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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峙
当天晚上,在安法兰联盟的住所处
由于乔拉尼与安法兰同出一枝,两国的建筑风格在格格不入中却暗含相似之处,在贝特尔的卧室里,柯克站在床边,看着一回来就坐在床上的贝特尔。
两人自离宴以后就一句话也没有讲,柯克一直凝视着贝特尔的眼角,似乎想从那双出神的眼里找到一些神采。
而贝特尔则瘫坐在床上,盯着地板。
柯克虽然不知道贝特尔这样反应的具体原因,但却凭着多年的相处也能知道一二,和他共情般的,感受着心里的一阵阵悲恸。
“唉……”柯克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贝特尔似乎被惊醒了一般,眨了眨眼,抬眼看向柯克,那双碧绿色的眼眸失去了原有的光彩,显得呆滞又迷茫。
柯克伸手,手掌抚上贝特尔的脸颊,他熟悉的脸颊已经不同年轻那般带有一股子稚气,而是一种被岁月洗刷出来的成熟。
贝特尔感受着他的温度,眼睛慢慢地半眯起来,伸出双手,慢慢把他的手合在掌心,好像在一个迷途人在试图抓住现实的绳索。
“贝尔,你还好吗?”
两人四目相对,他轻轻吐露,似是在把心扒出来向他询问。
“……”
贝特尔的呼吸似乎凝滞了一瞬,一个晃神,紧攥着的手松开了些,柯克的手轻轻从他的手中离开。
失去了这根绳索,这位一向冷静的船长却慌了神,“蹭”地一下站起来。
柯克没有被他吓跑,而是张开了双臂,将一个怀抱敞开展现在贝特尔面前。
贝特尔被水汽蒙住了双眼,踉跄几步走过去抱住了柯克,颤抖着,把头埋在柯克肩膀上。
柯克感受到肩头一阵湿润,一下一下地轻抚着贝特尔的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野兽。
好久好久,他开口唱道:
“安心吧,神游吧,回到你熟悉梦乡。睡着了,入梦了,不忘你老爹的羊……”
贝特尔的身躯有一瞬间僵硬,他保持着姿势不变,抬头看着柯克,那眼神仿佛蕴含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你还记得上一次是你这么抱着我的吗?”
“记得,但是我可没唱这歌。”
“我知道,这算是我的个人特色,亲爱的。”
“老爹的羊?柯尔,想占我便宜就直说。”
这首《老爹的羊》是安法兰民间里流传的摇篮曲,歌词内容大概是在辽阔的大草原里,一个孩子帮老爹放羊,结果因为太悠闲了,就躺在草原上睡着了,小羊跑了个光,这孩子之后被老爹骂了一顿。
“没想到你能自己主动提起来,不是一直觉得自己那时太幼稚很丢脸吗?”
从小,柯克就是一个向往自由、并且会为此付诸实践的孩子,在他第六百零八次撺掇贝特尔一起逃离皇宫时,第六百零八次被老国王抓住。
这次的老国王实在受不了了,把柯克心爱的海盗服饰、弹弓、宠物鸟,烧的烧,扔的扔,没一件留下的。
那次柯克身边只留了贝特尔一人,本来被看见哭的这么凄惨还十分不好意思,一直不愿意被贝尔看到正脸。
直到被贝尔一个抱抱,哄好了。
“那时候毕竟还小嘛,你现在会感觉很没面子吗?”
“有点。”
“嗨,这有啥,等你在过几年看看,都不是事。”
“但是你得说出来,我亲爱的贝尔。”
贝特尔与柯克对视着,氤氲的碧绿色眸子微微睁大,映入月光。
“你知道的,我对你毫无保留,我们之间知根知底,这也让我们无所不谈。”
“所以你就别跟我见外了,不管你知道了你的身世之后,你在想什么、怕什么,你都可以跟我说。”
“我俩都一起玩多少年了都。”
“我知道的,我只是……”贝特尔尝试组织语言,“就像是明明期望了很久的事物,好不容易才不去在意,突然就出现在你面前,就……这种荒缪的感觉,让人特别难受,而且,已经十几年了啊。”
柯克耐心地倾听着,他知道这种时候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贝特尔除了航海,还有一个兴趣爱好就是写诗,写各种各样的关于各种事物的诗,而此时柯克不禁想起他在时不时翻看贝特尔写的诗集时,他一直不太看得懂的一首——
大海
宁静宽容是你
为何不能予我回应
苦留我无知漂流
大海
汹涌残酷是你
为何不能予我安息
苦留我同你不平
大海,大海
善变又迷人,是你
拥我入你怀
留我!
与你共寻生命
柯克一直以为这是贝尔在抒发自己对大海的热爱啊,对出海探险的渴望啊什么的,结果现在想来,原来贝特尔从小就很在意自己的身世。
“贝尔,你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可能与海族有关吗?”
“没有,只想过有可能与大海有关,对于父母的身份,想过最多的可能性就是渔夫之类的。”
“……我真的一点都预料不到这种事。”
“更别说它发生的这么突然了,当下本来就这么乱,我不能想之后我们的生活会变得多不一样,之前建立的生活秩序可能会因为这个瞬间崩塌……”
贝特尔紧紧地闭了下眼,又睁开,怔怔地偏头望向明月。
“贝尔,看着我。”
柯克坚定的声音让贝特尔暂时抛开这些紊乱的思绪,直视对方那双金黄色的眼眸。
“我,柯克·弗拉斯,以安法兰联盟国王的名义,向你保证——你永远是安法兰的贝特尔船长。”
“无论以前、现在、未来。”
“所以不管你的身世会带来什么,你现在的生活不会因此改变。”
“贝尔,你可能会对命运这样荒唐的安排感到不平,但也可以这么想,是你和你血亲对团圆共同的期望,才让你们得以在今日如愿。”
“总之,我有预感,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好起来的。”
“与其就此沉沦,还不如学学我亲爱的妹妹,把事情解剖了来思考对策呢。”
贝特尔听着,终于绽开微笑。
“谢谢你,柯克。”
第二天,两人找到了柯比奈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对方,对此,柯比奈尔表示——反正人家整颗心都在安法兰这边,不怕贝特尔“叛变”,要是必要的话,还可以顺着他这条藤攀一攀关系呢。
转眼间,疏月藤和望月花的轮回经历了四次,传统会议时长已经过去了,按道理说,四大势力的人们应该开始准备离开了,但是这次海陆会议却出现了令人窒息的僵持局面。
“我简直无法忍受,乔拉尼一直在和我们兜圈子,那个奥诺都快把自己成长的心路历程都搬上来讲了。”
柯比奈尔坐在茶桌上,却罕见地没有在喝茶,月白色头发散披在肩,皱着眉,笑容不再,向身边的阿岚茨抱怨着,又伸手按了按一直跳动的太阳穴。
“殿下别烦,慢慢来。”阿岚茨抚上柯比奈尔的太阳穴,用娴熟的技艺按摩着,那恼人的头疼终于有所缓解。
“既然他们打算拖延时间,那我们就只能主动一点了。”
“但具体的,还是要去问一下华陇皇朝,毕竟我们得好好配合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于是,柯比奈尔动身前往盈兰居拜访君容年他们。
“嗯?是您啊,公主殿下。”
“吾等其实并不惊诧于您的到来呢。”
“所以我们又想到一块去了?”
“不然吾等又怎会是盟友呢?”
“真希望是在不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与您聊天,肯定会比现在更愉快。”
两人都是笑得开怀的人精,这会碰了头又开始扯西扯八,而柯比奈尔也终于有心思坐下来喝一口华陇皇朝的清茶。
“那么,汝等可有什么方案?”
“有,但需要华陇皇朝的帮助。”
“愿闻其详。”
“我们已经被拖得太久了,既然他们不愿提,我们只能主动出击。我方建议直接向对方施压,在帝国对农产品和加工品的必需下,只要不是傻子,任何人都知道应该怎么做。”
“为此,安法兰需要华陇皇朝的配合。”
“吾等商讨后也一致同意应主动开口,迟则生变。”
君容年顿了一下,借着这个空隙给柯比奈尔续了杯茶。
“吾等认为,虽需施压,但也需技巧,不若让安法兰做祂的右手,华陇皇朝可做左手。”
“您的意思是……”
“祂”这一字一脱口,似乎空气与万物都凝滞了,没有任何非人之物发出的任何声音,但仅过了不到一秒,世界又恢复了嘈杂。
柯比奈尔的手正握着茶杯要拿起来,闻言一整个人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停滞在那里。
“祂”的右手和左手?
柯比奈尔立马反应过来这个祂指的是安法兰人所信仰的一位神明,这位神明没有名字,因为每处自然都是祂,祂的右手用来给予审判世人并降下神罚,左手用来安抚受伤的人们并送上祝福。
“没想到您会对安法兰的神话传说感兴趣。”
“这位神明还是挺出名的,吾见过的每一位从安法兰来的传教士都是祂的信徒。”君容年悠悠然说道。
“说回来,您不打算解释一下吗?您总得说服我才行。”
“陛下难道不觉得只有我们俩一起施压,才足够让乔拉尼原形毕露吗?”
柯比奈尔的金黄色眸子直盯着君容年,微笑没有温度,像是在审视、在揣测这只来自东方的狐狸。
“软硬兼施,恩威并重,方能和久。”
眼看柯比奈尔面露了然之色,君容年笑着继续说,
“乔拉尼是狼,奥诺更是一只凶狠的狼首,唯有先放松它的警戒,才有可能接近并取其首级。”
“而过度紧逼,将它逼入死角,只会让狼暴起伤人,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既然都说是狼了,狼的胃口可不小,虽然说是要让它放松警惕,也必须注意分寸。”柯比奈尔轻叹道,算是变相认同了君容年的提议。
“请公主殿下放心,吾等早已做好最坏打算,就待明日。”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两人相视一笑,两盏茶杯一碰,瓷声清灵,对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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