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触漫过春深时

作者:Da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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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天文台的星与热可可


      清晨的天文台笼罩在一片浅金色的雾里。

      鹿昭弥踩着露水打湿的石阶往上走,帆布鞋踩过碎石的声音被风揉得细碎。怀里抱着的速写本硌着肋骨,封面上别着枚银色的星星吊坠——时蹇送的那枚“2023 XL1”,链尾缠着根细细的红绳,是她昨晚特意找许梓艺要的,说“给星星系个安全带”。

      “慢点!”时蹇的声音从石阶上方传来,带着点晨雾的湿润,“最后三级台阶有青苔,我昨天撒了沙子,但还是滑。”

      他站在天文台的铁门旁,浅灰色的冲锋衣被晨光染成了暖调,手里拎着个保温袋,袋口露出半截热可可的吸管,冒着淡淡的白汽。看见她往上走,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掌心朝她张开,像在等一只落下来的鸟。

      鹿昭弥握住他的手时,指尖被晨露冻得发僵,他的掌心却暖烘烘的,像揣着个小小的暖炉。“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她的手指在他的掌心轻轻划了划,触到他指节上的薄茧——是常年调试望远镜磨出来的。

      “四点就醒了,”时蹇帮她拂去肩上的草屑,动作轻得像怕碰碎雾,“查了今天的云图,上午十点前雾会散,能见度能到10公里,适合试镜。”

      他总能把浪漫的事说得像实验报告。

      鹿昭弥笑着往天文台里走,鼻腔里涌进淡淡的金属味——是望远镜的润滑油混着防锈漆的味道。圆顶观测室的中央,架着台银白色的折射望远镜,镜筒指向东方,像只蓄势待发的银鸟,正等着啄食第一缕阳光。

      “这台是1980年的老古董,”靳云磊从仪器后面钻出来,手里举着块擦镜布,“但时蹇上周拆了重装,精度比新的还高——他说‘不能让昭弥看模糊的星’。”

      时蹇的耳尖红了红,伸手去抢靳云磊手里的布:“别瞎说,是仪器该维护了。”

      许梓艺抱着个纸箱跟在后面进来,里面塞满了暖宝宝和毛毯:“靳云磊说山顶夜里能到零下,给你们的‘观星装备’——我特意挑了带星星图案的,应景。”

      鹿昭弥看着纸箱里的毛毯,边缘绣着小小的流星,忽然想起时蹇送的吊坠——原来在意一个人时,连朋友都会帮着把细节填得满满当当。

      调试望远镜时,鹿昭弥才发现时蹇的“准备”有多细。

      他在望远镜的目镜旁贴了块小小的软垫,说“怕你长时间看星,眼眶磕到金属上疼”;脚边放着个保温杯,里面的热可可加了半块红糖,“你说过甜的能抗冻”;甚至连观测记录册的笔,都挑了她惯用的0.5mm自动铅笔,笔杆上缠着圈防滑胶带——是他昨晚用实验室的胶带缠的,边缘剪得整整齐齐。

      “你这样,”鹿昭弥靠在观测台边,看他蹲在地上校准赤纬轴,“我都不用带脑子来了。”

      时蹇的动作顿了顿,抬头时眼镜片刚好接住一缕阳光,亮得像块透明的琥珀:“你的脑子用来画星就好,这些我来记。”

      他转动望远镜的微调轮,金属齿轮发出“咔嗒”的轻响,镜筒缓缓指向低空的一颗亮星——启明星正悬在远处的树梢上,像枚被钉在蓝丝绒上的钻石。“你来试试?”他往旁边挪了挪,腾出观测的位置。

      鹿昭弥把眼睛凑到目镜上,时蹇的手覆上来,帮她稳住镜筒,掌心的温度透过厚厚的外套传过来,熨帖了她发颤的指尖。“往左偏一点,”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着热可可的甜香,“对,就是这里——能看见金星的相位吗?像被啃过的月亮。”

      目镜里的金星果然缺了一角,银亮的弧光在黑暗里发颤,像块被精心切割的宝石。鹿昭弥的心跳撞在肋骨上,发出“咚咚”的响,她忽然觉得,这颗遥远的星,其实和身边的他没什么不同——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柔,要凑近了才看得清。

      “画下来吧,”时蹇的手轻轻从她的手背上移开,“金星的相位每224天循环一次,下次再看到这个形状,就是我们约定看小行星的日子了。”

      鹿昭弥翻开速写本,炭笔在纸上快速移动。她画望远镜的目镜,画时蹇扶着镜筒的手,画目镜里那颗缺角的金星——在她的画里,金星的光晕里藏着颗小小的流星,尾迹刚好落在他的手背上,像条银色的手链。

      “画好了。”她把本子往他面前推,纸页边缘的炭粉蹭在观测台上,留下道浅灰的印子。

      时蹇的目光在“金星与流星”上停了很久,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书签,是用天文台的废旧胶片做的,上面印着刚才观测到的金星影像。“这个给你,”他把书签夹进她的速写本,“比画的清楚。”

      胶片的边缘还带着点显影液的味道,像从暗房里刚取出来的秘密。鹿昭弥摸着胶片上的金星,忽然觉得那些冰冷的天文数据,都变成了能触摸的暖——是他算星轨时的专注,是他贴软垫时的细心,是他把“224天”记成“我们的约定”时的认真。

      中午在天文台的休息室吃午饭时,温棠发来消息,说海报的印刷样稿出来了,问她要不要去看看。

      “我去吧,”时蹇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你下午不是要画观测台的素描吗?我去取样稿,顺便帮你跟师傅说尺寸调整的事。”

      鹿昭弥的筷子顿了顿,排骨上的酱汁滴在米饭上,晕出小小的橙红:“你知道该怎么说?”

      “你昨晚在画室写的便签,我记着呢,”他从口袋里掏出张折叠的纸,上面是她的字迹:“插画左边留3cm白边,标题用琥珀色,字体要‘像流星划过的弧度’。”

      便签的边缘有他用红笔做的批注:“3cm=30mm,琥珀色CMYK值:C10 M30 Y60 K0,字体推荐‘星光体’——已查印刷手册。”

      鹿昭弥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连“流星弧度”这种抽象的要求,都能翻译成印刷师傅能懂的参数。

      “那……”她往他嘴里塞了块青菜,“路上小心。”

      时蹇走后,靳云磊忽然凑过来,往鹿昭弥手里塞了颗水果糖:“他昨晚回实验室改数据,改着改着就开始查‘印刷色值’,我说你随便说的,他非说‘她的要求都重要’。”

      许梓艺跟着点头,翻出手机里的照片:“你看,这是他今早去取望远镜配件时拍的,镜头里全是你画的速写本——他自己都没发现。”

      照片里的时蹇站在器材店门口,晨光落在他的侧脸,手机屏幕亮着,正是她昨晚画的金星观测图。鹿昭弥把糖纸捏在手心,塑料的响声在安静的休息室里格外清晰,像颗小小的心跳。

      下午画天文台素描时,鹿昭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坐在观测台的石阶上,炭笔在纸上勾勒圆顶的轮廓,线条干净利落,却像缺了灵魂的骨架。风穿过观测台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响,像谁在低声说秘密。

      “在想什么?”时蹇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带着点赶路后的微喘。他手里拎着个卷筒,里面是海报的样稿,外面裹着层防潮纸——怕路上被雨淋湿。

      鹿昭弥回头时,正撞见他弯腰放下卷筒,浅灰色的冲锋衣被风掀起个角,露出里面的白T恤,领口沾着点墨渍——是取海报时蹭到的标题色。

      “总画不好圆顶的光,”她把速写本往他面前推,“中午的阳光是暖的,傍晚该是冷的,可我画出来都是灰的。”

      时蹇的目光在画纸上停了停,忽然伸手,用指尖在圆顶的阴影处轻轻划了划:“这里加道反光,像这样——从望远镜的金属壳反射过来的,带点冷蓝。”

      他的指尖带着点油墨的味道,蹭过炭粉时,留下淡淡的印子。鹿昭弥的笔顿了顿,墨滴在纸上晕开,像颗没长大的星。

      “你看,”他指着远处的山脊线,“太阳落山前半小时,光线会变成‘魔法时刻’,暖橙里掺着冷紫——这时候画圆顶,阴影里要带点光的颜色。”

      他说起“魔法时刻”时,眼睛亮得像刚发现新的星。鹿昭弥忽然觉得,她画不好的不是光,是没把他眼里的光画进去——是他说“金星相位”时的专注,是他查“印刷色值”时的认真,是他此刻指着山脊线,侧脸被夕阳染成金红的温柔。

      “我知道该怎么画了。”她握紧炭笔,在阴影处加了道细细的冷蓝,像他说的“金属反光”。

      时蹇的嘴角弯了弯,从背包里拿出个保温壶:“热可可,加了双倍的牛奶,你说过傍晚喝这个最舒服。”

      壶盖打开时,甜香混着蒸汽扑出来,把她的睫毛熏得微微发潮。鹿昭弥低头喝了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时,忽然觉得画里的圆顶有了灵魂——像此刻他眼里的光,像保温壶里的热,像两个人坐在石阶上,影子被夕阳缠成一团的暖。

      傍晚下山时,雾气又漫了上来。

      时蹇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踩着石阶往下走,他的步距比早上更慢,每步都踩在干燥的地方,说“雾里看不清青苔,我替你探路”。路过半山腰的观景台时,鹿昭弥忽然停下脚步——远处的城市亮了灯,像片倒过来的星空,天文台的圆顶在暮色里像颗沉默的星,悬在山脊上。

      “你看,”她指着那片“星空”,“比我们要去看的流星雨还亮。”

      “不一样,”时蹇的声音很轻,雾气在他的眼镜片上凝成细小的水珠,“那里的光是电,我们要去看的是宇宙的光——是跑了几十光年才到地球的,更像……”他顿了顿,转头看她,“更像藏了很久的心意,终于跑向你。”

      鹿昭弥的心跳撞在肋骨上,发出“咚咚”的响,像要撞碎雾霭。她忽然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像接住了颗落在他嘴角的雾珠。

      “那……”她的声音在雾里有点发飘,“我等它来。”

      时蹇的手猛地收紧,像怕她被雾吹走。他低头时,眼镜片的水珠蹭到她的额头,凉丝丝的,像颗没来得及融化的星。

      回到宿舍时,许梓艺正举着她的速写本拍照:“靳云磊说要做个‘观星倒计时’相册,今天的主题是‘天文台的雾与吻’。”

      鹿昭弥笑着抢过本子,翻到最后一页——是时蹇帮她改的圆顶素描,阴影里的冷蓝光晕得恰到好处,旁边有他用钢笔写的星轨参数:“赤经5h30m,赤纬40°,对应观测台的经纬度——是我们站的地方。”

      她把速写本放在床头,然后从包里拿出温棠的海报样稿。插画里的树影缝隙漏下流星雨,每颗流星的尾迹都指向天文台的方向,标题“光与影的缝隙”用琥珀色写就,弧度真的像流星划过——是时蹇跟印刷师傅比划了半天,说“要像她笑起来的嘴角”才定的。

      手机在枕头边震动,是时蹇发来的消息:“查了天气预报,10月21日晴,无云,适合看流星。”

      后面跟着张他画的小漫画:两个小人坐在望远镜前,头顶飘着颗流星,旁边写着“还有16天”。

      鹿昭弥笑着回了个“拉钩”的表情,然后翻开速写本,在新的一页上,画了两只牵在一起的手,背景是天文台的圆顶,雾里藏着颗小小的流星,尾迹上写着“2023.10.21”。

      画的角落,她写下:

      “等待是甜的,因为知道终点有你;细节是暖的,因为藏着你没说出口的‘在意’。”

      窗外的月光透过雾霭照进来,把字迹照得软软的,像猫的肚皮。鹿昭弥摸着那行字,忽然觉得,最好的约定不是“不许迟到”,是两个人一起数着日子,把等待都酿成甜的——像保温壶里的热可可,像速写本上的星轨,像他眼里藏不住的光。

      (第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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