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

　　第二天一早，乾定市刑侦科分部。

　　“早啊王姐，早啊张哥。”

　　实习警官李修神采奕奕踏进刑侦科大门，脸上朝气蓬勃，今天是他实习期的最后一天，如无意外，明天他就正式成为刑侦科的一员，投身到为人民服务的伟大事业中！

　　“早啊小李，哎哟这么高兴呢。”王姐瞅着他，捂着嘴咯咯地笑。

　　“那是，马上转正了必须高兴。”李修性格活泼，乐于助人，跟部里同事关系处得很好。

　　“诶小李小李，”张哥急急忙忙跑过来，将一摞资料交到他手上，“我尿急，帮我交到吕副科桌上行吗，谢谢啊。”

　　“行嘞，您快去吧。”

　　李修抱着资料敲开科长办公室的门，看到里面的人，不由惊讶道：“卫科？！您怎么在这儿，今天不是吕副科轮值吗？”

　　进门一左一右放着两张办公桌，右边没人，左手位的男人看见李修进来，笑着跟他打招呼，“我明天有点事，跟吕副科换了班。”

　　李修把档案资料放好，余光看了看卫泓，怎么瞅怎么觉得科长今天心情特别好。

　　奇了怪了，他心想，难道我一高兴，看谁都觉得高兴吗？

　　“科长！科长！”一个警员匆忙冲进办公室，连门都没来得及敲，“接到报案，有个十五岁的哨兵被绑架了！”

　　刑侦科原本有条不紊的进程像是被按下加速键，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卫泓大步流星地走，眉心蹙起，警员得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一个十二岁的男孩，报案说自己姐姐被海迪药业绑架，下级派出所立马转接给我们，估摸着这会儿人快到了。”

　　“海迪药业？”卫泓声音不由提了几度。

　　警员也处于疑惑和讶异中，“对，那男孩说得很明确，就是海迪药业……”

　　话未说完，卫泓抬手示意她噤声。

　　警员这才注意到，大门口，两个民警带着一个穿夹克的少年刚好走进来。

　　“卫科。”“卫科。”

　　卫泓与二人一一握手，紧接着转向旁边焦急踱步的少年，“你是报案人？”

　　“没错，我叫刘励，我姐叫刘雨薇，今天早上我姐刚一出门就被几个男的绑上车，车上的图案是海迪药业！”

　　刘励语速飞快，表面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实际上内心十分忐忑，他想起燕疏与的叮嘱——

　　“报警的说辞不能有明显逻辑漏洞，也不能暴露自己。”

　　实话实说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他称姐姐是三天前失踪的，那么警员一定会问为什么不立刻报警。说辞必须乍一听很唬人，就算警员有所怀疑，也不会置之不理。

　　刘励心想，真假掺半应该算不上报假警吧？

　　“你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再说一遍事情经过。”

　　卫泓听完他更详细的讲述，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绑架哨兵性质恶劣，他必须谨慎对待。他低声交代身旁的警员：“去查一下刘雨薇，再去调他们家附近的监控。”

　　很快警员小跑回来，严肃道：“科长，全国进化者系统里没有刘雨薇这个人。”

　　这在刘励意料之内，他说：“她刚刚觉醒没几天，还没来得及登记。”

　　卫泓微微一瞥刘励，没说话，紧接着又一个警员过来，“科长，南城区红花路一块是城中村，公安监控覆盖不全，没有一个能拍到他家楼下，胡哥已经带人去实地查民用监控了。”

　　“拍到海迪的车了吗？”卫泓问。

　　那位警员微微拧眉，“还在查监控录像。”

　　刘励喊道：“还查什么录像啊，我姐都要被灭口了，再耽误时间只能给她收尸了！”

　　“绑架犯一般别有所图，求财或求物，快速灭口不是他们的作风。”卫泓道，“先带他去做笔录。”

　　根据刘励的描述，警员们查了红花路附近上午八点到九点间所有公安探头的监控，均没有拍到海迪药业的车，这时负责做笔录的警员过来，她正是刚刚通知卫泓的人，她把笔录递给卫泓，道：“科长，他说绑匪把她姐绑上一辆装了货箱的小货车，我找了几个logo让他认，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海迪的，我再找了海迪登记过的所有型号的货车图片，他说是这款——”

　　警员放大一张图片，卫泓看过，问：“小陈，他还记得这辆车的任何信息吗？”

　　陈警官答：“没有了，他不记得车牌，那几个绑匪蒙面，脸也没看清。”顿了顿，她忽然小声说：“科长，我觉得这案子有点古怪，我查了他们姐弟的户口，父母走得早，亲戚不联系，靠政府发低保和好心人救助生活，穷的叮当响，绑匪图什么？再者，干绑架的，谁开个带logo的车出来，再说海迪药业跟他姐八竿子打不着。”

　　卫泓沉吟片刻，道：“看老胡那边有什么进展。”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响起，说曹操曹操到，是带人去查民用监控的老胡，“科长，刘励家附近的监控什么都没拍到，倒是城中村最西边小卖部的监控拍到了带有海迪logo的车从公路经过。”

　　卫泓迅速发了刚刚刘励辨认的货车照片过去，“是不是这种车？”

　　老胡：“对对！就是这种，监控拍到了车牌，我刚发过去了。”

　　卫泓把老胡发来的车牌号交给陈警官，“查查这辆车的行驶路线。”

　　询问室里，刘励眉头皱成了麻花，来来回回踱步，鞋子和地面摩擦出细碎而尖锐的声响，一旁的警员看到他这样，安慰道：“别着急，你姐姐肯定没事的。”

　　刘励心道我哪是急这个，不演得像点没人信呐！

　　海迪的货车每天都要从药材区运药回总部，势必会经过红花路西的公路，他以前在外野时经常看见，确定负责那条线的基本是同一型号的车，只要有一个监控在城中村附近拍到海迪货车的影子，他的话就会多几分可信度。

　　拜托拜托，警察叔叔阿姨们，你们就跟我走吧！刘励在心里欲哭无泪地大喊。

　　“卫科，那辆车从海迪药材区开往公司总部，半小时前已经到了，没有人见到过它进入城中村，像这样运药的车每天都要跑好几趟，实在是……”陈警官轻轻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卫泓面沉如水，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抬声道：“王桦，你们几个跟我走，带上小李。”

　　陈警官知道他这是要出警，但这次案情不合理的地方实在太多，以前也发生过小孩恶作剧报假警的事情，害部里所有人因为没有核实案情挨了骂，卫科还被扣了奖金。

　　她还想再劝劝，“但是——”

　　卫泓摆手，那是个不容拒绝的手势。

　　她看着一行人上警车飞驰而去，才满肚子狐疑地问资历更深的王姐：“王姐，科长一向严谨，怎么这次却……”

　　王姐拍了拍她的肩，道：“有件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卫科当年在精英营被绑架过，差点就死了，所以对绑架案格外在意。”

　　陈警官微讶，“精英营的绑架案？！七年前那次？被绑的人竟然是卫科？”

　　王姐耸了耸肩，“我也只是听说而已。”

　　这时，一个年轻警员慌慌张张跑过来，“不好了不好了！那小子、刘励，不见了！”

　　*
　　海迪药业总部是一片产业园区，来访代表们被引进药品生产车间，站在参观走廊的巨大落地玻璃墙前。

　　“诸位请移步这边，”负责接待的运营总监侃侃而谈，“此刻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正是我们的高速压片和胶囊灌装线……”

　　此时一位神色紧张的男人靠近，正了正仪表，调整好面部表情，走上前去俯在运营总监耳边说了几句话。运营总监脸色骤变，冲男人摆了摆手，挤出笑脸，清了清嗓，冲代表们道：“非常抱歉诸位来宾，公司临时出了点事，需要我去处理，接下来由李经理代行招待之责。”

　　运营总监是个胖子，没走两步就气喘吁吁，最开始还走得体面，只是步伐稍快，出了车间门就装不下去了，几乎是用跑的，嘴里嘟哝：“哪个吃了泔水的傻｜卵把这事捅出去了，这下麻烦了……”

　　话未毕，他被一把拽进厂房角落，两丛灌木把这里挡得严严实实，他惊恐大叫，只进了口气，嘴巴就被死死捂住，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

　　与此同时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抵上喉咙，运营总监只觉得顿时全身血液都凉了，脊背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刘雨薇被藏在哪里？”

　　捂住嘴的手开了条缝，运营总监得以发出一些蚊蝇般的气音，他见多识广，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挟持了，多年左右逢源的圆滑脑子令他第一时间明白，必须撇清关系再拖时间。

　　一出口声音还是颤抖：“谁……谁？我不认识啊！”

　　“别装，”持刀人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正是燕疏与，“说和死，选一个。”

　　他直接在这死胖子脖子上割了一道口。

　　温热血液沿着脖子流下，胖总监哪见过这种场面，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话也讲不清，“不、不知道，真不知道啊！兄弟、兄弟，我上有老下有小，你要多少钱我都给，别杀我，别杀我。”

　　燕疏与不为所动，指上更用力一分，道：“刘雨薇在哪？”

　　“什么刘雨薇，真不认识啊！兄弟，饶命、饶命！你不要钱，药也可以，什么药我都搞到……”

　　“三天前你们抓走的女孩。”燕疏与道。

　　胖总监浑身抖了激灵，“啊，啊啊啊！我知道我知道，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燕疏与不说话，把那道口割长些许。

　　“我说我说我说！她在仓储区仓库里，我什么都说了你快放开我！快放开……”

　　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脚尖传来，胖总监整只脚活像被卡车碾过，疼得他都快翻白眼了，嘴上却被死死捂住，漏不出一个音节。

　　“再敢说一句假话，你的脑袋就别要了。”

　　燕疏与趁乱闯进来之后第一时间就破坏了整个园区的监控，负责看守监控室的是两个D级哨兵，收拾起来毫不费力，他看了仓库的监控，里面藏不了人，刘雨薇一定被关在没有监控的地方。

　　“她她她她在公司大楼的地下室，坐电梯才能下去。”天大地大小命最大，胖总监熬不下去了，“这回是真的！我拿项上人头发誓！”

　　“ID卡。”

　　胖总监心道完了，这小子是个聪明人。他打了个寒颤，陪笑道：“我的不行，我级别不够，CEO的可以，他在公司大楼顶层东边尽头的办公室。”

　　燕疏与一肘敲晕他，从衣服内层抽出一支麻药，全部注射进去。

　　至少三小时内他醒不了。

　　燕疏与从他西装口袋里摸出ID卡，又用他的衣服擦干净匕首。

　　这把匕首造型独特而精巧，整体呈现出罕见的墨绿色，刃与柄连接处是一条丝滑的弧线，刃部锋利逼人，刀背则是上千口细密的锯齿，刀身刻有两道血槽，骨制刀柄纂刻有喋血花花纹，角落里刻着一串字符——“Y.belong”。

　　经常与异种打交道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是影肢螳螂的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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