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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一切都在瞬间。
风声里夹杂凌厉的脚步声,有人尖叫“刺客”,而后箭矢离弦,傅知麟听见有人在跑向自己,紧接着手臂失力,她突然下坠又突然被人扛上肩,一上一下几番飞跃,她猜,她被劫走了。
虞祯会让刺客光明正大入府劫人?劫的还是她?
移动中,她无声扯起了嘴角,讽刺一笑。
她不知道扛着她的人是谁,她只知道他们行进得很快,仓促间,她能听到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再远有类似牛的叫声还有熟悉的鞭声,似乎是牛在地里干活没让主人家满意,正被鞭打。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被放下了。
身下是坚硬的地面,还有些阴冷,才被鞭打过的身体磕在地上还是有些疼。
几人喘着气,却安静着没有出声,他们大概在用眼神交流。
片刻后,她的眼睛复现光明。
闭着眼缓了缓,她开口:“我能睁眼吗?”
“可以。”
回答的人嗓音干哑,声线沉而不粗,她竟是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睁眼,抬头,这里是个空旷的仓库,似乎无人使用,往里瞥了一眼,草垛堆积,地面满是灰土。
围着她的大约不到十人,门外亦有身影,粗略看下来也就是十七八人,各个穿着夜行衣蒙着面,让人看不清他们的真容。
“谁与我话事?”
“王妃好悠闲。”
是刚刚回答她的人,就站在门旁,身后是黑色大弓。
黑色的弓箭世上比比皆是,但西玄的黑弓却有着一种独特的黑,比黑夜更纯粹,比炭墨更坚硬,只看上一眼便有要被吸进去的错觉,世人只一眼便能认出,这弓来自西玄。
其余人身上没有弓,只有手臂上配着简易的弩。
“阁下是何人?掳我想做什么?”
那人冷哼一声,扭头望来,讽刺道:“王妃是跪久了,不想站起来了吗?”
这会光线暗,她看不清这人的眉眼,不动声色上下打量,这人身形不算高大,可一举一动间沉稳有力,唯一露出来的手背上满是划痕和青筋,光从外表看便觉其深藏不露。
傅知麟的手还被捆着,她缓了口气,起身:“我已经站起来了,阁下有话直说吧。”
此人见她站起,自己也站定在门边,向外摆了摆手,仓库内其余黑衣人沉默着退出,唯留他们两人。
大门被拉起,只留了一条缝倾些月光进来,傅知麟静静站着,静静看着。
她不开口,这黑衣人倒也不慌不忙,而是抱着手臂在她周围打量了一圈,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游走。
是好奇?还是审视?
“想不想离开虞祯?”
再次开口,惊诧人心。
此人既然行刺过虞祯两回,必然是知晓她在虞祯身边的情况,也必定知道这个提议有多诱人。
她没有惊喜也没有立马表态,巨大的诱惑必然需要她付出巨大的代价。
“阁下想要我做什么?”
“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要你说什么。”
她微微偏头,问:“那需要我说什么?”
“说......永安王虞祯......勾结西玄......叛国。”
“王爷,在这个方向。”
老狗在前方开路,后方红鲤低声向虞祯汇报。
遥望昏暗月色,虞祯腰间佩刀,神情严肃。
他不担心傅知鳞会跑,但他很好奇,若是生路在前,她心里会不会起了背叛的心思?
傅知鳞深深拧眉,脑中疯狂思考。
刺客要她陷害虞祯叛国,此罪若成立他必死,可他们为什么要陷害虞祯?他们是谁的人?既然要虞祯死为什么不在他坠崖后,趁他病要他命?
若是西玄,只要虞祯死,他们便少了心腹大患,何故一定要用勾结西玄的罪名?
有什么必须要他以叛国罪被杀的前提,而不仅仅是刺杀?
或是,他以这个罪名死了以后受益的会是谁?
她微微拧眉,心中浮起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想。
虞祯手握兵权和铁矿,他死,兵权重新回到皇帝手中。
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她知晓皇帝似乎身体有恙久不能痊愈,加之皇子争权,若是鹬蚌相争,最后得利的,会是哪个渔人?
她咽下这个猜想,故作不安:“这个罪名太大了,若坐实了,虞祯死,我逃不开干系,而且......阁下到时候杀人灭口,我又要如何呢?”
黑衣人踱步到她跟前,道:“这点你不用担心,虞祯死,你就自由了,只不过......”
她看过去,黑衣人起了手势在喉间:“是做一个哑巴,还是丢一条命,相信王妃知道该怎么选。”
是说最后要把她毒哑?
比起被杀,只是做一个哑巴这个交易对她现在而言是划算的,但只有一点。
“我若跟你们走,我的妹妹又该如何?”
黑衣人嗤了一声:“你自身难保还要管你妹妹?”
这话语里是明显的不在乎,傅知鳞看过去,心里生出疑虑。
若是要她心甘情愿说谎,他们就应该像虞祯一样,用知靖来拿捏她,而非只是单单绑走她。
这件事有诈。
她稍稍转转眼珠,思量片刻,道:“我可以答应你,替你主子扳倒虞祯,但我要你们先把我妹妹救出来。”
在黑衣人开口前,她抢先道:“我苟活到现在已全然没了曾经的骄傲,只想我的家人平平安安。若是我跟你们走了,虞祯会再度用我妹妹的命要挟我现身,倘若违逆他,他会杀了我妹妹,所以我不能现在就和你们走。”
黑衣人愣了一瞬,而后不耐恼怒。
一道清脆拔剑声响在她颈间:“我的主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分,你还敢和我讨价还价?你以为没了你,我们就没的别的办法了?”
她冷静盯着黑衣人的眼,眼睫稀疏,眼白稍多,眼里有着野人般的原始和冲动。
不像西玄人,倒像是南疆来的。
“既然不是非我不可,那你们就去找别人好了。若是我妹妹死了,你们也好,虞祯也好,大家一起下地狱。”
听到她语气淡然,对自己的诱惑提议丝毫没有动心的迹象,黑衣人眼底闪出一道惊颤。
但仅是一瞬,黑衣人又掩下情绪,注视她的眼静默思量。
她知道,黑衣人在思考她的底线。
既然互不信任,那谁退一步谁就输了,她不能让自己立足在会输的境地,她需要赢,需要不经意的胜利,更需要胜利得彻底。
收起剑,黑衣人转身背过去,低沉道:“哼,早就听闻西玄第一大将军不是个好说话的,没想到被虞祯折磨了两年,还是这么难说话,哦不对,大将军在虞祯身边应当也无话可说把?”
她听着黑衣人的讽刺面不改色,维持云淡风轻的神情:“现在是谈你和我的交易,不是我和虞祯的事,不是吗?让我们都专注一点。”
黑衣人淡淡抚摸剑身,道:“早知你傅知麟是什么人,我也不指望我们刚见面就让你心甘情愿和我们走。这次来只是告诉你......”
匕首一挥,手腕上的绳索一松,傅知麟默默转动手腕盯着那把黑弓。
“机会不常有,这个交易对我们是双赢,大将军可要把握住啊。”
“然后呢?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妹妹被虞祯藏起来了,我们会想办法把她救出来,至于你......你要把虞祯引到林中郡太守府地下室。”
虞祯看着远远隐匿在夜色中的仓库,五指缓缓握上刀柄,他已经将这里包围,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将这些夜里的虫儿一网打尽。
“我若要回到虞祯身边,需要你们的配合。我就这么安然无恙地回去,他定会起疑。”
黑衣人偏头:“你想怎么做?”
“我得假装不从......”
突然,风声卷来一丝锋利。
是落叶尽碎的清脆?还是刀剑出鞘的尖锐?
她拧起眉,尽力捕捉这道若有似无的声音,可外界声音纷杂,她一时有些恍惚。
“什......”
“嘘。”
她抬起手,俯身闭上眼趴在地面,侧耳,用力倾听。
脑中回忆起自己被关在马厩,被关在柴房中的记忆,她看不见说不了,她只有听,用力听,听外界的生命,听外界的呼吸......还有外界的脚步。
睁眼,她确定,她听到了。
即便微弱到不可思议,她就是听到了。
来得正好。
沉下心,抬头:“虞祯来了。”
箭鸣只在一瞬。
岑禄持剑,第一个冲了出去,寒光一晃,黑衣人应声毙命。
虞祯冷着脸挥刀,一刀便是人头落地,鲜血喷涌而出,他侧步躲开,挥了挥衣袖。
破门声骤响,紧接着就是马的嘶鸣。
他踩着黑衣人的尸体和肩头,越过数人纵身攀向仓库顶部,一眯眼,林中赫然一道仓皇逃窜的身影,那人身背大弓,驾着马,竟是抢先一步带着傅知麟逃走。
杀气顿时涌起。
树叶沙沙,灰土飞扬,沉睡的路边草先是被马蹄踩踏,而后又被头顶的人影掠过,七扭八斜。
人力比不上马蹄,虞祯踩着黑衣人的头飞身蹬树,可一眨眼就又会被马蹄拉开距离。
岑禄留在仓库那收拾残局,红鲤带着人紧跟其后。
“王爷,我们追不上了,刺客狡诈,竟然藏了马!”
“追不上?”虞祯冷笑着反问,“想从我眼皮子底下带走我的狗,找死。”
他冷下眼神,站定收气,朝红鲤伸手。
一把弓放进了他的掌心。
弦紧弓弯,他用了十成的力完全绷紧了弓弦,刺客驾马的身影在黑夜中已经变为模糊一点,虞祯屏住呼吸,目光紧紧咬着那一黑点。
唰!
箭矢离弦,破空追杀。
下一瞬,重物跌落的声音适时传来。
“追!”
然而离弦的箭没有带来想象中的黑衣刺客,他追上前意外地看见了拖着步子自己走回来的傅知麟。
她身上的衣裳还有白日里的鞭痕,此时大概是从马上坠落,整个人灰扑扑的,狼狈不已,更重要的是,她低垂着眼,手捂着肩下,血正从她的指缝中溢出。
虞祯上下打量她,拧眉:“刺客呢?”
“跑了。”
她的声音很沙哑,说完这句便皱紧了眉头,捂着腹部,似乎伤得不轻。
“跑了?”
他用足了力的箭矢竟然被完全躲了过去?
“嗯,不知道是男是女,但是身形敏捷,警惕性极高......”
她边说着边拔下肩上的匕首,甩了甩匕首上的血,轻声继续:“我弄伤了那人,不想这刺客转头就给了我一刀,因着要躲箭这才大意让我滚了下马......”
这么巧,偏他刚现身刺客就带着她跑了,又这么巧,她没跑成,刺客跑了?
被虏走的这些时间难保她和刺客不会互通一些他不知道的事,她曾答应用自己做饵引出刺客,但眼下却丢了最重要的一人,虞祯看着她的动作,默不作声,他紧紧盯着她的脸,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些心虚。
“他们想逼我做些事......”
她攥着匕首朝他走来,抬头时看着脸色有些苍白。
虞祯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弓,然而就在此刻——
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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