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心率

　　今天是节目录制的最后一天。

　　节目组的摄像机还在无声运转，却少了往日的刻意引导，连空气里都飘着点告别的松弛。

　　我蹲在阳台给绿萝浇水，看着叶片上滚动的水珠发呆。

　　这盆被我养得半死不活的绿植，如今竟抽出了新叶，嫩得能掐出水来。

　　就像这一个月，那些被周叙毒舌吐槽的日子，居然也悄悄长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发什么呆？”

　　周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针织衫，袖口随意挽着，倒比平时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顺眼多了。

　　“没什么，”

　　我慌忙直起身，“在想吃什么庆祝。”

　　他挑眉：“庆祝你终于不用再伺候我了？”

　　“不然呢？”

　　我故意怼回去，心里却有点空落落的，合同还在抽屉里躺着，我没说同意，也没说拒绝。

　　节目组的任务卡放在玄关柜上，红色的最终挑战四个字格外显眼。

　　要求两人互换角色，体验对方的日常工作。

　　一个月前，我还攥着他的照片咬牙切齿，发誓要揭穿他的伪善面具；现在却要假装成他的助理，替他整理那些标满批注的剧本。

　　“领带歪了。”

　　他突然伸手过来，指尖擦过我颈侧的皮肤，带着微凉的温度。

　　我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后退，他的手僵在半空，眉峰蹙了蹙，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当助理连领带都系不好？”

　　“要你管。”

　　我对着镜子把领带系成死结，故意气他，却在转身时看见他正对着镜头调试表情，那瞬间的无奈被标准的温和笑意取代。

　　心里突然有点发闷，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下午的模拟采访环节，我坐在他平时的位置上，看着他扮演星芒娱乐记者徐知书，举着录音笔问些刁钻的问题。

　　“请问周叙先生，您对‘顶流靠人设圈钱’的说法有何回应？”

　　他刻意捏着嗓子，语气里的嘲讽和我第一次见他时如出一辙。

　　我攥着剧本的手指微微发紧，突然想起那个蹲在机场三天只拍到糊图的自己。

　　“我想，时间会证明一切。”

　　这句话说出口时，连自己都愣住了——这分明是他上次被黑粉围攻时，在直播里说过的话。

　　他的笑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快收工时，节目组给了两小时自由活动时间。

　　我给林薇发了个定位，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发呆。

　　玻璃上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和一个月前相比，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手机震了震，是林薇发来的信息。

　　“今晚没空，明天约！”

　　我怒了努嘴回了个“ok”，抬头时却看见周叙站在餐厅不远处，身边跟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是江楠楠。

　　她的手搭在他的小臂上，姿态亲昵地说着什么，他微微侧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也没有推开她。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画面突然涌上来：楼梯间里她撒娇的声音，他摔我手机时的暴怒，还有粉丝扒出的那些若有似无的同款配饰……原来那些猜测都是真的。

　　指尖不受控制地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取景框里正好框住他们相对而立的画面。

　　“咔嚓”一声轻响，照片保存成功。

　　我盯着屏幕上的画面，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这不是我一直想要的实锤吗？证明他温柔人设下的私情，揭穿他对粉丝的欺骗。

　　可现在照片就在相册里，我却没有半分胜利的快感，只觉得指尖冰凉。

　　正在发呆时，后颈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压迫感，带着清冽的薄荷香。

　　“又在偷拍？”

　　周叙的声音像冰粒砸在颈窝，我吓得手机差点脱手。他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刚才那声快门他听见了？

　　我慌忙按亮屏幕想删除，“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声音里的慌乱藏都藏不住。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我慌乱的动作。

　　餐厅里的爵士乐还在流淌，邻桌的笑声隔着玻璃飘过来，衬得我们之间的沉默格外窒息。

　　直到看见照片被彻底删除，连最近删除文件夹都清空，他才缓缓松开搭在我椅背上的手。

　　“她来道歉的。”

　　他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道歉？”

　　他端起我没动过的柠檬水，抿了一口。

　　“为上次洗手间的事，还有当年的事。”

　　我愣住了。当年？他们之间还有我不知道的过去？

　　“她是我初恋。”

　　他突然开口：“那时候我还是个靠投稿度日的穷作家，住的出租屋连空调都没有。”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她总说等我出人头地就结婚，可等《城南》出版那天，她跟着肖禾走了，说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我静静地看着他，突然想起《城南》里那段关于错过的描写，原来那不是凭空写出来的。

　　“现在她回来了，说肖禾对她不好，想重新开始。”

　　他释怀一般地轻笑了一声，“可我不喜欢了。”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发梢，把那些没说出口的遗憾照得透亮。

　　我突然发现，这个总是毒舌、爱发脾气、对着镜头装温柔的周叙，其实也会有这样笨拙又脆弱的时刻。

　　他的刻薄，或许从来都是保护自己的壳。

　　心里某个角落突然软下来，像被温水泡过的棉花。

　　“喂，”

　　我没话找话，假装盯着菜单。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不知道，”他笑了笑，带着点不自在的坦诚。

　　“就是觉得……告诉你也没关系。”

　　回去的路上，我们沿着河边慢慢走。

　　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晚风吹过，带着桂花的甜香。

　　“其实一开始挺讨厌你的。”

　　他突然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觉得你跟那些为了流量不择手段的记者没两样。”

　　我踹了他一脚，“彼此彼此，我还觉得你是虚伪的伪君子呢。”

　　他低笑出声，声音在晚风里荡开涟漪。

　　“后来发现，你对着余同的书犯花痴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我赶紧别开视线，假装看河面上的倒影。

　　“谁、谁犯花痴了！”

　　“你改《心意》结局的时候，不是哭了半宿吗？”

　　他挑眉，语气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在隔壁都听见了。”

　　我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天看到主角终于等到迟到十年的道歉，确实没忍住掉了眼泪，没想到全被他听了去。

　　“不过说真的，”他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你的小说写得很好，比我第一次强多了。”

　　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带着点我看不懂的认真。我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蹦得厉害，却又清醒地知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是站在聚光灯下的顶流明星和作家，我是差点连房租都交不起的小透明，这段因节目而起的交集，终有落幕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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