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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蛋糕
近几天,黎青发现洗衣篮里多了衣服。
父母的衣服一般在三楼或者在医院换洗,不会跟孩子们一起洗。那几件黑白的衣服很明显,是陈最的。
连续好几天,陈最的衣服出现在洗衣篮里,从前他都是自己单独洗。
一开始黎青想着一起洗也没什么,直到有天洗的时候,她看到了昨天刚洗过的衣服。
她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衣服根本没脏,甚至没看陈最穿过。
这把黎青气够呛,怀疑陈最是不是对她有意见,故意找事给她干。
本想敲门问问,不过想起那晚陈最打人的神情,她害怕地缩缩脖子,还是老实地塞进了洗衣机。
算了,电费也不是她付。
他们维持着这份诡异的相处模式,过了剩下的十一月。
*
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黎青推开家门,发现黎母居然早早回来了。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陈父嘴里嘀嘀咕咕:“说了用不着用不着,你非要请个假回来。”呼呼往里灌的风终于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黎母埋怨为什么不关门,陈父则是点点头表示你回来了,再没多言。
黎青轻巧地关好门,在玄关处站了一会儿。
她留意到妈妈的围裙换了件醇厚的蓝色,家里的假花蔫蔫的还是没什么气息,她明明记得昨天才擦过了,又有了灰。
再擦擦吧。想到就去做,黎青放下书包,融入进这幅“家”的图画。
蓝带来视角上的宁静,仅持续片刻,黎母就叫了起来:“青青!我没找到合适的碗,放哪了?”
黎青先看了一眼陈父,然后走进厨房,从头顶的柜子里拿出两个碗,递给了只顾弯腰忙碌的黎母。
“今天是你小最哥哥的生日,十八岁了,一起吃顿好的啊。”
洗菜的水流声愈发刺耳,黎青迅速地择好菜,转头对母亲张口:“妈——”
但刚说话就卡住了,剩下的话卡在喉咙口,呕不出咽不下,咯着她,折磨她。
她明白,答案是固定的。
“妈妈。”
黎母没有看她,忙着把菜下锅:“要说什么快一点,不要磨磨蹭蹭的,我很忙。”
这个场景不是很熟悉,却又不陌生,仿佛在很小的时候见过。那时讨好的也是一个男人,一个在她生病就离去的男人,一个羞辱她十几年的男人。
黎青感到气恼。
“我,我去写,写作业。”
“哦去吧,看着点时间,吃饭别让人叫。”
“好。”
妈妈很辛苦,她不能这样。
黎青再一次否决,难言的话硬生生吞回肚子,快步上楼想躲进房间。
路过客厅,陈父烦躁地嘟囔:“说了有什么好过的,这又不是个好日子。”
黎青想起来,陈最的生日,也是他妈妈的忌日。
脚步慢了下来,碰上房间把手时,她忍不住望向陈最的房间。
门内门外,一片死寂。
陈最应该……没事吧?
算了算了,黎青晃晃脑袋,不再去想。
几分钟后,她趴在书桌上,开始写日记。
“12月7日,阴天。漓南的冬天不是雨就是阴,我不喜欢。”
记完流水账,她想了想,在最下边画了一个Q版小人,头上戴着生日帽。
“生——日——快——”
乐字刚写一撇,门忽然被敲响。
黎青放下笔,略显疑惑,怔了一下才恍若初醒去开门。
门外的呼吸加重,房间透出的光亮让他眯了下眼。
打开门好像花了点时间,开门的人眼睛红通通的,仓皇无措:“有什么事吗?”
陈最显然没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画面,整个人罕见地僵住,没有作声。
不过陈最不说话对黎青来说很常见,她扶着门框,等待对方的下一步动作来判断。
浅淡的香气飘来,扰乱了想好的话,陈最忽地重新意识到他们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融合感让他有了诡异的满足。
“衣服,洗吗?”
黎青的视线在怀里的两件衣服上短暂停留,她很快确认,又是不需要洗的衣服。
憋屈,好憋屈。她眼底涌上厌烦,对面的人因为视角问题并没有看见。
黎青摇摇头,忍住要哭的冲动:“你可以自己洗吗?”
陈最不明,双眼在看清地板上的反光时微微睁大,同一时刻,他感受到了那份弥漫在空气里的苦味。
他们更加相似了。
黎母的笑容在看到两个孩子“友好”地下楼时愈发灿烂:“来来来可以吃饭了。”
两人沉默地一个坐左一个坐右,陈最不是很喜欢跟陈父坐对面,一抬眼就能看到,很恶心,但要是坐陈父身边的话,他宁愿坐黎青旁边。
起码能接受。
蛋糕一看就是黎母挑的,毕竟陈父不会选可爱的小熊。
“额小最啊,不知道这个蛋糕你喜不喜欢?店里还有一款兔子的,我怕你不喜欢,买了小熊。”
黎青闻言去看蛋糕上的小熊手办,确实很可爱,她不由得想那款兔子蛋糕是多么的好看,跟在李添乐的生日会上看到的蛋糕一样。
她想得入迷,身旁的陈最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戴生日帽吹生日蜡烛这些流程全被陈最拧眉拒绝了,而且拒绝得非常强烈。
“不要。”
“许个愿嘛,平安之类的。”黎母讨好地笑笑。
陈父不说话,眉眼透露出冷漠,一点不为儿子开心。
“不喜欢。”
明明是好意的,但他单纯因为不喜欢可以直接拒绝。
目睹这一切的黎青艳羡极了。
不过她隐约有点担心。
黎母如果发觉陈父不在乎这个儿子的话,以后肯定不会再关心他了。
陈最这个样子,被人放弃是迟早的事。
她叹口气。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嘲:“这么不愿意给我过生日?”
黎青吓一大跳,差点当着父母的面往旁边躲,在她气恼之前,面前摆上一块蛋糕。
切得方方正正。
她有点想笑,趁父母在聊白天医患矛盾,也往陈最那边凑了凑,小声说:“蛋糕一般是切成三角形。”
“不也能吃。”陈最揉揉耳朵,感觉那里发麻。
“嗯。”黎青回应着,咬下一口。
咽下甜腻,奶油微微糊嗓,她惊觉陈最面前还没有蛋糕,着急地不得了:“哎!第一块得寿星吃!”
陈最“噢”了一声,没在意,一块蛋糕而已。
但黎青格外着急,她觉得把别人的好运吃掉了,整个人焦躁地面对眼前的蛋糕,不肯再动一口。
“啧。”
又轻又浅,仿佛在嫌她麻烦。
不对,肯定是在嫌她麻烦。
下一秒,叉子伸来,在蛋糕上挖了一小口。
黎青惊讶地盯着动作的人,他绷着脸,嘴唇上还残留一点点奶油,显得有点滑稽。
注意到那道长久的视线,陈最迫不得已开口:“叉子我没用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黎青重新端起蛋糕,小口小口地抿着吃。
她小时候吃过几次蛋糕,不过是在人家吃的。有的蛋糕好有的蛋糕差一点,今天的蛋糕应该蛮贵的吧,很好吃。
陈最不经意地扫过女孩的侧脸,像学校里的那只猫,总是神出鬼没,好不容易找到,喂它的时候,就这样安静地进食。
有点……可爱?
不讨厌。
茶几上放着陈最随手丢弃的胸牌,不知道被谁收拾齐整,和遗忘的教辅书一起摆好。假花也被修饰过,不再蔫头耷脑。
家里不知不觉,有了一些改变。
十二月了,今年要结束了。
黎青来到这个家快半年了。
陈最喜欢在房间的角落里发呆。
他习惯待在角落,光线在他面前戛然而止,整个人便融化在一片阴影里,身上总带着一种雨天旧书本的气味,混合着墨香、尘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霉变感,像一件被遗忘的旧家具。
黎青是不合时宜的。
他总是在看到黎青的时候想起其他东西来,冒着气泡的碳酸饮料,甜腻到化掉的巧克力,在他沉闷的生活里无比突兀。
所以他厌烦黎青这样的人出现。
却又不得不承认,很难得有这样的人出现在他生命里。
他想让黎青出去的念头,稍微淡了些。
*
风淡淡,雨潇潇。
黎青愁眉苦脸地望着雨,今天不用跑操了,大课间大家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零食聊八卦。
刘川路过跟她打了个招呼,白诗在做题,有手欠的男生拽住女生的马尾,引来几句带笑的谩骂。柳澍躲在监控死角拿手机刷微博,还不忘给黎青塞口薯片。两人你来我往互相投喂,一片祥和。
李添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闯入的。
“小黎,你寒假有时间吗?”
虽然距离寒假还有两个月,但黎青大概率没事情,便点点头。
“太好了,”李添乐很高兴的样子,“你可以帮我补习吗?我请你吃饭。”
“补习?”
“嗯,你的语文英语都很好,我想请你教教我。”
李添乐说得诚恳,可怜兮兮地请求,黎青不太愿意却不知如何拒绝,只能干巴巴地问:“你这两门也不差呀。”
“没你好。”
李添乐说完,察觉柳澍微妙的目光,急忙找补:“想再更进一步。”
“噢噢……”
她之前有这么在意成绩吗?
黎青没想好怎么说,而一句铿锵有力的拒绝已经先她一步:“不行,我约了小梨子了。”
“啊?”
柳澍看向黎青:“我们不是约了去图书馆吗?”
再反应不过来就是傻子了,黎青答道:“嗯对。”
李添乐不太开心,也不好说什么。
等她走了,柳澍划动屏幕,话说得满不在意:“你不喜欢的,拒绝就好了。”
黎青笑了:“嗯。”
过了一会儿,她又补了句:“谢谢。”
许是感觉手机没意思,柳澍关了手机聊起物理竞赛的事,听说有人恶意欺负同学,导致丢名额,教导主任发了好大一通火。
黎青不太感兴趣,她的注意力卷进连绵的雨里。
柳澍常常觉得黎青很忧郁。
说起来有点中二,但确实每次见黎青笑,总觉得她心情并不是太好。
“寒假我们去游乐园,答应你的,不会忘。”
黎青知道柳澍在安慰自己,扯出个笑容来:“好。”
她重新去看雨。
不过这次,她的注意力被楼下站着的人吸引走。
漓南高中绿化多,到处可见树木花草,看到学校的第一眼,就是树多。
冬天,树影萧条,那个人没有伞,孤僻地走在雨里。
雨滴溅在校服上,他的眉眼清晰起来。
是陈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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