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雀

　　"砰！"门被猛地踹开。李勇阴沉的脸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半瓶白酒："臭娘们又想跑？"
　　李诺突然扑上去抱住父亲的腿："爸！不要！"她的声音又尖又利，把熟睡中的弟弟吓得哭了起来。
　　趁着这个空当，苏霞踉跄着冲向院门。李勇暴怒地甩开女儿，李诺的后脑勺重重磕在桌角上，温热的血立刻流进了衣领。她模糊的视线里，看见母亲的白裙子消失在夜色中，而父亲追出去的背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
　　半夜，村子里的人都进入了梦乡，苏霞在树林里飞快的跑，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离开这里的机会，身后李勇的声音传来，火把的亮光，猎狗的叫声，还有起床村民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她一刻也不敢懈怠。
　　苏霞的白裙子已经被树枝划得破烂不堪，赤着的双脚在冰冷的泥地里冻得发麻。她拼命地奔跑，肺部像是被火烧一样疼痛。身后的火把光影在树林间晃动，猎狗的狂吠越来越近。
　　"往那边跑了！"
　　"抓住那个贱人！"
　　村民的喊叫声混着犬吠，在雨后的山林里回荡。
　　苏霞突然一个趔趄，被突出的树根绊倒在地。她挣扎着爬起来，发现前方就是断崖——下面是湍急的临江河。月光下，河水泛着冰冷的银光。
　　"跑啊！怎么不跑了？"李勇举着火把从树林里钻出来，脸上带着狰狞的笑。他身后跟着几个村民，手里拿着麻绳和棍棒。
　　苏霞回头看了眼悬崖，又看向步步逼近的人群。她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那支钢笔："李勇，你以为你赢了？"她的声音在夜风中颤抖，"我一定会..."
　　话未说完，猎犬已经扑了上来。苏霞本能地后退一步，脚下一空——
　　"噗通！"
　　冰冷的河水瞬间吞没了她。在下沉的黑暗中，苏霞紧紧攥着那支钢笔，眼前浮现出两个女儿的脸。一个在遥远的城市，一个在身后的村庄...她拼命向上游去，却被湍急的暗流卷向更深处...
　　与此同时，村中的李诺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她摸到后脑勺已经结痂的伤口，突然听见院门被踹开的声音。
　　"贱人跳河了！"
　　"这么急的水，肯定活不成..."
　　村民的议论声传入耳中。
　　李诺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她轻手轻脚地来到窗前，看见父亲浑身湿透地站在院子里，手里拎着...一条染血的白色布料。
　　"死了也好，"李勇啐了一口，"省得老子动手。"
　　李诺赤着脚在泥泞的河岸上狂奔，冰冷的碎石硌得脚底生疼，可她顾不得这些。夜风裹挟着水汽拍打在脸上，混合着泪水流进嘴角，咸涩得发苦。
　　"妈妈——"她压低声音呼唤，声音卡在喉咙里，像是怕惊动什么。
　　河水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湍急的水流中突然冒出一个黑影。苏霞苍白的手指死死扒住岸边的岩石，湿透的黑发黏在脸上，嘴唇已经冻得发紫。
　　"阿诺...？"她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李诺扑过去，用尽全力拽住母亲的手臂。苏霞的身子像冰块一样冷，白裙子被河水泡得发胀，上面还挂着几根水草。女孩这才发现，母亲的右脚踝肿得老高，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着血。
　　"他们...他们都以为我死了..."苏霞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浑浊的河水，"我顺着暗流...被冲到了下游的芦苇荡..."
　　李诺飞快地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母亲："不能待在这儿！"她紧张地回头张望，"爸很快就会带人去下游找...找尸体。"
　　她搀起苏霞，母女俩跌跌撞撞地钻进河岸边的灌木丛。苏霞的脚伤得很重，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苏霞看着地上的脚印，从树丛李挑了几个大一点的叶子缠在脚上，但脚掌传来的痛觉无时无刻不在击打她的神经。李诺咬着牙，把母亲的手臂搭在自己瘦小的肩膀上。
　　"沿着河的上游走，"她急促地说，从怀里掏出两个用油纸包着的馒头，"县里的警察和村长是一伙的，不能去报案。"
　　苏霞颤抖的手抚上女儿的脸："你跟弟弟..."
　　"我会照顾好弟弟。"李诺打断她，声音坚定得不像个孩子，"妈妈你要一直跑，回到市区去。"
　　远处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犬吠，火把的光亮在河岸上晃动。李诺浑身一僵，猛地推了母亲一把："快走！"
　　苏霞死死攥住女儿的手："跟妈妈一起走！"
　　"不行，"李诺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弟弟还在家里...而且..."她摸了摸后脑的伤口，"两个人跑不掉的。"
　　火把的光越来越近。李诺最后抱了母亲一下，把两个硬邦邦的馒头塞进她怀里："妈妈，一定要找到姐姐。"说完，她转身冲向河岸，故意踩断几根树枝。
　　"在那边！"村民的喊声传来。
　　苏霞躲在芦苇丛中，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迎着火光跑去。李诺故意摔了一跤，哭着喊道："爸！我梦到妈妈了...我好害怕，我想妈妈了..."
　　李勇粗暴地拽起女儿："死丫头，大半夜跑出来找死啊！"他狐疑地环顾四周，"看见什么没有？"
　　"没、没有..."李诺抽泣着，身子却有意无意地挡在了芦苇丛前，"我就是想妈妈了..."
　　在李诺的掩护下，苏霞咬着牙关，拖着伤腿向上游艰难前行。每走一步，脚踝的伤口就像刀割一样疼。她不敢走大路，只能在灌木丛中穿行。天亮时分，她就躲在树下休息，到晚上再出发，因为她知道李勇没看见她的尸体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两天后她终于偷爬上了一辆开往城里的运货车。
　　车厢里堆满了沾着露水的蔬菜。苏霞蜷缩在角落里，颤抖的手指抚过那张纸条。八年了，她的大女儿现在应该已经长大成人。而此刻，她的小女儿正在那个魔窟里，用稚嫩的肩膀保护着更小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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