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搁浅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声浪几乎将人淹没，从宿舍收拾好东西的学生们鱼贯而入，有些家长拧着小孩耳朵噼里啪啦，有些家长拍着娃的肩膀叽里咕噜，还有些家长和娃一个赛一个脸惨如臭鸡蛋提着包就往外走。
祁珛隔着人群看到祁巍山和大熊站在讲台上不知道说些什么，想必又是讨论关于祁珛近况的话题，倒是身后的严珝进门就招手大喊着：“爸爸爸！”
身材魁梧的男人闻声而来，手上还拎着严珝的书包，声音比自己儿子还大回应着：“你把你达一天当狗歪呢？吆喝么用力组啥呀？”（“你达”就是“你爸”的意思，后句话纯粹是抱怨严珝嗓门太大了。）
好吵的父子俩。
祁珛没由得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是个典型北方男人长相，皮肤黝黑模样不过三十多岁，脸型周正轮廓分明，浓眉大眼鼻骨高挺，唇薄，笑起来露出一口好牙，板寸的发型添了几分乡土气息。
“这是我爸。”严珝先给祁珛介绍了一下，又对着严如松道：“这是我同桌。”
“叔叔好。”
祁珛点头打招呼。
严如松“诶”了一声，宽大的手掌就直接伸出来：“优秀代表，来握个手。”
祁珛没忍住笑和他握手，男人掌心温热，薄薄的茧莫名带给人种可靠感，祁珛对他观感不差。
话说，这个是严珝他爸，那上次接严珝放学的那个三轮车上的男人是谁？
没等他细想完，这边严珝就拽着严如松出教室，边走边给祁珛打招呼：“我走了昂，下周见！”
祁珛招手示意，回头便看到祁巍山刚好和大熊说完话目光扫过人群在搜寻自己。
“这。”
祁珛敏锐地感觉到祁巍山撞到自己的目光一凛，刚想放松的心再次紧了又紧，直到两人走出校门祁巍山才说了第一句话。
“我听说你和同学打架了是吗？”
司机开着车犹如木头人一动不动，祁珛靠着窗听到祁巍山凉飕飕的声音，他没回头应了一声。
“祁珛。”祁巍山提高了语调，“你总用这样的态度对着我，我欠你的？”
“你不欠我。”祁珛顿了顿，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我也不欠你，打都打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忘了你上次打架被劝退？”
“没忘。”
“那你还敢……”
“敢。”
祁珛撞了他一句，回头已然看到祁巍山铁青的脸色。
“你就不想知道什么原因？”
祁珛突然缓和了语气。
“没必要。”
祁巍山整理好情绪从身旁拿出电脑，骨节分明的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顿敲，一连串的“叮叮叮”消息提示音仿佛在提醒着他有多忙碌，丝毫不把旁边的祁珛当回事儿。
祁珛攥紧拳头：“你很忙啊？”
“祁珛，我很早就告诉过你我最瞧不起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你也不要用这种方式在我面前刷存在感。”
祁巍山瞥了他一眼拨通手上的电话。
“好。”
车刚停祁珛就开锁下车，他把书包甩到肩上后脚狠狠关上车门，“砰”地一声隔绝自己和祁巍山的距离。
他最烦这样一拳砸到棉花上的感觉。
家没有家的味道，祁珛快速跃过一片狼藉进了自己房间，丝毫不想搭理不知道为什么大哭大闹的祁璟。
墙壁被祁璟画了几个小人，祁珛已经不想去纠缠为什么这个死小孩进自己房间动自己东西，他坐在桌前心烦意乱，强迫自己把所有注意力放在面前的作业本上。
手机叮当一声。
祁珛本就烦躁的内心因为突如其来的消息更是不安，他把手机关机扔到一边，直到写完作业才总算平静下来。
再开手机才发现刚刚是严珝发的消息。
帅哥你谁：这周有没有作业？
123:有。
帅哥你谁：啥作业？
123:自己想。
帅哥你谁：行，去了我抄你的。
祁珛冷哼一声，刚想合上手机小叶子那边就发来消息：在吗？这周有作业吗？
祁珛叹口气，手指点点点：考试纠错。
叶子：谢谢啦。
123:不客气。
（一分钟后）
帅哥你谁：祁珛我打死你你给别人说都不给我说。
123:（笑脸）
帅哥你谁：你给老子等着。
123:（笑脸）
帅哥你谁：（语音）
那边严珝的声音懒洋洋，背景还是一阵奇怪的嘈杂声：“你再发个笑脸我就揍你呀。”
不知道是不是处于变声期的原因，严珝的声音每次一拉长就变得有点哑，发狠的语气听起来更是好笑。
也许是因为终于放松了些，祁珛自顾自笑了好一会儿才打字。
123：你在干嘛？
那边发来两张照片，第一张是乱糟糟的修车行，第二张是严珝自己的自拍。
修车行里人很多看着就吵，严珝脸上蹭了机油脏脏的，穿着个白背心呲着大牙对镜头笑。
123:你没回家？
帅哥你谁：要不要出来吃饭？
123:我在写作业。
帅哥你谁：装狗屁，出来。
123:地址。
严珝发来的地址在老城区，祁珛换了身衣服刚出门就被卢知雅拦下：“你要出去吗？”
“朋友叫我吃饭。”
祁珛不露声色侧身出去，一关上门就觉得浑身轻松，路边随便打了个滴就直奔老城区。
“狗骨修车？”
店面在街边很好找，到的时候严珝已经站在门口了。
他看见祁珛就咧嘴笑：“这么快？”
祁珛呵了一下，看着严珝拿毛巾擦脸又擦头：“你在这打工？”
“昂。”
严珝把毛巾往板凳一扔给里面的人大声打招呼：“叔！我去吃饭了！”
“对！”
里面的叔从车底爬出来给严珝招手，祁珛认出来这就是上次骑三轮车接严珝放学的男人。
“你们这老板挺好啊，还亲自接你放学。”
“啥？”严珝好笑，“这我们镇的叔，平时放学我就到他这来，后来学了点手艺帮他修车他有时候给我给点钱。”
“那你不回家？”
“我家远。”
“那挺好。”祁珛轻描淡写，“吃啥？”
“大排档。”
严珝手攥着抬起来给他示意，指间赫然夹着一百块钱，黑溜溜的眼睛因为兴奋而显得格外明亮。
祁珛弯了弯唇：“你这样子像是请我。”
“就是请你的。”严珝嘿嘿一笑搂着他脖子，“带你去吃一家贼好吃的。”
两个人七拐八拐进了巷子，最后钻进一家大排档里，祁珛看着他点了一堆家伙最后还添了两瓶啤酒。
“吃不了这么多。”
他出言提醒。
“没事，吃不了喂旁边的狗窝里。”
严珝努努嘴，祁珛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这家大排档旁边的树下有三四只狗在晃尾巴。
这的老板和严珝关系似乎也不错，寒暄两句还给他们送了两瓶可乐，冰凉刺激的气泡稀里呼噜喝下肚祁珛打了个大大的嗝儿。
严珝给嘴里塞着肉含糊不清开口：“我爸说大熊在家长会上把你夸了好久，什么学习努力乐于助人……”
祁珛吃着羊肉串，听到他的话就笑：“那不是事实？”
“嗯嗯事实，美死你了。”
严珝拿着啤酒瓶上下颠倒左拍右摆，也不知道怎么弄的那瓶盖就“嘎嘣”蹦开了。
“喝不喝？”
严珝给他示意。
“不喝。”
祁珛摇头，他从来没喝过酒。
“啧啧。”
严珝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砸吧砸吧着嘴喝了两口，那双浓眉因为酒精的酸苦而蹙在一起，又因为奇怪的爽感而弯起来。
“要不要尝尝，很爽的。”
严珝给自己灌了一杯后怂恿他。
“不了。“
祁珛看着他因为酒精上脑而发红的脸颊轻轻摇头，要是祁巍山知道自己喝酒的话估计免不了一顿说教。
严珝也不勉强他，自己哼着曲儿吃着肉顺便讲去年班里的一些事，时不时还要和祁珛碰碰杯，祁珛都害怕他喝太多吐这了。
大排档人渐渐多起来，空气里蔓延的烤肉味滋啦乱飞，香得让人垂涎欲滴，旁边桌的男人们光着膀子吆喝来吆喝去，听得人脑子直涨。
祁珛吃饱喝足靠在凳子上休息，面前的严珝拿着筷子夹骨头往地上扔，那几只窜来窜去的狗尾巴随着他嘴里嘬嘬嘬的声音甩来甩去。
“走吧。”
严珝一拍桌子去结账，祁珛盯着他有些虚浮的脚步，不知不觉走到了街边。
“我送你回修车行？”
“我送你送你回家。”
严珝拿出手机想给他打车，祁珛脸一抽就拦下来：“我等会儿自己打车回去，先送你吧，别等会儿睡街上了。”
“你瞧不起我。”
严珝指了指他的鼻子，突然勾起嘴角。
“你醉了。”
祁珛懒得和醉鬼废话，刚想转身走就被他抓住胳膊：“我没醉。”
“醉了的人才说自己没醉。”
“就三瓶啤的能醉哪去？”严珝好笑，抓着祁珛的手劲不自觉变大，“你不信考我两道题。”
“行啊。”祁珛眼珠一转就开口，“从一加到五百等于几？”
“你丫的！”
严珝一脚就想踹上去，结果被祁珛灵活躲过，他乐呵呵把严珝的手甩开：“我说你醉了你还不信？”
“别急，敢小看我。”
严珝索性蹲在路边捡了个树枝在地上比划，半晌才拍拍手站起来，一脸笑意：“十二万五千二百五十。”
祁珛被他这行为逗笑了：“你说多少就多少。”
“你……我打死你……”
严珝窜上来就想抓他，结果祁珛撒腿就跑，边跑边笑得花枝乱颤：“知道了知道了，答案对的。”
严珝才不管答案到底对不对，反正就憋了老劲搂着祁珛脖子，整个人和挂件一样把半个身体重量压上去：“我会写歌，唱给你听好不好？”
“不好。”
介于严珝确实有点亢奋，祁珛没有计较严珝压着自己，反而靠着这个姿势托着他慢慢走路。
“你这娃，一天就不给我好脸色。”
“你活该。”
“你看你。”
严珝的声音很轻，滚烫的气息落在祁珛耳畔，祁珛回眸看了他一眼：“今天这饭吃完我们两清，我不欠你人情你也不欠我的。”
“求之不得。”
严珝捏了一下他的耳朵。
“再碰我我就拔你牛子。”
祁珛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严珝闷笑着把另一只胳膊也搭上他脖子：“我好累，你背我我就不动你了。”
祁珛看他这得寸进尺的样子就想揍他，但看着这人面红耳赤显然有点不清醒的样子，他还是半蹲了下来：“行吧。”
严珝愣了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靠上去，祁珛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角味，嗅着特别舒服，他没忍住凑近了这人脖颈。
“你属狗的？”
祁珛没好气地把他颠了颠，虽然平时这书呆子看着瘦弱，但没想到劲大背着严珝也能健步如飞。
严珝靠着他肩膀缓缓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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