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吃基本法

　　从回家到徐颂扬把他推出厨房的这段区间内，卫宪雩只干了开门这件足够徐颂扬夸他许久的小事。

　　卫宪雩扒在厨房的移动竹门上，露出一颗长发飘逸的脑袋，“真的不需要我帮忙？”

　　徐颂扬低头处理虾线，脊背凹凸有致，系上围裙倒真有居家男人的模样：“你去沙发上玩会儿手机看会儿电视等着吃饭就好啦。”

　　卫宪雩答应着，偷偷挪步至冰箱前，从里头摸出一盒冰牛奶，插上吸管一吸到底，滑润清凉、奶香馥郁的液体未经品味便从喉咙直滑到胃里，激起一阵细细麻麻的舒爽。

　　一盒见底，卫宪雩扔掉发出噪音的吸管，咬开包装盒，把剩下的盒底给喝完。

　　美滋滋回身扔垃圾，卫宪雩迎面对上徐颂扬沉思的脸：“你居然喝冰水。”

　　“这对我来说是常温水。”

　　“现在什么天啊你就喝冰水，会拉肚子的。”

　　卫宪雩一被徐颂扬说教就腹中恼火：“我一直都这样，练成冰胃了，我就不信这点牛奶能让我拉稀！”

　　徐颂扬被这么一吼，顿觉委屈难受，长眉歪拧。

　　这时门铃响了，徐颂扬耷头耷脑地回厨房，卫宪雩作为这个家的真正主人去开门。

　　来人手提两袋外卖挡在身前，甜甜叫道：“宪雩哥。”

　　“小安？”

　　李平安放下双手，露出一张温和白皙的脸来。

　　卫宪雩扶在门把上的手收紧，目光不自在地向厨房瞟。

　　李平安觉得奇怪，为什么卫宪雩不先让他进去，但他还是很体贴地说：“宪雩哥，我知道你不想做午饭，所以我给你带了你最爱的鸡汤和排骨。”

　　卫宪雩舔了舔莫名干燥的唇，让出供李平安进出的道：“下次来别买东西了，你有钱留着自己花。”

　　“宪雩哥不是别人呀。”

　　卫宪雩笑着揉了揉他后颈的发丝。

　　李平安像是受到鼓舞，迟疑一瞬后，垫脚搂住卫宪雩的脖子，倾身吻在卫宪雩的耳垂上，卫宪雩制止：“小安……”

　　李平安沿着他的下颌亲到锁骨，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卫宪雩的名字。

　　直到它被更揪心更震耳的声音念出。

　　盖住李平安浓情蜜意的呻唤。

　　卫宪雩的呼吸变了调。

　　李平安和卫宪雩相视，发现卫宪雩并没有看着自己，他顺着卫宪雩的目光回头，就看见一脸阴沉的男人站在厨房门口，手中还端着冒热气的刚炒好的土豆鸡肉。

　　这种场面不亚于被捉奸，可李平安和卫宪雩之间并没有感情的关系，李平安更断定眼前的这个男人——被卫宪雩允许出现在他家里的男人，也和卫宪雩没有感情的关系。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再比他更了解卫宪雩。

　　了解他身边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

　　因此李平安很快猜到徐颂扬的身份，脸上并没有被当成撞见与一个男人亲密的窘态，而是学生习惯的礼貌：“是陆一哥吗？”

　　徐颂扬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陆一？

　　又特么是谁。

　　李平安茫然地又向卫宪雩看去，卫宪雩对他的“无视”令李平安很不安。

　　徐颂扬手里的那盘菜在大幅度地摇摆着，浓稠的汤汁从盘边滚落，渗进徐颂扬捏成玉色的指缝，刚出锅的热菜即使盛进隔热效果不错的盘子里，手指也难承受其温度。

　　看到卫宪雩和别的男人你侬我侬的缠吻在一起，徐颂扬只觉五脏六腑点燃了般□□焚身，只想把卫宪雩从这个陌生男子身边拉回自己身旁。

　　“不是。”
　　卫宪雩为了掩饰这说不清道不明的胶着氛围，手指在头发上缠绕了不知多少圈，手指都裹成了黑纱球。
　　不是……卫宪雩说不是。

　　李平安没来由地恐慌。那这个他从没听说过又从没见过的男人不是何陆一又是谁？

　　卫宪雩的身边何时出现这号人物？卫宪雩又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徐颂扬放下盘子，回到厨房清洗手上的菜汁，脱下围裙，走到卫宪雩的跟前，刻意搂着卫宪雩的腰带向自己，徐颂扬用鼻尖狎昵地蹭了蹭卫宪雩的，在他耳边拱火：“饭做好了，吃饭吧。”

　　“放开我。”卫宪雩小声警告。

　　如若卫宪雩不那么抵触而是和他一起去吃饭，徐颂扬还尚能平息心里头那股怒火，但卫宪雩偏不，徐颂扬切齿，“他是谁？”

　　他的手臂如钢铁般焊在腰上，不给卫宪雩一丝逃脱的空隙，他扣住卫宪雩的下巴掰过他的脸，全当餐厅里的李平安不存在。

　　“他，是，谁？”

　　“朋友！朋友行了吧！”卫宪雩吐出吃进嘴巴里的发丝，目似寒刃：“放开我。”

　　“卫宪雩你骗我！”徐颂扬鼻头一酸，重复他的话，“朋友……”

　　直到他欺骗不了自己，“朋友会亲吻吗？”

　　卫宪雩扼住他的手腕，一根拇指一根拇指地掰开、较劲：“我没有义务跟你说明，你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卫宪雩整理好头发，安抚受惊的李平安：“没事吧？”

　　李平安红着眼缩进他的怀里，“宪雩哥，他……他是谁？”

　　“朋友。”卫宪雩对“朋友”两个字感到头疼，他说出来自己都不信，更何况李平安和徐颂扬呢？

　　可是他说的完全是实话。

　　他和李平安的关系复杂到只能用朋友概括，而徐颂扬呢，他们的的确确没有任何关系。

　　李平安显然对卫宪雩的话深信不疑，卫宪雩轻拍他的后背：“宝贝，你先回去吧，这些菜你带回去自己吃，改天我再去找你。”

　　换做别人现在一定要闹脾气了，然而李平安不会，他柔柔弱弱地连脾气都没有。

　　他乖巧地点了点头，很想亲一下卫宪雩，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于是放开卫宪雩的腰，重新提起他带过来的鸡汤和排骨，在卫宪雩的注视下和他道别。

　　送走李平安，卫宪雩忽而不想回头面对徐颂扬。

　　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当他和徐颂扬的关系刚刚得到缓解的时候就会碰上诸如此类的麻烦事！

　　饭菜都已经做好了，家里也很干净，一切都不像是有事发生的样子，可偏偏意外总在他们之间徘徊。

　　大大小小的争吵不会使两个人闹掰，但意外造成的解释不通的误会不一定。

　　有时候，卫宪雩并不想对徐颂扬说出那些冷心冷肺的话，他看见徐颂扬泛红的眼尾时内心也是有所触动的。

　　可是……可是……

　　可是靠近徐颂扬的后果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他即将发生的意外事故。

　　和徐颂扬在一起让他尝到了很多新鲜的人情，所以本质上他不想伤害徐颂扬，但是徐颂扬不走，他们之间就会激发越来越多的误会与争执。

　　他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可偏偏在徐颂扬面前，他连自己都看不懂了。

　　“他是你的男朋友吗？”徐颂扬在身后问。

　　是了，徐颂扬擅长走近，擅长打破……

　　卫宪雩转过脸来，短短几分钟，已换上倦颜，他没有去看徐颂扬发烫的眼睛，视线飘忽不定，最后停驻在徐颂扬蜷缩的手上：“你的手烫到了吗。”

　　徐颂扬小气道：“没事。”

　　无心吃饭，但卫宪雩还是坐到了餐桌上，指头贴在盘壁试温，烫的。

　　他去厨房端来了两只碗筷，对徐颂扬说：“你过来。”

　　卫宪雩说完便不管他过不过来，夹起一块鸡肉吃进嘴里，尝不出味道，但应该是好吃的，吃完一整块去骨的鸡肉，徐颂扬递来了一张纸，“你嘴角有汤汁。”

　　卫宪雩放下筷子，擦干净嘴巴，从何说起是个难题，但没等他苦恼就已经开口了。

　　“我是同性恋。”他先说。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一点也不稀奇。”这是他的第二句。

　　“我的私生活很乱。”第三句。

　　“我真希望你介意。”最后一句。

　　四句话，挑明了两个人的真心。

　　真心对真心的时候最是捉摸不透、扑朔迷离，而假心假意时却沙里淘金。

　　卫宪雩这样的人，没有人喜欢才奇怪。

　　徐颂扬试图如此开解自己，可一旦想到卫宪雩和除他以外的别人亲密接触，他就疯狂地想把这个人占为己有，任何人都碰不得。

　　徐颂扬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内心一直有一个属于他的声音在问卫宪雩。

　　“卫宪雩，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

　　“那你跟别人上过床吗？”

　　“上过。”

　　“几个？”

　　“不知道。”

　　徐颂扬没想到卫宪雩会心平气和地回答他的问题。

　　这是最后一个了。

　　“上过床是指发生关系，你和他们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了吗？”

　　卫宪雩眯起了眼睛。

　　他原先以为徐颂扬蠢，到现在才确认徐颂扬的蠢就是一种聪明。

　　“没有。”

　　“那就不是私生活混乱。”徐颂扬说，双目灿若明星，“互相了解的过程中是不需要贬低自己的，你的缺点就是旁人未发现的优点，我想慢慢了解你，发现仅我一人可知的你的优点，这算自私吗？”

　　“不算。”他自问自答，“因为他们只要用心就会发现你是一个怎样善良可爱的人。”

　　“他们的不用心与敷衍，并不能够说明你的人格。”

　　徐颂扬列举：“你说你脾气暴躁，反复无常，可是你并没有真的发过脾气。”

　　“你说你私生活混乱，可你没有真的和别人发生关系。你只是想把我赶走。”

　　“你是同性恋，可同性恋和异性恋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人人平等，不因取向而高贵，不因多数而诋毁，不因少数而服从。”

　　“卫宪雩，你是最好的人。”

　　“但是我还是很生气，他亲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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