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不下雪

　　除了每天送饭，聂书云虽然待在家里，也不常见到贺瑜，顶多就是轮到他休息回来吃个饭，在饭桌上聊几句。

　　关系不要说热络，甚至谈不上有多熟悉，只能称得上是平淡。

　　平淡的对话，平淡的吃饭，平淡的做一对姐弟，相安无事。

　　上一次的口头约定之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谁都遵守规则，没有打破这个平衡。

　　两个人就如同一个天平，一个要是高了点，另一个也要增添砝码，保持水平。

　　自从上次薛琪问她有关于贺瑜的一些事情之后，就再无其他。

　　聂书云不清楚他们之间的进展，也没有过问，事实上也不想知道。

　　结果好与坏，都跟她无关。

　　只是她偶尔会想到这件事，然后脑补一通，最后再睡一觉忘掉。

　　意识到他们之间真的有点进展是在某一天晚上，聂书云在客厅追剧，碰到了从房间里出来接水喝的贺瑜。

　　他拿着玻璃杯接完水准备回房，走出两步又退回来，到聂书云旁边坐下。

　　自然的开口：“看的什么剧？”

　　“我的前半生。”

　　“好看吗？”

　　“好看。”

　　说完好看，贺瑜还就没走，喝了口水，顺势倚在沙发上认真的看起剧来了。

　　他平常明明对这些电视剧毫无兴趣。

　　身边有个人，还是贺瑜，聂书云始终不自在，她都没办法舒服躺着：“你现在还不去睡觉，明天不上班？”

　　贺瑜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时间还早，况且我明天休息。”

　　他如此坦荡，聂书云倒不好再多说。

　　看到剧中的一个关键人物，聂书云随口问了一句：“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贺瑜也随口一答：“挺有心眼的。”

　　聂书云噗嗤一笑，觉得他这回答很有意思。

　　她心里想，谁能有你心眼子多啊，莲藕都要尊称你一声大哥吧。

　　还没收起笑容，贺瑜的视线就投过来，那直溜溜的目光看的聂书云有点心虚。

　　她这次却没躲开，正面迎上了他的眼神。

　　难不成他真的有读心术？她才不信。

　　客厅的灯没开，只有从电视机上投出的光亮照在侧脸上，明暗交织，鼻尖隔着点距离，耳边全是电视剧里男男女女的说话声音。

　　没有理由的，两个人就玩起了眼神博弈，你退我跟，互不相让。

　　聂书云紧紧盯着贺瑜的眼睛，几近酸涩，就在一瞬间，她的眼神和思绪又飘向别处。

　　怔了两秒，忽然看着他的眼睛没头没尾的冒出来一句：“这几天医院不忙？”

　　“忙。”

　　“那是最近心情不错？”

　　“这话什么意思？”

　　“看你黑眼圈都消下去了。”

　　他极轻的笑了一声：“最近在用薛琪推荐给我的眼霜，看来有点效果。”

　　薛琪。

　　聂书云的眼睫颤了颤，她转过头，注意力转移到电视剧上。

　　“我输了。”

　　贺瑜抿了一口水，满脸赢家的春风得意。

　　聂书云盯着屏幕看了十分钟，忽然打了个哈欠拿起手机起身。

　　正好路过贺瑜身边，他问：“去睡觉了？”

　　聂书云头也不回：“嗯，时候不早了，”走到房门口，又提醒他一句，“你也早点睡吧，小心熬夜垮脸。”

　　然后只留下一扇紧闭的房门。

　　贺瑜坐在沙发上，没忍住笑出了声。

　　关上房门，聂书云整个人瘫睡在床上，思来想去，双手捂住脸，无比懊悔自己刚才的做法。

　　刚才怎么能这么冲动。

　　人人对聂书云的评价都是理性，专业，她也理所当然的往这个方向靠拢，将自己打造成一个无坚不摧的女性形象。

　　可每次在贺瑜面前，总是会有些意气用事。

　　原本还担心贺瑜会打破他们之间来之不易的平衡，现在看来，如果关系破裂，罪魁祸首大概是她。

　　聂书云现在不得不承认，她真的不是一个大度的人，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是这样。

　　云城一连几天的低气温，阴雨天，小雨稀稀拉拉的下，有时候一下就是几天几夜，也不见停。

　　天气不好，整个城市看起来都低沉的很，一片灰色笼罩在高楼上方，雾霭总是散不开，阴森森的，这样的坏天气也叫人提不起兴趣，聂书云已经懒洋洋的家里窝了好几天。

　　聂书云本想在冰箱里找寻点食物填饱肚子，扫视一圈，能吃的只剩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两个猕猴桃，被撂在最里面，放了有些天，表皮已经皱皱巴巴的。

　　冰箱里部传来的寒意扑在她脸上，聂书云立马关上冰箱门。

　　她在点外卖和逛超市之间犹豫了一番，最后选择了后者，随意换了件衣服，出门。

　　聂书云最喜欢逛超市里面的水果区和酸奶区，小推车里基本上就这两样东西。

　　她正在两样酸奶品类中犹豫不决，最后干脆不选，全部都放进推车里，正往结账区走，忽然听到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她。

　　“书云？”

　　是专属于郭禹杰醇厚的，如同大提琴的琴声一样的声音。

　　聂书云诧异的转过身，看着郭禹杰正推着车往她的方向走过来，没想到这么巧能在这儿遇见，距离上次跨年拒绝他的邀请，已经过了好一段日子。

　　成年人心知肚明相约着出去跨年意味着什么，更清楚拒绝意味着什么。

　　郭禹杰表面上看似谦和有礼，但好歹是个职场精英，说没有一点傲气是不可能的，他条件这么好，遭到拒绝的次数必定是寥寥无几，说不定心里还会觉得是聂书云小肚鸡肠。

　　不过是萍水相逢，聂书云原以为两人之间的缘分就这样慢慢趋于减少，直至消失。

　　还是聂书云想的狭隘了。

　　郭禹杰依旧是每天同她闲聊几句，问问她最近怎么样，保持在一个恰好的程度，极有分寸，并没有因为她的一次拒绝而改变什么。

　　郭禹杰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装，外套搭在推车上，里面是一件藏青色衬衫，比平常看起来更显得年轻些。

　　聂书云道：“这么巧，你也来逛超市。”

　　郭禹杰跟她并肩往结账的方向走：“正好今天休息，就来买点东西。”

　　走了几步，他侧身看了一眼聂书云，“还没看过你穿这么居家的衣服，第一眼还没认出来。”

　　聂书云闻言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她今天穿的确实随意，一件长到小腿的羽绒服，衣领几乎遮住了下半张脸，宽宽大大的，整个人像被罩在衣服里。

　　头发也没有打理，松松垮垮的扎了个低马尾。

　　她抬头问：“差别这么大？”

　　“当然没有，风格不一样而已。”

　　聂书云笑笑。

　　见她没说话，郭禹杰又加上一句：“你穿什么都很漂亮。”

　　不讨论这句话说出的缘由是什么，目的如何，单论这句话，聂书云从小听了无数次，早已练就了心如止水并能微笑答谢的本事。

　　她微笑着说：“谢谢。”

　　“你开车来的？”

　　“没有，坐地铁的。”

　　“那要不等会儿我送你回去？我看你这些东西拎回去还挺重的。”

　　他望着那占据了小半个推车的酸奶和水果，其中也夹杂着几个不起眼的绿叶菜。

　　聂书云没应答，她瞄了眼手表，这个点回去爸妈应该都下班了，要是撞见那真是十张嘴都说不清，照于慧的性子，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一晚上估计都能把孩子的名字都订好。

　　略微有点夸张，但确实是这么个事实。

　　早知道当时就不要为了一时和贺瑜撇清关系说自己有在接触的人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找了个借口打算推脱掉：“不用这么麻烦你了，我最近搬了新家，离这里就两站路，再说这旁边就是地铁口，十分钟就到家了。”

　　“搬家？什么时候？”

　　“就跨年那两天。”

　　郭禹杰安静的推着车，没再继续说。

　　在柜台前结账时两个人还你来我往了一番，郭禹杰硬是要帮忙付钱，聂书云推脱好几次还是没抢过他。

　　结过帐后，两人一同往超市外面走。

　　夜幕低垂，外面还在下着雨，隐隐有下大的趋势，冷风夹带着冰雨吹在聂书云身侧，郭禹杰不经意换了个位置，挡住溅在她身上的雨点。

　　他侧头望着聂书云：“跟我车走吧，看样子这雨待会儿要下大了。”

　　“真没事的，我带了伞。”

　　话音未落，天空格外应景的打了一声雷，接着就是一阵暴雨来袭。

　　雨点拍打在地面上，噼里啪啦，风刮的越来越强劲，几乎要把她的话吹灭在风雨中。

　　郭禹杰注视着她，聂书云依旧低着头，用手里的雨伞敲打着地面。

　　郭禹杰的语气带着些许无奈：“别再跟我推脱了，书云，”他接过聂书云手上的购物袋，“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都不阻碍我送你一次吧。”

　　“比起我送你回家，感冒发烧进医院才更得不偿失。”

　　“走吧，上车。”说完，他拎着两个购物袋，走在前面。

　　聂书云觉得自己如果再拒绝就实在太不体面，郭禹杰明明没对她有什么逾矩的行为，反而是她，这么固执。

　　聂书云坐在副驾驶，雨点隔绝在窗外，刚系上安全带，身旁的郭禹杰没着急启动车，忽然说：“书云，可能有些话你不愿意听，但我还是想替自己辩解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砸在挡风玻璃上的雨点：“关于我前女友，她是个很好的人。虽然已经分手，但我必须说，我现在对她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毕竟在一起七年。”

　　“我不是个驰骋情场的花花公子，和她大三在一起的时候也只是个一穷二白的，没背景，没前途的学生，在不同的城市一起打拼，当时真的天真的以为有钱了就能立马结婚，结果不但没结婚反而分手了。书云，我想你即使没经历过这种感情，也应该也知道我的意思，如果短短两个月就能完全把她忘记，把这段感情忘记，听上去未免也太无情太残忍了点。”

　　“我是个很理性的人，不会做自己认为不对的事情，这份仅存的感情只是我希望她可以过的好，不掺杂其他的爱的部分。”

　　“我也不想隐瞒你，去相亲是有想忘记过去，快速投入新生活的原因，但是并没有想伤害你。”

　　雨越下越大，郭禹杰手扶在方向盘上，声音大了点：“说的有点多，我只是想告诉你，那只是过去式，不做留念，现在才是进行时。”

　　他转过身体，聂书云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停留在自己身上，心里期盼他不要说出那句话，还是听见郭禹杰的声音回荡在密闭的车里。

　　“所以我想问，你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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