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情

　　连弋入职后曾带李未来过医院，李未知道他的办公室在哪，也认得几个连弋的同事。

　　连弋的同事包括周围的邻居都不知李未的身体状况，加之怀钰出生后他常以女装示人，他们没有这个脑回路想到别的，自然而然地认为李未是女生。

　　他刚到办公室门就在里面打开，“呀，小未来找连弋吗？他还在开会，你得等一会才行。”梁医生说道。

　　“梁姐，我来给他送东西。”李未回。

　　“哈哈，那我们相反，我来找他拿东西。”梁医生爽朗地笑了两声。

　　“他应该快结束了，别干站着进去坐会。”

　　李未本想放了东西就走，但资料没拿到连弋手中还是不放心，便在连弋办公室坐着等了会。

　　连弋的办公室是三人共享，进去时没有人在，李未坐在连弋的工位打量着四周。

　　连弋的办公桌靠窗，百叶窗叶片向下半开，平行的光栅带投射在桌面与李未身上，暖呼呼的。

　　桌面摆放整齐的书籍病例是李未看不懂的，他撑着下巴趴在桌上扫视着，贴着墙面的桌沿放了很小一盆的绿植。

　　叶面有点熟悉，李未凑近观察，是株蝴蝶兰幼苗。

　　李未的心被抓紧了下，闷闷的刺痛。他抬手摸了摸叶片，柔软的，湿润的。

　　李未想，这么多年过去，他应该放下了。

　　“咚，咚”连弋指节敲击桌面，“看什么这么入神，人来了都没发现？”

　　李未慢慢回正身体，指着盆栽，“怎么养这个了？”

　　“偶然看到，想起桌面少盆绿色的。”连弋拿起李未放桌面的资料，“妈妈现在自己一个人也适应的很好。”

　　“在外面你不能乱叫！”李未瞬间羞红了脸，“我……我要回去了。”

　　恰好这时梁医生进来，“连医生，你那份主任让我送过去的资料你现在拿给我，这讲座怎么突然改时间要赶不急送过去了…”

　　连弋从抽屉找出份文件递过去，“梁姐，我车停西门，太急你开我车去快一点。”

　　“没想到连医生平日里冷冰冰的居然是个热心肠的，果然人不可貌相。”梁医生接过车钥匙和资料刚要走。

　　连弋喊住，“我记得去会场要经过××路，能麻烦梁姐在那将小未放下吗？”

　　“原来是搞这出。这有什么麻烦的，”梁医生摆摆手，搂着李未就往外走，“走走走小未。”

　　李未被搂着回头看，连弋冲他笑着摆手，很温和。

　　电梯里，梁医生按下楼层，“小未，我还要去二楼科室拿些东西，你先去车库里等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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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里除去用于医疗的只有两台电梯。

　　电梯到负一层停车场，李未迈出。恰好隔壁电梯比他先快几秒打开，他出来时外面等的人已差不多进入。

　　电梯门在缓缓合上，只是那么几秒间，李未侧了侧头，看到过去无数次只会在梦中出现的熟悉的身影。

　　那人站在最前，也最显眼，旁边人正跟他交谈着。

　　许是对上了视线，又或是没有。当这一重逢的瞬间真正出现时，李未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激动，落泪。
　　他呆愣的站着，望着。不可思议的近，往前走两步就能触到。

　　可李河的眼神是如此陌生，没有往日的宠溺与情意，他一定不记得自己，不然怎么忍心看他傻站在这。

　　这或许是件好事呢，李未还能乐观地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连弋知道这件事吗？知道之后我又该怎么做？

　　电梯门关的这么慢，李未本不想继续看的，他得好好思考会。

　　梁医生宛如救星从楼梯口出现，“小未怎么还傻站在这呢，”她走到旁边，电梯门已关上，“不认得路吗？怪我忘了你没来过这边。”她拍拍自己的头懊恼道，拉着李未往车的方向走。

　　李未同手同脚的跟着，他的意识好似又变得溃散，找不到想要的答案，他该怎么做些什么？明明，明明他觉得自己早已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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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梯内，李河侧耳挺着林助理汇报，“……东区的项目对方还不愿让步，价格远高于我们预期，战略部那边问是否要再追加投资……”

　　连弋还想着电梯外看到的那张惨白到毫无血色的脸，迟疑了会，“…不用管，继续压。”他稍作停顿，林助以为他还要补充些。

　　只听李河神色自若地问，“刚电梯外那人你有印象吗？”

　　“啊，”林助理多年练就的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凝滞了一瞬，很快恢复平常，“抱歉老板，我刚并没有看到外面的人。”

　　林助理察觉到老板身上有一丝烦躁，他默默待在一旁不说话。

　　连弋烦闷的想把因检查放车上的戒指拿回身边。在看到门外的人后，所有不该出现的不知何意的情绪翻涌，后脑勺与心脏又在撕扯的隐隐作痛。

　　看到那人，身体比他先感到不对，像变了些什么但又说不上来。或许在过去，在那些遗失的曾经里他们相识。

　　他极力忍耐要打开电梯门出去的冲动。
　　出去做什么？

　　他想不明白。或许是不愿看她红着的眼，又或是她的表情太过于悲戚，不忍看她可怜的模样，拥住她，安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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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一会不见就这么没精神气了？”梁医生问，“连弋说你身体不大好，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可能是低血糖，我吃颗糖缓会就好。”李未苍白张脸，空洞地低头揪手指，萎靡坐着。

　　梁医生怕她有事，硬是兜着人送完文件后再把人送到家门口，李未再三推辞也无法。

　　梁医生回到医院还车钥匙时同连弋提了嘴李未不太舒服的事，让他回家后留意。

　　连弋写病历的手顿了顿，“我会留意的，谢谢梁姐。”

　　梁医生走后，连弋盯着被墨水洇开的字迹，漠然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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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还在餐桌上木然翻着杂志的李未惊讶地看见连弋在入户换鞋，“今天怎么这么早？”

　　“梁姐说你不舒服，刚好事都干完早点回来看你。”连弋洗手出来，摸着李未额头，“哪里不舒服吗？”

　　“啊……就是低血糖，现在没事了。”李未闪烁其词，脸色变了变“没什么大碍，梁姐太担心了。”

　　“是吗？”连弋凝着李未的脸，揩了揩他的头发，“有事记得告诉我。”

　　李未不自然笑着点头。

　　“你先坐会，我去做饭。”

　　李未肢体僵硬，空气里似布满抑制呼吸的物质，他忽的不想和连弋待在外头，“那…我去怀钰房间看看他的功课做的怎么样。”

　　说完没看连弋去了怀钰房间。

　　连弋木无表情看他走远的背影，转身去了厨房。

　　李未将门关上，紧紧贴在门板上深吸口气平复。

　　怀钰看到后跑到他跟前，眼里都是担心，“妈妈。”

　　李未把他抱在怀中，紧贴着小腹，“妈妈没事，缓一会就行。”

　　饭桌上，李未没了往日的殷勤体贴，只低头戳着碗里的饭，怀钰坐在他身旁，担忧地望着他。

　　许是安静的时间太久。

　　“没胃口吗？”连弋问。

　　“有、有吗？可能天太热吃不下。”李未思索再三，还是开口询问，“今天让我送的那份资料是…有这样的病人吗？”

　　连弋回，“那是帮一个教授整理的，是他的病人。”他放下筷子问，“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没什么…没见过有点好奇…”李未指尖因用力攥紧而发红，“那有看到这位病人…或者熟悉的人吗？”

　　连弋笑了声，“这不是我的病人怎么会去看，至于熟悉的，”他看李未的表情变得紧张，不自觉的用力紧绷身体，“…哪有什么相熟的人，怎么问这些？”

　　“是吗…也对…”连弋要是知道该是会先说的，李未放低音量，“今天…在医院遇到几个有点像海街的人，好奇问一下。”

　　“不、不说了，先吃饭，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怀钰静静听着他们交谈。

　　床上，李未背对连弋躺下，后腰传来动静，连弋手伸进衣服环着他。

　　“怎么不开心？”后颈被呼出的热气烫的一哆嗦。

　　“哪有。”

　　“从医院回来好像就闷闷不乐，有发生什么吗？”他手像蛇般黏腻蠕动往上，揉搓着。

　　李未急忙抓住，“我……我不想要。”

　　“前两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今天太困了，我想先睡觉。”李未睫毛忐忑地晃动，急促的像只扇翅的蝴蝶。

　　连弋手停下，搭在李未小腹，“不闹你，睡吧。”

　　李未闭着眼躺在黑暗中，这两难的局面该如何取舍。他不能对不起连弋，连弋为他付出太多太多。

　　那哥哥呢？即使他已不记得，李未也无法真正放下。

　　怎么做才能得到结果。

　　他想不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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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未没想到还能再见李河。

　　他提前独自坐公交来到怀钰学校旁的街道，那是他找到的，能短暂停留且无人打扰的地方。

　　他坐在银杏树旁的长椅，静静地等待怀钰下课，他打算克服下障碍，让怀钰一出校门就能看到他，想到怀钰高兴的模样，他也不自禁笑了起来。

　　长椅一侧坐下了人，淡淡的烟草味随着微风飘来，李未拧着鼻子，有点不开心，打算起身找别的椅子坐。

　　“不好意思，打扰了。”旁边人开口，“我忘了点事，我们曾经认识吗？”这么多年过去，让李未熟悉的味道已不存在，但声音仍刻在脑海。

　　李未抓紧衣摆，不敢看他，“我们不认识。”

　　“你撒谎。”李河笃定。

　　李未侧身，风带过几缕发丝贴在他的脸颊，他抬手理了理，“您记错了。”

　　“没看错的话，我们的戒指是一对的。”李河缠视李未手上的戒指。

　　李未想将手藏起，却又觉得多此一举，“可能款式撞了。”

　　“能麻烦借我仔细看看吗？”

　　李未摇头。

　　“我们认识。”李河再次陈述。李未站起想离开，李河快他一步，挡在前面，逼着他重新坐回，李河居高临下地站着。

　　“我们是…认识。”李未开口。

　　“为什么撒谎？”

　　“我们不熟。”

　　“不熟带同一对的戒指？”李河步步紧逼。

　　“是亲戚……带同一个款式而已。”

　　“冒昧问一下，你叫什么？”

　　“李未。”

　　李河略一沉吟，“妹妹？”

　　“不、不是，我是男的。”

　　“噢，那就是弟弟。”

　　下课铃正巧响起。

　　“我…我要去接孩子了。”

　　李河面色一沉，暗着眸，“结婚了？”

　　“…嗯，结婚了。”

　　李河燃起根烟，靠着树根看李未消失在白雾中。

　　当晚李未回去就发了热。

　　连弋今夜值班，李未不想叫他回来，自己找好药囫囵地吞下。

　　怀钰在一旁着急的守在床，认为是下午妈妈来接他吹了风才生病，那双最像李未的眼积满了泪。

　　李未不想让怀钰离这么近，怕传染给他，“宝宝回房间睡觉觉好不好，妈妈吃了药捂一下就没事的。”

　　李怀钰不肯，李未无奈让他上来，背对着怀钰一起睡。

　　半夜里李未温度上升，开始发烫，李怀钰急忙用座机打了好几次电话才打对给连弋，他抖着声，“妈妈发烧温度一直降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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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未下半夜烧的浑浑噩噩，连什么时候到了医院也不清楚。

　　他在病床躺到隔天下午没什么大碍后才被连弋领回家。

　　停车场里，连弋牵着李未往车的方向走，这个点了没什么人，安静一片，只有走路发出的声响。

　　走到车旁，连弋拉住李未开门的手，李未不解。
　　连弋把人压在车门，低头吻了上去。

　　“会传…染的！”

　　“我不怕，我帮妈妈散散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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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开走了。

　　李河从拐角处走出，燃到尾的火星燎到指尖，灰落了一地，他神色不明的捻灭在垃圾桶上。

　　他想起今早林助放在桌面的文件，除去些连弋的艰苦学习史，便是复学后边读边照顾怀孕的妻子的事。

　　身后突然穿来喊声，“河哥！真是你啊！大老远我还以为看错了，这么多年你跑哪去了，找你都找不着！嘿，幸亏今日陪着我媳妇产检，不然还碰不着！”那满臂纹身胖子自来熟地搭上来，左右晃着头，“小未呢？怎么不在，他不是黏的不能离开你的吗？”

　　李河要拍开他手的动作凝滞，重新审视地看他。
　　“哎呦不是！我啊！阿虎！你不记得我了？”他嗓门大声嚷嚷，“我们在李家村的情谊你都忘了？”

　　“不好意思，脑袋出了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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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车上，连弋打了个电话，“林助理，你今早递上来的拿回重查，再加个李家村。”他顿了顿，“还有李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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