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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无声
寒冬的清晨,窗外的梧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在冷风中瑟瑟发抖,陈函站在厨房里,盯着锅里翻滚的小米粥,耳边是徐家延在卫生间里压抑的干呕声,那声音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剜着他的心。
"家延,你还好吗?"陈函放下勺子,快步走到卫生间门口。
门开了,徐家延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嘴角还残留着一点没擦干净的血迹,他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可能是昨晚吃坏了肚子。"
陈函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抹掉他嘴角的血迹:"吐血吐了三个星期,你管这叫吃坏肚子?"
徐家延眼神闪烁,避开他的目光:"小叔,你别大惊小怪的..."
"今天必须去医院。"陈函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正好张医生一直想见你,说好久没聚了。"
"张医生?"徐家延皱眉,"哪个张医生?"
"就是大学时候经常一起打篮球的那个,现在在市中心医院当消化科主任。"陈函面不改色地编着谎话,转身去盛粥,"赶紧吃早饭,我约了十点。"
徐家延撇撇嘴,慢吞吞地坐到餐桌前,他舀了一勺粥,刚送到嘴边又放下:"我没什么胃口..."
"必须吃。"陈函把装着咸菜的小碟子推到他面前,"你看看你现在瘦成什么样了?一米八的个子,体重还不到一百二。"
徐家延不情不愿地开始喝粥,每一口都像是受刑。陈函看着他,胸口发紧,自从上个月徐景明——徐家延那个犯罪集团头目的父亲——被捕后,徐家延的身体状况就急转直下,起初只是食欲不振,后来开始腹痛,最近竟然开始吐血。
陈函知道,这绝不是什么简单的胃病。
市中心医院的走廊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徐家延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时不时抬头张望:"张医生怎么还没来?"
"可能临时有急诊。"陈函看了眼手表,"我去护士站问问。"
他快步走向拐角,确定徐家延看不见后,立刻拨通了张医生的电话,五分钟后,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医生走了过来。
"家延!好久不见!"张医生热情地握住徐家延的手,"听陈函说你最近胃不舒服?正好,我带你去做个全面检查。"
徐家延疑惑地看了陈函一眼:"不是说就聚聚吗?"
"来都来了,顺便检查一下。"陈函拍拍他的肩,"我陪你去。"
一系列检查下来,徐家延的脸色更差了,当最后一项胃镜检查结束时,他已经虚弱得几乎站不稳,陈函扶着他坐到走廊长椅上,张医生使了个眼色:"家延,你先休息,我和陈函去拿点药。"
医生办公室里,张医生将CT片插在灯箱上,表情凝重:"陈函,你要有心理准备。"
灯箱上的影像像一张狰狞的蜘蛛网,"张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如果不治疗,最多三个月,即使化疗,也...很难超过半年。"
陈函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桌黑色阴影几乎占据了整个胃部。陈函的喉咙发紧:"有多严重?"
“胃癌晚期,已经扩散到肝脏和淋巴了。”
三个月?那个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徐家延,只剩下三个月?
"别告诉他。"陈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至少...现在别告诉他。"
回到候诊区时,徐家延正靠在墙上打瞌睡,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阴影。陈函轻轻推醒他:"走吧,回家了。"
"怎么样?"徐家延揉着眼睛问。
"就是胃炎,有点严重。"陈函挤出一个笑容,"张医生开了些药,按时吃就行。"
徐家延如释重负地笑了:"我就说没什么大事吧?小叔你太紧张了。"
陈函别过脸去,怕自己的表情会出卖真相:"嗯,我太紧张了。"
那天晚上,陈函辗转难眠。
凌晨三点,他轻手轻脚地来到书房,打开电脑开始疯狂搜索关于胃癌晚期的一切信息,每一条搜索结果都像刀子一样扎进他心里:生存率、疼痛管理、临终关怀...
"小叔?"门口突然传来徐家延的声音,陈函慌忙关闭网页。
"怎么还没睡?"他强作镇定地问。
徐家延靠在门框上,睡衣松松垮垮地挂在消瘦的身体上:"口渴了,起来喝水,你在干嘛?"
"公司的事,有个项目明天要交。"陈函合上电脑,"快去睡吧,别着凉。"
徐家延点点头,转身要走,突然一个踉跄,陈函箭步冲上前扶住他,触手是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陈函摸着他的额头,心沉到谷底。
徐家延虚弱地笑笑:"没事,睡一觉就好。"
陈函不由分说地把他扶回卧室,翻出体温计一量:39.2度。
他手忙脚乱地找退烧药,倒温水,用湿毛巾敷额头,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小叔,"徐家延拉住他的手腕,"别忙了,陪我坐会儿。"
陈函坐下来,看着徐家延烧得通红的脸。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勾勒出他凹陷的脸颊轮廓,陈函突然意识到,这个比他小八岁的大男孩,正在他眼前一点点消逝。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徐家延突然问。
"记得。"陈函轻声说,“你当时好小,经常骑在我背上。”
徐家延轻笑出声:"还记得……"
陈函也笑了,但笑容很快消失,"后来...后来我们失联了那么多年。"
"十五年。"徐家延准确地说出数字,"直到你在我家门口出现。"
陈函握紧他的手:"我很后悔,当时听了徐景明的话。"
"不怪你,因为... ...你爱上了我。"徐家延闭上眼睛。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似乎睡着了,陈函轻轻抽出手,为他掖好被角,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终于控制不住,靠着墙无声地痛哭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陈函开始了双重生活——白天,他是冷静自持的创业公司CEO,处理各种商务;晚上,他变成最细心的看护,照顾徐家延的饮食起居。
他学会了熬各种养胃的粥,记住了所有止痛药的服用时间,甚至偷偷联系了国内外多位肿瘤专家。
而徐家延似乎真的相信了自己只是胃病,每天按时吃药,虽然吃得越来越少,但精神时好时坏,有时候他会突然活力满满,拉着陈函讨论公司的新项目;有时候又会一整天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一个飘雪的下午,陈函提前结束会议回家,发现徐家延正在书房整理他的文件。
"怎么起来了?"陈函放下公文包,"医生让你多休息。"
徐家延背对着他,肩膀微微发抖:"小叔...你的书房太乱了,我帮你整理一下。"
陈函走近,突然僵住了——徐家延手中拿着的,正是他藏在抽屉最底层的诊断报告。
时间仿佛凝固了。
陈函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解释,但出乎意料的是,徐家延转过身来,脸上是他熟悉的笑容:"这些文件要分类放好,不然找起来多麻烦。"
他...没看到?陈函不确定地想……或者他看到了,但选择装作没看到?
从那天起,徐家延的行为有些微妙的变化,他开始写日记,经常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发呆,有时会突然拥抱陈函,什么也不说,陈函隐约感觉到什么,但两人都默契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直到那个雪天的傍晚。
"小叔,陪我去公园走走吧。"徐家延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
陈函皱眉:"太冷了,你身体..."
"就一会儿。"徐家延转过头,眼神平静而坚定,"求你了。"
陈函无法拒绝那样的眼神。他给徐家延裹上最厚的羽绒服,围上围巾,两人慢慢走向附近的公园。雪越下越大,公园里几乎没有人。他们找到一张长椅坐下,徐家延仰起脸,让雪花落在脸上。
"小时候我最喜欢下雪天。"他突然说,"因为只有下雪的时候,妈妈才不会打我......"
陈函心头一紧,徐家延很少提起他的母亲,那个在他十一岁时将他遗弃的女人。
"她快死了,想见你最后一面。"当时陈函这样告诉徐家延,"她说...当年抛弃你是不想让你卷入家族的犯罪活动。"
徐家延沉默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太迟了。"
现在,徐家延又提起了这个话题:"小叔,你还记得我们重逢那天吗?"
"记得。"陈函微笑,"你在阳台上,我在门口看着你,很憔悴。"
"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乎以前了。"徐家延轻声说。
一片雪花落在徐家延的睫毛上,陈函伸手拂去,他的手指触到徐家延的脸颊,冰凉得像大理石。
"小叔,"徐家延突然直视他的眼睛,"我看到诊断报告了。"
陈函的手僵在半空,心脏几乎停跳。
"什么时候?"他哑声问。
"一个月前。"徐家延平静地说,"在你书房。"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拆穿你?"徐家延笑了笑,"因为我知道你有多难受,你每天强颜欢笑的样子,我看着心疼。"
陈函的眼泪夺眶而出:"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不用道歉。"徐家延靠在他肩上,"我很感激你这段时间的照顾,真的...特别感激。"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长椅,覆盖了两人的肩膀。徐家延的声音越来越轻:"小叔,我爱你……"
“我也爱你……”,陈函紧紧搂住他,"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天涯海角。"
徐家延轻轻摇头,轻轻将吻落在他脸上,搭在肩头:"答应我...别太难过了。"
意识渐渐模糊,他记得那年冷风吹着,满世界是红色的异彩,门口的人,似乎在对着他笑,他不后悔,永远不后悔。
他睡着了,永远沉睡了下去……沉睡时的我们属于整个世界,但清醒后才真正的属于自己。
我和你的爱,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家延?家延!"陈函突然感到肩上的重量增加了,他颤抖着捧起徐家延的脸,发现他的眼睛已经闭上,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家延?"陈函的声音破碎不成调,"别吓我...求你了..."
但徐家延再也没有回应,雪花无声地落下,覆盖了这个安静的告别,陈函紧紧抱住他逐渐冰冷的身体,在空无一人的公园里,哭得像个孩子。
只是睡了一觉,在爱人的身体里感受最后的温暖。
在遥远的的天边,他保护了我一生,换做我保护他。
在他醒来时,深渊在脚下沉淀,永恒在眼中升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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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们完结撒花

新书大约会在寒假开,番外的进度可能会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