个简笔画小人，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活脱脱就是他自己。

　　放学回家的路上，江野把书包甩到肩上，看沈漠川背着双肩包走在前面，步子迈得又稳又快。

　　“喂，”他几步追上去，“今晚想吃什么？”

　　沈漠川侧头看他，眼镜滑到鼻尖：“怎么？江大少爷是要我点菜？”

　　“少废话。”江野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就问你吃不吃。”

　　“清淡点就行。”沈漠川推了推眼镜，“前天的红烧肉油太大，半夜胃有点不舒服。”

　　江野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硬：“谁让你逞能吃那么多，活该。”

　　做饭时沈漠川靠在厨房门口看，双手抱胸的样子像个监工。江野切山药时手滑差点切到指尖，沈漠川突然出声：“小心点，别到时候考试没人给我垫底。”

　　“咒我是吧？”江野用水冲了冲手，“等老子超过你，看你还嚣张。”

　　“拭目以待。”沈漠川转身去客厅翻书，等江野把南瓜粥端上桌，发现这家伙正对着物理竞赛题皱眉，鼻梁上的眼镜滑下来都没察觉。

　　“喂，喝粥。”江野把碗往他面前一放，看他抬头时眼里蒙着层水雾，才想起高度近视的人看久了书会这样。

　　“谢了。”沈漠川拿起勺子安安静静喝完粥就回了房间。

　　江野看着他紧闭的房门，猛地想起网上那个“小不点”，好像有好几天没联系了。他摸出手机想发消息，却看到沈漠川房间的灯亮着，隐约传来翻书的声音，最终还是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考试前一天晚上，江野复习到深夜，眼皮打架时手机震了震，是“小不点”发来的消息：【哥哥明天考试加油呀！】

　　他勾着嘴角回：【放心，保证拿下。】

　　【嘻嘻，我就知道哥哥最厉害了！】那边秒回，【不过也要早点休息哦，别熬夜啦。】

　　江野看着屏幕笑了笑，刚想回复，就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咳嗽声。他起身走到沈漠川门口，敲了敲门：“喂，你没事吧？”

　　“没事。”里面传来闷闷的声音，“做你的题去。”

　　江野皱眉，还是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放在他门口的地上：“多喝热水，别明天考场上咳得像只公鸭。”

　　门内没应声，直到他回房躺下，才听见外面轻微的开门声，接着是水杯被拿起的轻响。

　　考试当天，江野在考场门口遇到沈漠川，对方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眼镜擦得锃亮。他故意撞了下沈漠川的胳膊：“待会儿别紧张到笔都握不住。”

　　“彼此彼此。”沈漠川整理着准考证，“希望某些人别又把答题卡填错行。”

　　“放屁！”江野梗着脖子，“老子这次肯定……”

　　“江野！”柘言从后面窜出来勾住他的脖子，“发什么呆呢？走了走了，考砸了哥们儿请你喝酒。”

　　“滚蛋，老子稳赢。”江野拍开他的手，回头时沈漠川已经进了考场。

　　考试铃响时，江野深吸一口气，看着卷子上的题目，脑海里浮现出沈漠川在树荫下讲题的样子。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睫毛上，明明是毒舌的话，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他握紧笔，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这次，非要赢不可。

　　等待成绩的三天被拉得无限长。江野表面上该打游戏打游戏，该睡觉睡觉，却总在课间不经意地往沈漠川的座位瞟。对方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静，该收作业收作业，该去学生会就去学生会，仿佛考试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周三下午班会课，班主任抱着成绩单走进教室，江野的心跳突然开始加速。柘言用胳膊肘撞他：“紧张了？”

　　“谁紧张了。”江野盯着自己的手指，“我是在想晚上吃什么。”

　　班主任开始念名次，念到第一名时，果然还是沈漠川。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江野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第二名，江野。”班主任顿了顿，推了推眼镜，“进步很大，和第一名只差三分。”

　　全班哗然。谁都知道江野和沈漠川的差距从来没这么小过，柘言甚至吹了声口哨。江野猛地抬头，正好对上沈漠川看过来的目光，对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变成惯常的戏谑。

　　下课铃一响，江野就被柘言按在座位上：“可以啊你！三分！下次直接把他拉下来！”

　　“那是自然。”江野嘴上得意，心里却有点闷。差三分，还是输了。

　　沈漠川抱着作业本从他身边经过，脚步顿了顿：“看来这几天的小人没白画。”

　　“要你管。”江野别过脸，“不就三分吗？下次让你输十分。”

　　“哦？”沈漠川放下作业本，俯身靠近他，声音压得很低，“那我等着。对了，别忘了赌约，输的人要答应一个条件。”

　　温热的气息扫过耳畔，江野的耳朵瞬间红透，猛地推开他：“知道了！你想怎么样？”

　　沈漠川直起身，嘴角弯起个狡黠的弧度：“明天再说，今天先让你高兴高兴。”

　　看着沈漠川转身离开的背影，江野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心里又气又躁。三分，只差三分。他掏出手机，给“小不点”发消息：【考砸了，还是第二。】

　　那边很快回复：【才没有！进步这么大已经很厉害了！哥哥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

　　江野看着屏幕，怎么感觉这安慰的话有点耳熟。他抬头看向沈漠川的座位，对方正低头写着什么。

　　“切，绿茶。”江野小声骂了句，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放学路上，柘言还在喋喋不休：“说真的，你俩这差距越来越小，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滚你的。”江野踹他一脚，“再胡说八道撕烂你的嘴。”

　　“我可没胡说。”柘言躲开他的脚，“上次我看见沈漠川在小卖部给你买可乐，还是你爱喝的那个牌子。”

　　江野愣住了，他确实那天收到一瓶可乐，还以为是哪个女生送的。

　　“他说是顺手买的。”柘言耸耸肩，“谁信啊。”

　　江野没说话，心却越跳越快。“喂，”他突然停下脚步，“你说……沈漠川是不是也没那么讨厌？”

　　柘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张大了嘴巴：“你中邪了？这可是你说的最离谱的话。”

　　江野也觉得自己疯了，赶紧摆手：“算了当我没说。”

　　回到家，沈漠川居然已经做好了晚饭，还是糖醋排骨。江野看着桌上的菜，愣住了。

　　“愣着干嘛？”沈漠川解下围裙，“不是说喜欢吃这个？”

　　“谁、谁喜欢了。”江野坐下拿起筷子，“我就是觉得……你居然会做这个。”

　　“少见多怪。”沈漠川白他一眼，“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江野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呃.....很特别。

　　“喂，”他开口，“你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沈漠川抬起头，嘴角弯起个神秘的笑容：“明天你就知道了。”

　　晚上躺在床上，江野拿出手机，给“小不点”发消息：【喂，你说如果我输了赌约，对方会提什么条件？】

　　【嗯……也许是让你请吃饭？或者帮他做点事？】那边回复。

　　【你觉得他会不会提很过分的要求？】

　　【应该不会吧？哥哥的朋友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呀。】

　　江野看着消息，越觉得这“小不点”好像很了解沈漠川。

　　“算了，不管了。”他自言自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放下手机，江野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浮现出沈漠川的笑容。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隔天早上，江野又是被沈漠川叫醒的，他看到沈漠川手里拿着两个三明治。

　　“快吃吧，吃完告诉你我的条件。”沈漠川说。

　　江野接过三明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一边吃一边想，沈漠川到底会提什么条件呢？

　　吃完早餐，两人一起往学校走。快到学校门口时，沈漠川突然停下脚步。

　　“我的条件是……”他顿了顿，看着江野，“周末跟我去图书馆复习。”

　　江野愣住了，他以为沈漠川会提很过分的要求，没想到居然是这个。

　　“就这？”他不敢相信地问。

　　“不然呢？”沈漠川挑眉，“难道你想让我提更过分的？”

　　“没、没有。”江野赶紧摆手，“行，我答应你。”

　　沈漠川笑了笑，转身往学校里走。江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失落，又有点期待。

　　周末很快就到了。江野和沈漠川在图书馆门口见面，两人都背着书包，看起来像是要去参加什么重要的考试。

　　“走吧。”沈漠川说。

　　两人走进图书馆，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江野拿出书本，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他偷偷看向沈漠川，对方正低头认真地看书，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看起来格外安静美好。

　　“喂，”江野忍不住开口，“你说我们下次考试，谁会赢？”

　　沈漠川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那就要看谁更努力了。”

　　这个周末，两人在图书馆待了一整天。虽然没怎么说话，但气氛却异常和谐。

　　回到家，江野躺在床上，想起今天在图书馆的情景，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他拿出手机，给“小不点”发消息：【小不点，我好像有点喜欢我那个新“弟弟”了。】

　　很快，“妹妹”就回复了：【哇，哥哥终于想通啦？(^▽^) 我就说嘛，他肯定有优点的。】

　　江野看着消息，笑了笑，回复：【嗯，他好像……还挺不错的。】

　　【嘻嘻，那哥哥要好好跟他相处哦~ 祝哥哥幸福~】

　　【知道了，小不点。】

　　江野看着消息，思索片刻后，给沈漠川发了条消息：【晚安。】

　　随即沈漠川回复：【晚安。】

　　江野看着消息，笑了笑。也许，他真的该重新认识一下沈漠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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