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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绸与尘土
第16章:红绸与尘土
一
秋阳把古杨寨的土坯墙晒得发烫,空气里飘着晒谷场的麦秸香。陆战蹲在自家门槛上磨镰刀,刀刃在青石上蹭出细碎的火花,映得他黝黑的脸颊泛着亮。
"磨蹭啥?"林奶奶端着个豁口的粗瓷碗从灶房出来,碗里盛着刚和好的面,"让你去借的红布呢?"
陆战直起身,把镰刀往腰后一别,从裤兜里摸出块巴掌大的红绸子,边角还带着点褪色的浆洗痕迹。"陈丫她娘给的,说是当年嫁人的时候剩的。"
"就这?"林奶奶皱起眉头,浑浊的眼睛里却藏着笑意,"给我孙媳妇戴的,得鲜亮些。"
"鲜亮啥,"陆战挠挠头,耳尖有点红,"她不讲究这个。"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转身往院外走,"我再去趟代销点看看。"
刚走到篱笆门口,就撞见苏晚挎着竹篮回来。篮子里是陈丫刚送的鞋垫,用靛蓝粗布纳的,针脚细密,中间绣着两朵歪歪扭扭的并蒂莲,线头还没来得及剪干净。
"陆战哥!"苏晚眼睛亮了亮,把篮子往他面前递,"你看陈丫送的,她说这是她娘压箱底的花样。"
陆战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这阵子苏晚气色好了不少,皮肤还是白,却透着点健康的粉,粗布褂子洗得发白,穿在她身上倒显出几分清爽。他伸手接过鞋垫,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了似的缩了缩。
"挺好看。"陆战把鞋垫塞进兜里,声音有点闷,"我去趟代销点。"
"别去了。"苏晚拉住他的胳膊,掌心温温的,"红布不用太好,意思到了就行。咱们现在省钱要紧。"
陆战看着她认真的眼睛,喉结动了动。这姑娘总是这样,明明从城里来,却一点不娇气。他想起前几天去黑市,用攒了半年的钱换了两斤五花肉,回来时苏晚红着眼眶说"太浪费",却转身就把肉剁成馅,包了满满一锅饺子,先给林奶奶端了一大碗。
"听你的。"陆战反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纤细,掌心带着做针线活磨出的薄茧。他拉着她往院里走,"林奶奶在和面,说要给你擀长寿面。"
二
院子里的老槐树底下,已经摆好了两张方桌。是从隔壁陈丫家借的,桌面坑坑洼洼,用米汤糊过的报纸贴着,风吹过簌簌响。陆战昨天连夜编了四条长凳,粗糙的木头还带着松脂香。
林奶奶正蹲在灶门前烧火,火光把她的白发映得发亮。"晚丫头来了?快坐。"她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星子噼啪往上窜,"我让陆战去割二斤肉,他非说你爱吃素,这孩子......"
"奶奶,肉贵着呢。"苏晚挨着她蹲下,帮着添了根柴,"咱们有面有菜就好,日子还长着呢。"
林奶奶看着她,突然叹了口气。这姑娘命苦,爹没了,还被继母糟践,可眼里总有股亮劲儿,不像寨里别的姑娘,被生活磨得蔫蔫的。她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只银镯子,圈口有点变形,却擦得锃亮。
"这是我陪嫁的物件。"林奶奶抓起苏晚的手,把镯子往她腕上套,"陆战他爹娘走得早,我一个老婆子没本事,委屈你了。"
银镯子贴着皮肤凉丝丝的,苏晚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穿越到这七五年的墨蛙山,她像片飘萍,是陆家祖孙给了她个落脚的地方。她想说"不委屈",话到嘴边却变成哽咽:"奶奶,以后我给您养老。"
"哎,好姑娘。"林奶奶用围裙擦了擦眼角,"快进屋梳妆去,陈丫在里头等着呢。"
里屋的土炕上,陈丫正踮着脚往窗台上的镜子前凑。镜子是裂了缝的,用胶布粘着,她手里拿着朵红绒花,见苏晚进来,脸一下子红了。
"苏晚姐,我给你戴花。"陈丫的手抖得厉害,绒花的铁丝戳到苏晚的耳朵,她"嘶"了一声,两人都笑了。
"别怕。"苏晚按住她的手,"我自己来就行。"
镜子里的姑娘眉眼清秀,头发被梳成个简单的发髻,红绒花别在鬓边,添了几分喜气。苏晚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有点恍惚。三个月前她还在写字楼里对着电脑加班,现在却要在这陌生的年代,嫁给一个只认识几十天的男人。
可心里是踏实的。她想起陆战帮她挡刘翠花的撒泼,想起他在暴雨夜把塑料布往柴房顶上盖,想起他说"跟我搭个伙"时眼里藏不住的认真。
"苏晚姐,你真有福气。"陈丫小声说,"陆战哥是好人,上次我哥被赵长贵扣了工分,是他去大队部闹回来的。"
苏晚的心一动:"他经常帮人?"
"嗯,"陈丫点点头,又赶紧捂住嘴,"这话你别往外说,赵队长听见要找他麻烦的。"
苏晚摸着腕上的银镯子,心里像揣了个暖炉。她转身从包袱里拿出件东西递给陈丫——是件新做的蓝布褂子,针脚细密,领口还绣了圈小花。
"给你的。"苏晚笑着说,"谢谢你这些日子帮我。"
陈丫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慌忙摆手:"我不能要......"
"拿着吧。"苏晚把褂子塞进她怀里,"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也是朋友。"
三
院子里渐渐热闹起来。来的都是些实在人:村东头的张大爷,以前跟苏晚爹一起修过农机;西头的李婶,上次苏晚发烧,她偷偷送过两个鸡蛋;还有陈丫一家,她爹正帮着陆战往桌上摆碗筷,粗瓷碗摆得整整齐齐。
陆战换了件新做的蓝布褂子,是苏晚熬夜织的布,针脚比店里卖的还匀实。他站在院子中央,手不知道往哪儿放,看见苏晚从屋里出来,眼睛一下子直了。
"看啥呢?"苏晚被他看得脸红,伸手想把红绒花摘下来。
"别摘。"陆战抓住她的手,声音有点哑,"好看。"
林奶奶在一旁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快给你媳妇端碗糖水。"
陆战赶紧去灶房,端出来两碗红糖水,里面还卧着两个荷包蛋。他把碗递给苏晚时,手指碰在一起,两人都笑了。
"陆战小子,啥时候喝上你的喜酒啊?"张大爷端着碗玉米酒,脸红红的,"当年你爹娘结婚,还是我给抬的轿子呢。"
陆战接过酒碗,仰头喝了一大口,辣得直皱眉:"张大爷,今天就喝上了。"
"好!好!"张大爷拍着他的肩膀,"你爹要是在,看见你娶了这么好的媳妇,肯定高兴。"
李婶凑到苏晚身边,往她手里塞了块水果糖:"丫头,以后好好过日子。陆战这孩子看着混,心实。"
苏晚把糖纸剥开,递到陆战嘴边。陆战愣了一下,张嘴含住,甜味在舌尖散开,他看着苏晚的眼睛,突然笑了,露出点痞气,又带着点温柔。
开席了。陆战端着酒碗,挨桌敬酒。他酒量好,却喝得很慢,眼睛总往苏晚那边瞟。苏晚坐在林奶奶身边,给老人夹菜,偶尔抬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两人都赶紧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菜很简单:一盘红烧肉,是陆战跑了二十里山路去镇上买的;一盘炒鸡蛋,黄澄澄的,看着就香;还有些自家腌的咸菜,用醋拌了,爽口得很。主食是白面条,上面卧着两个荷包蛋,是林奶奶说的"长寿面"。
"吃块肉。"陆战坐到苏晚身边,把盘子里最大的一块红烧肉夹到她碗里。
"你吃。"苏晚又夹回去,"你干活累。"
"让你吃就吃。"陆战把肉塞进她嘴里,声音压低了些,"以后我天天让你吃肉。"
苏晚的脸烫得厉害,嘴里的肉肥而不腻,带着点甜,是她穿越过来吃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四
酒过三巡,张大爷喝高了,拍着桌子说:"当年老苏(苏晚爹)就说,他闺女要嫁个靠谱的。陆战,你可得对晚丫头好,不然我这把老骨头不饶你!"
陆战站起身,端起酒碗:"张大爷放心,我陆战对天发誓,这辈子要是对不起苏晚,就让我......"
"别说傻话。"苏晚拉住他的胳膊,眼眶有点红。
陆战看着她,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仰头把酒喝干,碗底朝天地亮了亮:"都在酒里了。"
院子里的人都鼓起掌来,李婶抹着眼泪说:"这俩孩子,遭了不少罪,以后该享福了。"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声嗤笑。赵长贵的婆娘叉着腰站在那儿,脸上抹着厚厚的粉,新做的的确良褂子在太阳底下闪着光。
"哟,这就办上了?"她撇着嘴,眼睛在桌上扫来扫去,"陆战,你这肉是哪儿来的?现在可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小心我去公社告你!"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陆战放下酒碗,慢慢站起身,眼神冷了下来:"我家办事,不欢迎外人,你走。"
"你敢赶我?"赵婆娘往前凑了两步,"我告诉你,我家男人是生产队队长,你们的工分还攥在我们手里呢!"
"工分?"苏晚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楚,"李婶上个月帮队里纺线,多交了五斤,工分却比别人少;张大爷修水泵,耽误了三天农活,赵队长说给补工分,到现在也没补。这些事,要不要我跟王书记说道说道?"
赵婆娘的脸一下子白了。这些事都是赵长贵干的,她平时跟着占便宜,没想到苏晚都知道了。
"你......你胡说!"赵婆娘色厉内荏地喊了两声,见陆战的眼神越来越冷,赶紧往后退,"你们等着!我让我家男人来收拾你们!"
她灰溜溜地走了,院子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张大爷呸了一口:"什么东西!"
陆战走到苏晚身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点凉。"别怕。"他低声说,"有我呢。"
苏晚摇摇头,反而握紧了他的手:"我不怕。"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分不开的藤蔓。
五
天黑的时候,客人都走了。陆战和苏晚收拾碗筷,林奶奶在一旁看着,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奶奶,您去歇着吧。"苏晚把最后一只碗洗干净,"这里我们来就行。"
"哎,好。"林奶奶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陆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好好对晚丫头。"
陆战"嗯"了一声,耳根有点红。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俩。月光洒下来,地上铺着层银霜,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陆战把苏晚拉到怀里,动作有点生涩,却很用力。
"苏晚。"他低头看着她,眼睛亮得像星星,"以后你就是我媳妇了。"
"嗯。"苏晚把脸埋在他胸口,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
"我知道现在日子苦。"陆战的声音有点哑,"但我向你保证,以后会越来越好的。等政策松动了,我就去县城开个修农机的铺子,让你和奶奶都过上好日子。"
苏晚抬起头,看着他认真的脸,突然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很轻,像羽毛拂过。
陆战愣住了,随即眼睛里燃起了火。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唇,带着点玉米酒的辛辣,还有点水果糖的甜。
远处传来狗叫声,还有风吹过庄稼地的声音。苏晚靠在陆战怀里,听着他的心跳,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想起刚穿越过来时,在冰冷的河水里挣扎,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完了。可现在,她有了家,有了爱人,有了盼头。
"陆战,"她轻声说,"我信你。"
陆战把她抱得更紧了,仿佛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村口的老槐树下,赵长贵叼着烟袋,看着陆家院子里透出的灯光,眼神阴沉沉的。他吐了口烟,狠狠踩在地上:"得意吧,看你们能得意多久!"
夜风卷着他的话,吹向远处的黑暗。但陆家院子里的那盏灯,却亮得很稳,像黑夜里的一颗星,照着两个紧紧相依的人,也照着他们在这动荡年代里,刚刚开始的新生活。
六
灶房的柴火渐渐熄了,最后一点火星在灶膛里明明灭灭。苏晚躺在陆战家土炕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麦秸香,还有陆战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汗水与阳光的味道。
土炕很硬,铺着的粗布褥子却晒得蓬松,盖在身上的被子带着阳光晒透的暖意。她侧过身,能看见陆战躺在外沿,背对着她,肩膀宽阔,呼吸均匀。
白日里的喧闹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张大爷的笑骂、李婶的叮咛、林奶奶红着的眼眶,还有赵婆娘灰溜溜的背影。苏晚抬手摸了摸鬓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红绒花的触感,腕上的银镯子随着动作轻轻磕碰,发出细碎的声响。
“睡不着?”陆战的声音突然在黑暗里响起,吓了苏晚一跳。
她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声“嗯”了一声。
陆战转过身,月光从窗棂缝里钻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的眼睛在夜里格外亮,像藏着星子。“是不是炕太硬了?”他伸手想摸摸她的背,手伸到半空又停住,拘谨地缩了回去,“明天我再铺层麦秸。”
“不是。”苏晚摇摇头,借着月光看清他紧绷的下颌线,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也睡不着?”
陆战的耳尖在暗处似乎红了,他挠了挠头,声音有点闷:“嗯,有点。”
他这辈子没怕过啥,赵长贵的刁难、生产队的重活、黑市的风险,他都能扛过去。可今晚,躺在自家炕上,身边躺着刚娶进门的媳妇,他却觉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苏晚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心里那点陌生感突然就散了。她想起他蹲在门槛上叼着草秆问“跟我搭个伙?”的痞气,想起他替她挡赵长贵时眼里的冷意,想起他黑市回来带伤却笑着说“小打小闹”的逞强,原来再厉害的人,也有这样笨拙的时候。
“陆战。”她往他身边挪了挪,被子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响,“你说,咱们以后的日子,真能好起来吗?”
陆战的手猛地攥紧了,指节泛白。他侧过身,认真地看着她,眼神在月光下格外清晰:“一定能。我早就看好了,山外的风声在变,王书记不是赵长贵那样的人。等风头松些,我就把修农机的本事捡起来——我爹以前留下些工具,藏在山洞里,足够用了。”
他说得笃定,苏晚看着他眼里的光,心里那点对未来的忐忑,像被温水泡过的糖块,慢慢化了。她想起自己记账的本事,想起那些现代菜谱里能在这年代实现的做法,想起陈丫说的“妇女们针线活好却不会卖”,突然觉得,日子好像真的有盼头。
“那我也帮你。”苏晚的声音轻快起来,“我会记账,会琢磨着做些腌菜、酱菜,说不定能跟着你去县城换点钱。等你开了铺子,我就给你当会计,保证一分钱都错不了。”
陆战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了许多:“好啊,那我就等着当甩手掌柜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可黑暗里的空气却像被温水泡过,软乎乎的。苏晚能听见陆战的呼吸渐渐平稳,带着点安心的节奏。她往他身边又靠了靠,肩膀挨着他的胳膊,暖暖的。
窗外的月光移了移,照在墙上贴的那张粗糙的红纸上,“囍”字的边角被风吹得微微卷起来,却依旧透着股鲜活的喜气。
七
第二天一早,苏晚是被鸡叫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时,炕上已经空了,陆战的位置还留着点温度。窗外传来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还有林奶奶温和的叮嘱:“慢点扫,别惊着晚丫头睡觉。”
苏晚赶紧爬起来,穿好衣服。是陆战找李婶借的新做的褂子,靛蓝色的粗布,针脚细密,领口被苏晚昨晚悄悄缝了圈小花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她推开房门,就看见陆战在扫院子,晨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黝黑的皮肤镀了层金边。林奶奶坐在门槛上择菜,手里拿着把刚从地里摘的青菜,绿油油的,还带着露水。
“醒了?”林奶奶抬头看见她,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快去洗脸,灶上温着粥呢。”
陆战也停了手里的活,转身看她,目光落在她身上,顿了顿,喉结动了动:“醒了。”
苏晚的脸有点红,点点头,拿起脸盆去院里的水缸舀水。井水清冽,扑在脸上凉丝丝的,一下子就把最后点睡意冲走了。
早饭很简单,玉米粥熬得稠稠的,就着昨晚剩下的红烧肉和腌菜。陆战一个劲地给苏晚夹肉,自己却只喝粥,林奶奶在一旁看着,笑得合不拢嘴。
“今天队里要去割豆子,”陆战放下碗,擦了擦嘴,“我跟队长说了,你刚过门,先歇两天。”
“不用。”苏晚摇摇头,“我能去。”她知道这年代工分金贵,一家人的口粮都指着这个,她不能当闲人。
陆战还想说什么,林奶奶拍了拍他的手:“让她去吧,慢点干就行,正好跟队里人认认脸,以后好相处。”
陆战这才没再反对,只是叮嘱:“累了就跟我说,别硬撑着。”
苏晚点点头,心里暖暖的。
吃过饭,陆战先去队里领工具,苏晚帮着林奶奶收拾完碗筷,也背着小背篓往地里走。刚出村口,就看见陈丫在路边等她,手里拿着顶草帽。
“苏晚姐!”陈丫跑过来,把草帽递给她,“太阳大,戴上防晒。”
草帽是新的,麦秸编的,边缘还没磨光滑。苏晚接过来戴上,大小正合适。“谢谢你,丫儿。”
“谢啥呀。”陈丫红着脸,跟在她身边小声说,“昨天赵队长他婆娘回去就跟赵队长吵架了,说你坏话呢,你别往心里去。”
苏晚脚步顿了顿,随即笑了笑:“我知道了,没事。”她早就料到赵长贵不会善罢甘休,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有陆战,有林奶奶,还有陈丫这样的朋友,她不怕。
两人往地里走,路上遇见不少上工的社员。有人笑着跟苏晚打招呼:“陆家媳妇,恭喜啊!”也有人眼神复杂,悄悄打量她,大概是听了赵长贵的闲话。
苏晚都一一笑着回应,不卑不亢。她知道,在这寨子里立足,光靠陆战保护不行,还得自己硬气起来。
八
豆子地在山脚下,一大片绿油油的豆子秆,沉甸甸的豆荚挂在上面,压得秆子都弯了腰。
社员们都已经开始干活了,镰刀割豆子的“唰唰”声此起彼伏。赵长贵站在地头,叉着腰吆喝:“都快点干!今天割不完这片豆子,晚上工分减半!”
他看见苏晚和陈丫过来,眼睛一眯,阴阳怪气地说:“哟,新媳妇也来上工了?别是来游山玩水的吧?”
周围有人偷偷笑起来。苏晚没理他,径直走到陆战身边。陆战已经帮她准备好了镰刀,磨得锃亮,还特意找了把轻便的。
“拿着。”陆战把镰刀递给她,又从背篓里拿出块饼子,“饿了就吃,别听他的。”
苏晚接过镰刀,心里那点不快被他这举动冲散了。她学着别人的样子,弯下腰割豆子。刚开始还不太熟练,镰刀总是割到豆秆旁边的杂草,速度慢得很。
赵长贵看在眼里,又开始吆喝:“有些人啊,看着细皮嫩肉的,干活可真不行,别占着地方,耽误大家进度!”
苏晚没吭声,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手心很快就磨红了,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地里,瞬间就被吸干了。
陆战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往她这边挪了挪,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赵长贵的视线,悄悄把她割剩下的豆子秆往自己这边划了划。
“陆战!你干啥呢!”赵长贵眼尖,立刻喊起来,“帮媳妇偷懒?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队长!”
陆战直起身,擦了擦汗,痞笑了一下:“队长,我媳妇刚来,不熟练,我这不是怕她割坏了豆子嘛。再说了,我多割点,不就补上了?”
他说着,手里的镰刀“唰唰”几下,就割倒了一大片豆子,比别人快了一倍还多。
赵长贵被噎得说不出话,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去别处吆喝了。
苏晚看着陆战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她咬了咬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虽然还是慢,但比刚才好多了。
日头渐渐升高,晒得人头晕眼花。苏晚的后背都湿透了,手心磨出了水泡,疼得钻心。她直起身想歇歇,就看见陆战朝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去旁边的树荫下。
苏晚摇摇头,还想再坚持会儿。陆战却直接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树荫下,塞给她一个水壶:“喝点水,歇会儿。”
水壶里的水是凉的,带着点淡淡的甜味,大概是加了点糖精。苏晚喝了两口,感觉舒服多了。
“你快去干活吧,别被赵长贵抓住把柄。”苏晚推了推他。
陆战却没动,蹲在她身边,拿起她的手看了看,手心的水泡红红的,有的已经破了,渗着点血。他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眼神冷了冷。
“别干了,我送你回去。”陆战说着就要拉她起来。
“不用。”苏晚把手抽回来,“这点疼算啥,我能行。”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不能这么娇气。
陆战看着她倔强的眼神,心里又疼又佩服。他没再坚持,只是从口袋里摸出块布,递给她:“把手包上,别感染了。”
是块干净的粗布,大概是他平时擦汗用的。苏晚接过来,小心地把手包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甜甜的。
远处的赵长贵看着树荫下的两人,眼里的阴鸷更深了。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低声骂了句:“等着瞧。”
风从豆子地里吹过,“哗啦啦”地响,像是在应和他的话,又像是在为树荫下那两个相视而笑的人,奏响一首朴素却坚韧的歌。日子还长,风波还在,但只要两人携手,再难的路,也能一步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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