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雨

　　暮色将锁影楼的阴影拉长成扭曲的蛇形，温靖怀中的覃梦薇仍在簌簌发抖，那单薄的脊背绷成一张拉满的弓。他指节攥得发白，充血的眼睛在警灯明灭中瞥向被押上警车的胡宸鑫，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刀锋。
　　"三年前那场火..."消防员欲言又止地瞥向蜷缩成团的女子，制服褶皱里还沾着灭火器的白沫，"带她离开这，创伤后应激不是靠逞能能解决的。"
　　温靖喉结动了动，掌下触到女孩单薄衣料下失控的心跳。他缓缓松开青筋暴起的拳头，转而轻抚她颤抖的蝴蝶骨，掌心的温度透过潮湿的衣料渗进皮肤："能走吗？"声音轻得像怕惊碎琉璃。
　　点头时发梢扫过他下颌，覃梦薇踉跄着撑起虚浮的脚步。停车场空荡的沥青地面泛着冷光，她突然像被钉在原地——那辆白色法拉利消失得无影无踪。
　　"让人开去检修。"温靖不动声色地挡住她骤然失焦的视线，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车钥匙上的划痕，"坐我的。"尾音消散在骤然响起的引擎轰鸣里。
　　暗色车膜将外界切割成模糊色块，覃梦薇陷在副驾的阴影中，看着后视镜里锁影楼的尖顶逐渐缩小成刺向天空的獠牙。后颈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她惊觉那是温靖在调整安全带，修长手指擦过锁骨时，两人同时顿了顿。
　　"安全带卡扣在..."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左边。"
　　车顶灯在启动瞬间投下暖黄光晕，照亮她泛红的耳尖，和他悄悄退回方向盘上的手背。引擎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像谁乱了节奏的心跳。
　　安全带在覃梦薇身上勒出浅痕，像被抽去发条的机械人偶般静默在副驾驶。仪表盘幽蓝的光晕漫过她侧脸，在温靖频繁瞥向副驾驶的余光里，那具躯体始终保持着教科书式的端坐——脊背与座椅呈完美直角，双手交叠搁在膝头，仿佛三小时前在锁影楼抖如筛糠的是另个时空的幻影。
　　"该不会是..."刹车灯在他喉结滚动的阴影里明灭。后视镜映出女孩恬静的睡颜，睫毛在眼下筛出扇形阴影，唇色比平时更浅淡三分。红灯漫长的90秒里，温靖指节无意识敲击着方向盘，仪表盘蓝光在他眉骨投下冷冽的刻痕。
　　地下车库的感应灯应声而亮，玛莎拉蒂银灰色车漆在混凝土立柱间流转着冷辉。他熄火时特意放缓动作，引擎声浪褪去后，副驾驶忽然传来布料摩挲的窸窣。温靖转头看见安全带搭扣弹开的瞬间，覃梦薇整个人正往座椅下滑，丝绸衬衫堆出褶皱，露出半截雪色腰线。
　　"连梦游都这么规矩？"他轻笑出声，绕过车头时摸到副驾驶车门还带着余温。抱她起身的刹那，温靖才发现所谓"安安静静"不过是绷到极致的弦——此刻软在他怀里的躯体轻得像团雾，柑橘混着雪松的香水味突然变得清晰，在逼仄的电梯轿厢里酿出令人心悸的浓度。
　　23楼按钮亮起的瞬间，他低头瞥见女孩睫毛颤了颤，怀里的重量突然变得灼人。那些三年来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此刻都化作她发丝扫过他颈动脉的瘙痒，在上升失重感中发酵成滚烫的谜题。
　　月光在落地窗上流淌成蜿蜒的河，温靖抱着沉睡的覃梦薇穿过玄关。主卧的雪松香氛在穿堂风中打了个旋，混着她发间未散尽的硝烟味。亚麻床单在指尖泛起凉意，他动作放得极轻，仿佛怀揣着易碎的琉璃。月光穿过纱帘在他手背投下斑驳树影，当指尖触到女孩微凉的脚踝时，温靖顿了顿，起身去浴室用温水浸了毛巾。
　　次卧杂物间堆满纸箱和旅行箱，纸箱上贴着褪色的快递单——多数收件人都是"梦薇"。温靖蜷在墨绿色沙发上，薄毯半搭在膝头。黑暗中隐约传来隔壁卧室均匀的呼吸声，他数着钟表滴答声到天明。
　　晨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实木地板上画出金条。覃梦薇在陌生松木香里醒来，视线扫过蓝白格纹的床单，米色飘窗上摆着盆栽的薄荷。推门时木轴发出轻微吱呀，客厅光影里，温靖正对着茶几上摊开的相册出神——那是三年前他们去迪士尼拍的合照。
　　她赤着脚踩过波斯地毯，发梢扫过他后颈。温靖肩膀微颤，转头时看见女孩眼睛亮得像揉碎的星子。"梦薇？"喉结在阴影里动了动。覃梦薇歪头的样子像只迷路的小鹿，他喉间突然发紧，抬手扣住她后颈，指腹在她发间停顿两秒，最终只是轻轻落了个吻在她唇角。
　　"早。"他的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
　　开放式厨房传来培根焦香，温靖在料理台前忙碌的背影让覃梦薇恍惚。记忆里那个总说"君子远庖厨"的人，此刻正用木铲小心翻动着煎蛋。阳光在他白衬衫肩线跳跃，恍惚间与三年前火灾现场那个冲进火场的背影重叠。
　　"你不是死也不进厨房做饭的吗？"她抱着马克杯轻笑。
　　"咳..."温靖耳尖泛红，煎蛋在锅里滋滋作响，"总不能让我妹带饭过来。"他没说的是，昨夜翻相册时，看到她在迪士尼城堡前举着冰淇淋的照片，突然想起她说过"最讨厌吃便利店饭团"。
　　黄浦江晨雾在舷窗外翻涌，观光电梯升向东方明珠塔顶。覃梦薇贴着玻璃，看江面游船划出银白轨迹。温靖站在她身后半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内侧的防撞贴——那是三年前她在消防通道塞给他的，当时上面还沾着灭火器的白沫。
　　"你看那个。"他突然指向对岸陆家嘴的樱花林，"去年种的早樱，现在该抽新芽了。"
　　江风卷着潮湿水汽扑在脸上，覃梦薇突然转身撞进他怀里。温靖僵了僵，最终缓缓环住她单薄的肩。塔顶玻璃幕墙映出两人身影，他低头看见女孩发间沾着早餐时蹭到的面包屑，突然想起昨夜在沙发上的沉思——那些关于"保护"的自责，此刻都化作怀中真实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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