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顺利

　　黑板报评比的获奖名单张贴在教学楼一楼的公告栏上，它不像贴成绩单时热热闹闹一群人挤上去，几乎没人专门跑去看，只是在经过时侧目望几眼。

　　但看过的那几人，在班级大肆宣扬，哪班得了一等奖，画了什么，画得怎么样，像说八卦似的。

　　这次二十班评得一等奖，宋秋暄就属于那小部分人，她特意下到一楼，得知这个消息时发自内心地开心，回到教室，她弯着眉眼，笑意深深地告诉了程浔。

　　宋秋暄猜想程浔绝对不会关注这些事，哪怕他参与了板报绘制，他也仍是漠不关心。
　　最近他学习的劲头很猛，更是将不感兴趣的事屏蔽在外，坐在座位上，周围人聊了什么他几乎不会听进去。

　　“是吗？”程浔抬起头，嗓音淡淡的，听着宋秋暄格外愉悦的语气，她像是知道了天大的好事，情绪激昂高涨。他想，真的值得这样高兴吗？

　　“对啊，一等奖啊。”宋秋暄站在过道，点了点头。

　　似乎意识到自己情绪无波无澜，过于平静，显得有些扫兴，程浔表现得有点满足地笑了下，“挺好的。”

　　宋秋暄正要回到座位坐下，身后传来夏盈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能别挡在过道了吗？”夏盈佳唇角往下撇了撇嘴，不易察觉地冷嗤一声，“我要过去。”

　　宋秋暄何其敏锐，听出了话中的不悦，但反应过来自己逗留在过道的时间有点久了，确实挡到他人，于是没有过于在意，侧身让出位置。

　　夏盈佳迈开脚步经过宋秋暄时，目光如尖锐的刀锋，慢悠悠地扫了她一眼。

　　宋秋暄一阵熟悉感上来，她有时候给程浔讲完题，就会察觉一道视线，直愣愣地望着自己，她一抬头，就会对上夏盈佳的眼睛，那种打量的目光不太友善，含着不明显的轻蔑，像是宋秋暄得罪过她。

　　宋秋暄绞尽脑汁回想，有没有和她发生过摩擦，或是对她说过那些话，不小心说重了，导致她不开心。

　　然而宋秋暄和她关系疏远，话只说过几句，交集少得可怜，实在没想明白。思绪纷乱，只能往另一方面想，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夏盈佳的目光没有别的深意。

　　程浔看着宋秋暄愣神地站在那儿，她刚才侧身时，手顺势搭在他桌面的书上，现在还没挪开，他唤了她的名字，她却毫无反应。

　　程浔轻触了下她的手背。

　　宋秋暄的皮肤很白，青色血管清晰显现，手指纤细，顺着手往上看，看到她的侧脸，鼻尖挺翘，嘴巴小巧，黑睫轻颤，凉风晃动垂落在两侧的碎发。

　　宋秋暄被微凉的触感惊得一下落回椅子上，呆愣愣的眼神望着程浔，缓慢收回手。

　　“你怎么了？”程浔觉得不就一会儿的功夫，她怎么情绪起伏这么大。

　　宋秋暄安静片刻，动了动嘴：“没怎么。”

　　宋秋暄不会把自己思虑深重的一面表现给程浔看，程浔听她这样说，也没多想，继续拿起笔写解题步骤。

　　*

　　程浔外貌优越，刚开学那会儿就在同楼层几个班的女生里小有名气，常常是八卦议论的对象，有段时间课桌还被塞了数不清的情书，但他从不搭理，以至于收到情书的频率大幅度地下降了。

　　这次有些女生知道板报是他画的，而且还获得了一等奖，打着看板报的名号，三三两两来到二十班走廊外，目光假模假样地逡巡过黑板报，夸赞几句，然后迅速寻找程浔身影，这才是女生们真实的目的。当然，也有看到板报之后，真心实意地认为画得不错。

　　有人仅仅看到他的背影，就激动地说着很帅像漫画走出来之类的话。

　　宋秋暄拿着保温杯从水房回来，经过走廊，听到了那些话，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她也知道程浔因为板报一事“出名”了，这几天来二十班的女生格外多。

　　听着那些夸耀的话语，宋秋暄心情酸溜溜的，尽管她知道自己没什么理由也没立场，但她克制不了。这时她看到混在人群里凑热闹的孙姗。

　　“暄暄。”孙姗终于注意到走到后门的宋秋暄，热情洋溢地唤了一声，唇边带着揶揄的笑意。

　　孙姗推搡了一下旁边的女同学，从人群走出来，揽住宋秋暄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你的情敌可真多啊！”

　　孙姗自从知道宋秋暄喜欢程浔后，经常这么打趣，时不时撺掇宋秋暄勇敢去示爱，比如写情书表达心意，周末约程浔出来玩，还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劝她讲题时故意凑程浔近些。

　　听起来简单，实施起来艰难极了，尤其孙姗这么一说，宋秋暄讲题时都开始下意识隔开距离，生怕心思昭然若揭。

　　她们就站在后门的位置，宋秋暄一听她的话，急匆匆地伸手捂住孙姗的嘴巴，轻声警告：“你小声点。”

　　孙姗被捂得说话含糊不清，咯咯直笑：“知道了，为你守护秘密。”

　　路过二十班走廊的女生变多，陆承昼发现后，一下课就在外面晃悠，像个开屏的孔雀，恨不得吸引所有女生的目光，班内女生私下议论他真是显眼。
　　有的经过他的身边，甚至直接开口，说他能不能有点自知自明，不要太自恋了。陆承昼开得起玩笑，听到后不愤怒，还和她们打哈哈，这时走廊就会一阵嬉闹，充斥朝气的欢声笑语。

　　*

　　适应高中生活之后，好像时间流速变得快了起来，不知不觉，月考如期而至。

　　第一次月考学校很重视，一个教室只有三十名学生，实验楼也被划入考场。

　　考前教室一片混乱，收拾清空课桌，挪动桌椅，嘈杂声中有时会冒出不知哪位同学背的古诗词。

　　月考结束过后，还有两天放假，趁着这个时间，科任老师讲起试卷，然而临近七天假期，学生们的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上课浮躁的很，不知听进多少。

　　上课时，程浔一心二用，一边听课，一边拿出笔记本，照例记错题，虽然答题卡还没发下来，但他清楚记得自己做错了那些题。

　　记着记着，他忽然有点烦躁，脑子矛盾极了，希望时间再快点让他迎接假期，但一想到假期回来就要换座位，就又希望时间慢点。

　　这节课是班主任刘展延的数学课，他因为同学们的心不在焉，上课效率变低，生气地用黑板擦敲了几下桌子，试图提醒学生，但底下学生的注意力集中不了几分钟又涣散。

　　刘展延无奈，走下讲台，走到后排的过道，他意外地发现程浔在记错题，皱眉思考的样子还挺像那么一回事，有点他哥程汀的影子了。

　　刘展延没想到假期前程浔还能静下心，欣慰地点点头，但他不知道此时此刻程浔在开小差，正为了换座位一事而烦躁，压根不是思考题目。

　　放假那天下午放学后，宋秋暄作为宣传委员，去学生会处领板报的奖状。

　　她回来时看到教室空了。大家心情激动，作业一早收进书包，一下课朝着校门蜂拥而出，离开学校比往常迅速得多。

　　宋秋暄把奖状放在讲台上，背上沉甸甸的书包，刚走出教室后门便撞上一道高瘦的身影，她一个急刹抬头看，是程浔。

　　“你还没走啊。”宋秋暄有些诧异地说，其实她内心是开心的。

　　“嗯。”程浔侧着身越过宋秋暄，伸手拎起他靠门的椅子上的书包后，站在她身边，低声说：“等你。”

　　气氛沉默下来，混杂着一丝旖旎，那道清洌的声音从头顶传下，宋秋暄捏紧书包背带，耳廓蔓上一阵滚烫。

　　她不知惊呆了多久，脑子忽然捉住什么信息，理解程浔似的说道：“我知道了，你是等奖状的吧。”

　　程浔轻声笑笑，不置可否，“走了。”

　　推着自行车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树枝，细细碎碎地洒落在地，秋风和煦，吹拂过脸侧，掀起衣角，真想抓住这个瞬间。

　　宋秋暄看着摇摇欲坠的黄透了的树叶，风一吹，飘落下来，她问：“假期你要干嘛？”

　　程浔沉默了下，手插进裤兜，摸到两张卷，他偏头看了眼宋秋暄，少见地踌躇，漆黑的眼浮现难言的情绪，他缓缓眨眼，最终只是随意地说：“在家打游戏，打腻了就写点作业。”

　　“你呢？”程浔也好奇她的安排。

　　宋秋暄眼底有丝笑意，“一号二号要和爸妈去连雁景区游玩。”

　　程浔想问，其他时间呢？有空吗？

　　话还没说出口，宋秋暄紧接着说：“拍到好看的风景，我会分享给你的。”

　　“好啊。”程浔翘起唇角，语气轻快，清越的嗓音带点调侃：“谢谢你去旅游还记得我。”

　　宋秋暄笑笑，心想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呢。

　　“请你和奶茶？”走到上次的那家奶茶店，程浔脚步停顿了下。

　　宋秋暄没有拒绝，只是不确定地说：“请我喝？”

　　她一般不会轻易接受别人无缘无故的请客，但如果别人是程浔，这次接受之后，意味着下次就有借口请回去，这样来来回回，交流自然变多，加上收假换座位后，更没有什么理由去靠近他了，欠一杯奶茶也算个正当的理由。

　　“嗯。”程浔很耐心地回答，黑色短发轻轻晃动，扫过眉骨。

　　宋秋暄欣然地说：“那我要喝和上次一样的芋泥麻薯奶茶。”

　　正值放学和下班高峰期，奶茶店人很多，程浔排了十几分钟，才终于拿着两杯奶茶出来。

　　宋秋暄接过奶茶，脸上笑吟吟的：“谢谢。”她发现程浔点了和她一样的，但这并不稀奇，她和朋友也常点两杯一样的奶茶。

　　先到宋秋暄家的小区，她和程浔告别，转身进去，不知是想再看一眼程浔，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脚步一停，回头看。

　　程浔还站在原地，冷白的手撑着自行车把手，身形挺拔，定定地看着她，他脸上一旦没有笑意，浑身气质就显得清冷又疏离。

　　可他看见宋秋暄回头，唇角往上弯起，淡淡的弧度，透出几分不明显的温和。

　　“程浔，祝你假期愉快。”宋秋暄挥了挥手。

　　程浔沉默了瞬，在他看来，这句话有别的深意，好像他们假期不会见面了，只能等到回到学校那天再见。

　　过了一会儿，程浔浅浅点了下头，也学着她挥了挥手。

　　*

　　程浔打开电子锁进门时，屋内显然多了几分热闹，几声欢声笑语自客厅传出来。
　　程浔知道程汀今天回来，虽然程汀没给他发消息，但是程浔看见母亲张玉云发了去车站接儿子的朋友圈。

　　他松松垮垮地单肩背着书包走进客厅，看见程樱蹲在地毯上玩海绵宝宝的拼图，身子缩成小小一团。

　　程樱用使唤的口气说：“大哥，别看手机了，过来陪我拼图。”

　　这个拼图是程樱缠着程汀买的，程汀不仅答应了，还买了好几个，各种动画片的，这让程樱高兴得不行。

　　“行嘞。”仰躺在沙发的程汀随手一扔手机，他站起身，看见程浔，打了一声招呼：“你回来了。”

　　“嗯。”程浔声音平平淡淡，没多说什么，进了卧室。

　　到了吃晚餐的时间，程浔房门被敲响几下，他应了一声，出来时看到满满一桌子菜，全是程汀爱吃的，毕竟他上大学后，回家的次数就少了，难得回来一次，理所当然顺着他的口味。

　　饭桌上比平常热闹，程汀是个健谈的人，绘声绘色地说起大学生活，参加了社团，加入学生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大学生活在他口中无比精彩，令人憧憬向往。
　　程汀是什么人呢，学习天赋高，适应能力强，成绩优异，性格张扬开朗还有礼貌，是最讨人喜欢的一类人，他就是有本事把生活过好。

　　程浔不发一语，安静吃饭。

　　大学生活离他不遥远了，老师常常说高中三年时间飞速，要珍惜青春，然而程浔目前还没感觉到时间流速之快，这才一个多月，他像是经历了许多事。

　　有几件令人深刻的事，比如抽烟被抓后写检讨书，比如学会如何更好记笔记，比如画黑板报，对了，还有今天尝试了甜腻的奶茶，但意外地还不错，喝了几口，他喜欢上了。

　　怎么大部分都与宋秋暄有关，不过这一个多月他挺快乐的。

　　程浔思绪无意识地飘远了，后来程汀说了些什么事，他没听进去。

　　晚上十二点，程浔洗漱完躺床上，拿起手机按亮又按灭，反反复复，亮光在卧室内明明灭灭。

　　程浔想着这个点大多数人都睡下了，于是戴上耳机，点开音乐软件，上次问过宋秋暄喜欢听什么歌，他把她说的都收藏了，此时轻而易举地点开播放。

　　他听着歌，脑子浮现宋秋暄的面容。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