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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沈砚手札·春雪录
泰启二十一年腊月十七,我记得很清楚。
那夜我携密折入宫,永巷风灯骤灭,狼牙弩破空而来。血溅雪上,凝成冰珠。
我以为自己会死——直到笛声响起。
她骑白马而来,雪氅翻飞,玉笛横唇,指尖弹出三枚短羽,替我挡下杀机。
她没说话,只把一枚雪纹玉佩抛进我袖中。
玉佩冰凉,我却觉得烫手。
后来我才知道,她叫谢清晗,靖北郡王的义妹,羽族祭司。
那一夜之前,我从未想过,我的命会系在一个吹笛的女子身上。
冰蝉案发,我被推为主审。
她第一次以祭司身份走进尚宝司,青衣束笛,眉间一点雪色。
我验童骨,她在一旁焚香,指尖血滴入冰蝉,为我显字“顾雪崖”。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她不是来协助,是来陪我赴死。
夜里我寒疾发作,她守在我榻前,以笛声压我咳喘。
我迷迷糊糊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问:“为何救我?”
她答得极轻:“因为你救过更多人。”
后来我才知道,她指的是雪门旧案——我暗中救下的羽族遗孤,原来她都记得。
黑石峡战后,我寒毒入心,咳血不止。
她带我避入江边小舟,燃一盏风灯,煎一炉草药。
江风刺骨,她却用掌心暖我的指尖。
我半昏半醒,听见她哼《春引》,声音低得像雪落无声。
那一夜,我平生第一次害怕死亡——
不是怕自己死了,是怕再也听不见她的笛声。
皇帝欲纳她为昭仪,我当庭拒婚。
百官哗然,御林军拔刃,我跪得笔直,只说:“臣以命护她。”
她站在我身后半步,指尖轻触我的背,像在说“我在”。
那一刻,我忽然懂了师父当年的话:
“阿砚,你此生注定要做一盏灯,灯若有了要守的人,便再也不怕风。”
凤台审判,我以三证呈堂,顾思危撞柱而亡。
雪冤得雪,我却在台下咳出一口血。
她扶住我,掌心贴着我的脉,低声道:“沈砚,你还欠我一支笛。”
我笑着答:“好,等雪化了,我吹给你听。”
金陵城南,医馆开张。
她坐在梅影里,替我研药,偶尔抬头,眸子里盛着江风与雪。
夜里我伏案写方,她吹笛为我压咳。
笛声一起,我便觉得:原来人间烟火,也可以如此干净。
有一夜,我终究忍不住问:“清晗,你为何一直陪我?”
她停笛,指尖在梅枝上轻点:“因为你把别人的命当命,把自己的命也当命。
我想让你多活几年,好让我多听几年笛。”
姜野与燕横北去那日,她来送我。
江风猎猎,她站在我身侧,指尖悄悄勾住我的袖角。
我低声咳笑:“等我。”
她抬眼,眸子里映着雪光:“等多久?”
“等我把江南的春酿成酒,带去北地给你。”
她点头,指尖在我掌心写下一个字——“春”。
我合拢掌心,像握住整个春天。
医馆夜静,我独自坐在灯下,翻一卷旧方。
窗外雪落无声,她披衣而来,把一盏风灯放在我案头。
灯影里,她眉目如画,声音低软:
“沈砚,等雪化了,我们成亲吧。
我不要凤冠霞帔,只要你在春雪初霁时,为我吹一支《春引》。”
我握住她的手,掌心相扣,十指交缠。
“好。”
今日提笔写下这些字时,雪已化尽,江风回暖。
医馆门前,她种的白梅开了第一朵。
我折下那朵梅,簪在她鬓边。
她低头一笑,笛声起,我听见整个春天在笛孔里苏醒。
原来,我走过十年风雪,只为在她指尖开一朵花。
——沈砚记于春雪医馆,泰启二十二年二月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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