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春

　　这真是苏罂有史以来睡过最舒服的一觉，即便脚有些肿胀也丝毫不影响。

　　晨光透过窗纱携来了暖暖的梅香，苏罂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块木牌，跟着字迹描摹了不知多少遍，还要放在心口才满意。

　　好啦好啦，做徒妹的第一天可不能贪睡，苏罂打算好好打扮一下自己，以前有考核压着不敢太过招摇，可现下嘛，还不是天高任鸟飞。

　　首先是「天水胭脂」，新的一天自然要换上新的裙子，苏罂很喜欢这套的青红配色，素纱轻缎配上金饰红珠，既端庄稳重又不失俏皮活泼。

　　化好妆后，苏罂接着翻找饰品，好巧不巧看见了那支水玉簪，按照无偿工作至年后的约定，现在，算是归她所有了吧？

　　最后是那对玉兔珥，布灵布灵圆滚滚的，真的超级可爱！

　　臭美了会儿，请安去。

　　云纤凝正坐在院子里的凉亭里，手边些许书籍，几杯热茶，静静悠悠的，美得像幅画，苏罂“飘”过去，不好意思地叫了声师尊。

　　“嗯。”云纤凝侧眸过去，停留了好一会儿，“以后你的月俸由我来发，课程也由我安排，便把那些兼职辞了吧。”

　　苏罂：“哦哦。”

　　云纤凝：“入门之后有三门重要的课程，分别是心法，剑法，功法，其中心法和剑法固定为《太上感应篇》，《寒英剑法》，功法则需要自行去白茸峰选择。”

　　苏罂：“哦哦。”

　　云纤凝：“……此外，拒霜峰的选剑活动将在不日开启，你可以去试试。”

　　苏罂：“哦哦。”

　　云纤凝把桌上的两本书递给苏罂，“这几日你先好好休息吧，等你伤好了我再教你剑法，当然了，饭还是要做的。”

　　苏罂：“哦哦。”

　　云纤凝：“……好了，退下吧。”

　　“哦哦。”其实苏罂一直在努力记住这些事情，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个哦哦。

　　做好一碟甜点后，苏罂端着又回到了凉亭，坐在云纤凝对面，“师尊，先垫垫肚子，等会儿我炖肉给你吃~”

　　这些个甜点一天一个花样，云纤凝打趣道：“你会的东西还真不少。”

　　“在木樨峰工作时学的啦。”趁着云纤凝品尝，苏罂接手了沏茶的工作，她可是有去玉茗峰好好学习过的，动作熟练又得体，也算得上赏心悦目。

　　云纤凝暗自点头，女孩子总归是要秀气一些，越看越顺眼了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尤澧和施姽来到了寄春峰，想带着苏罂一起去选功法。

　　去吧去吧，三小只有说有笑的，云纤凝免不了自我怀疑，和她在一起很无聊是么？

　　来到白茸峰的藏书阁，里面已经有许多人了，冯招摇和陈今越也在，迎面走来，苏罂本想打个招呼，没成想冯招摇直接无视了她。

　　苏罂：“……”

　　逛了许久，尤澧和施姽都找到了感兴趣的功法，分别是《易经》和《春秋》，这就是苏罂为难的地方了，有种村里的石蒜摇身一变，变成了彼岸花的感觉。

　　这不，面前出现了一本《书经》，本着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原则，苏罂拿上了它。

　　回去后，苏罂先准备了炖肉的事，然后在房间里预习课本，不过很遗憾，除了部分《书经》，旁的都一窍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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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纤凝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炖肉，先前的失落被一扫而空，关怀道：“你们选好功法了么？”

　　苏罂点头：“我选的是《书经》，阿澧选了《易经》，施施选了《春秋》。”

　　不知道为什么，云纤凝忽然又有些堵，“《书经》呀，以记言为主的史书，里面记载有许多大能事迹和历史资料，若能从中借鉴一二，于你的修行大有裨益。”

　　苏罂：“嗯嗯，比如：「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1]

　　云纤凝：“你倒是张口就来，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苏罂：“当然知道，大抵意思就是师尊是一个聪明绝顶，举世无双的人，而且对她的小徒妹很好，小徒妹呢，反过来也会对师尊好~”

　　云纤凝愣住，转而笑了笑，“我发现你做了我徒妹之后，是愈发大胆了，现在竟还敢开我的玩笑？”

　　苏罂歪头嘟嘴，无辜道：“哪有呀？”

　　这小孩当真是肉眼可见地自信了起来，云纤凝冷笑一声，“罚你将这篇《尧典》抄写五十遍。”

　　苏罂登时蹙起眉梢，可怜道：“啊？我……我脚疼。”

　　云纤凝：“你写字是用脚么？”

　　苏罂：“……”

　　玩归玩，闹归闹，《书经》毕竟是一篇功法，还是应当怀有敬畏心的。

　　“《书经》里面会隐藏着什么样的功法呢？”苏罂抄写的时候一直嘀咕着，总不能是念两句治国典谟吧，那样也太没格调了。

　　典谟？苏罂好像想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书经六义：典，谟，训，诰，誓，命。

　　苏罂闭上眼，眼前仿佛出现了日月星辰的运行轨迹，恢宏壮观，兢兢业业。

　　其东，日升月落，当朱雀飞往高天之时，群鸟和鸣，铺就一片繁绿。

　　其南，光明大盛，苍龙南迁，带来炽烈的温度和奔腾的洪水，鸟儿禁受不住，自褪了羽毛。

　　其西，玄武当政，带来光明与生机，鸟儿重新长出了羽毛。

　　其北，幽都夜夜，白虎躲进巢穴，万物也蛰伏，唯有雪花肆意。

　　四象齐聚，万类霜天。

　　云纤凝驻足窗旁，目之所及，是一个范围巨大的领域，惊疑道：“典字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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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剑日。

　　所有新入门的学子都到了拒霜峰，拒霜峰原本只是接取委托的地方，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剑，可就要追溯到几百年前了。

　　据说那时有一缕上古剑意与拒霜峰产生了共鸣，其残留的剑蕴对剑有天生的吸引力，几百年间，不断有剑自天南地北飞过来没入山体，久而久之，形成了如今这般景象。

　　施姽：“真有这般玄乎？”

　　尤澧：“我觉得是真的，因为我真的见过有剑飞过来，品质还不低呢。”

　　在峰主的带领下，一行人去到了落剑分布最密集的区域，然后开始自由探索，规矩只有一条：不可强求。

　　剑是杀器，剑之聚集，令人生怖。

　　苏罂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只想拿了自己的剑赶紧走，「流星」……

　　仿佛回应她的愿望般，一柄红色长剑出现在她面前，剑身璀璨夺目，剑格为星石碎屑，蕴含斩灭星辰之意，显然就是「流星」。

　　“呼呼，姐姐来取你啦！”本以为单手就能拔起来的，却结结实实让苏罂吃了个闭门羹，即便换上双手使了大力气，它依然纹丝不动。

　　苏罂疑惑至极，“那个，你睡着了么？”按理说它应该欢呼着雀跃着飞来她手边的，正如此时的「百里」与尤澧，「辟邪」与施姽。

　　“你感觉不到她很讨厌你吗？”

　　苏罂回头一瞧，是冯招摇抱着手臂走来，并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摇了摇头，回道：“有么？我感觉不到欸……”

　　冯招摇轻哼一声，“你这种玩木剑的人能感觉到才怪。”说罢，朝流星伸出右手，流星也很配合地飞去了她手里。

　　苏罂瞪大了眼睛，这、这不对吧？

　　冯招摇收剑离去，留给苏罂一个看似扳回一城的背影，实则心里郁闷无比。她很清楚，流星并不是讨厌她，而是畏惧。

　　完了完了，这下没了天阶灵剑，传出去还不得给纤纤丢脸？

　　哟！这就是招摇宗的大师姐？

　　听说是个被剑抛弃的废物呢！

　　“呜呜呜，我不要……”苏罂开始按眼缘找剑，可是，每一把都拔不起来，即便是沉在水里的，看到她靠近，也急忙飞走了。

　　三小只汇合，尤澧和施姽都拿着新鲜的剑，见苏罂空着手，担心道：“苏苏，还没找到喜欢的剑么？”

　　施姽瞧了瞧手中的辟邪，“三把天阶灵剑，好像都被选走了。”

　　苏罂气馁：“别说天阶灵剑了，我连普通的剑都拔不起来。”说着，随手拔了拔路边的剑，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怎么的，竟是碎了……

　　尤澧蹙眉：“竟有这般怪事。”

　　施姽安慰道：“没事的，还有时间，咱们再找找吧，一定可以找到的。”

　　苏罂点头回应，后从密集区域摸索去了稀疏区域，根据她的经验，好东西都喜欢藏在边边角角的地方。

　　可是找了许久，依然一无所获。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苏罂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呜呜！纤纤，徒儿给您丢脸了！泪眼婆娑中，她看见了一小株好适合做盆栽的芙蓉，心想着，便挖回去给梅花做个伴吧。

　　最后，只有苏罂没选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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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后，苏罂找到云纤凝诉苦，“师尊，我真的找了好久好久，可它们都不回应我。”

　　云纤凝勾起唇角，“她，不是回应你了么？”

　　苏罂擦擦眼泪，“嗯？”

　　那一小株芙蓉从苏罂的储物袋里飞出来，通体荧起绿色的光芒，脉络繁琐，「生命」的气息尤其强烈。

　　云纤凝解释道：“这是一株「剑草」，剑草一族天生是剑意的载体，而它们的剑意可以理解为「自然的意志」，这种意志不为人所用，却可以与人共鸣，而你，便是这株剑草的共鸣者。”

　　苏罂：“共鸣者？”

　　云纤凝：“简单来说，她是现成的剑意，她选择了你，所以，你有很大的几率能使用她的剑意，也就是你们共同的意志。”

　　苏罂：“可是没有剑要怎么使用剑意呢？”

　　云纤凝拿出自己的佩剑，罗浮梦。

　　剑柄是一株押韵的梅树，树根处有一枝开着梅花的小枝条长作护手，剑格是树根裹缠着一块血红色的晶体，那晶体碎裂出薄片，作了剑刃。

　　是把很美的剑。

　　“剑草如果不能长成剑，又凭什么作为剑意的载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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