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店学会说谎

　　*

　　晨光终于穿透厚重的云层，带着一种近乎慈悲的力度，斜斜地照进这间弥漫着姜茶辛香和潮湿气息的小屋。

　　光束穿过窗棂上残留的雨痕，在潮湿未干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尘埃在光柱里无声地舞蹈。

　　谭锡的吻不再是暴雨中的掠夺风暴，而是变成了一种沉缓的、带着无尽探寻与确认的潮汐。

　　他小心翼翼地吮吸着她微肿的下唇，舌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描摹过她唇瓣的每一寸轮廓，仿佛要将几个小时前在冰冷雨水中留下的所有粗暴痕迹都一一抚平、覆盖。

　　徐冉闭着眼睛，手臂环着他的脖颈，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他颈后依旧微湿的发梢，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透过单薄的旧T恤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一点点驱散她骨缝里残留的寒意。

　　空气里，姜茶的辛辣温暖与雏菊零落后残留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微苦清芬交织在一起，混合着彼此身上雨水和体温蒸腾出的、独属于对方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心头发颤的、私密而粘稠的暖意。

　　这个吻悠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直到肺部发出缺氧的抗议。

　　徐冉微微退开，额头抵着他的下巴急促地喘息，温热的呼吸拂过他凸起的喉结。

　　谭锡的手臂依旧紧紧环着她的腰，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鼻尖埋在她微凉的发丝间，贪婪地汲取着那混合着雨水、雏菊和他自己气息的味道。

　　一种巨大而无声的满足感，如同涨潮的海水，缓慢而坚定地淹没了两人之间所有未散的尴尬和忐忑。

　　“姜茶……要凉了。”徐冉的声音闷在他怀里，带着一丝情欲未褪的沙哑。

　　谭锡低低地“嗯”了一声，却没有松开她。他的手掌在她单薄的脊背上无意识地摩挲着，隔着柔软的棉质睡衣，感受着她脊骨的微微凸起和肌肤的温热。

　　窗外的城市正在苏醒，远处传来隐约的车流声，但都被隔绝在这方小小的、被晨光包裹的空间之外。

　　“刚才……”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在楼下，我……”

　　徐冉的手指轻轻按在了他的唇上，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落在他唇上那个被她咬破、又被她温柔吻过的细小伤口上。

　　“别道歉。”她的声音很轻，目光抬起，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的风暴已经平息，只剩下一种沉静的、带着后怕和巨大庆幸的暖流，“……也不需要解释。”

　　谭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握住她按在自己唇上的手，将她的指尖轻轻包裹进自己滚烫的掌心。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厨房料理台上，两杯姜茶升腾起袅袅的白雾，在晨光中缓缓飘散。

　　“那卷胶卷，”他低声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手背上那道浅浅的、被剪刀划过的痕迹，“……就算毁了，也很好。”

　　他的目光落在她眼底，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认真，

　　“因为最该被定格的，不是影子，是光。”

　　徐冉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温柔地攥紧了。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

　　胶卷上的影像可以被强光摧毁，但按下快门那一瞬间，他眼中所看到的她，那个在路灯下、在便利店前、在暴雨中真实的、鲜活的她，早已穿透冰冷的底片，刻进了他更深的记忆里，如同不可磨灭的光源。

　　她的视线越过他宽阔的肩膀，落在窗台边那盆小小的蓝星花上——那是他很久以前借口“适合摆在收银台旁边”送来的。

　　晨光中，那些细小的蓝色花瓣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像无数颗微缩的星辰，在简陋的窗台上静静地闪耀着。

　　生命力顽强，向着光的方向。

　　“蓝星花……”她轻声说，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弯起，“……还活着。”

　　谭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盆在晨光里生机勃勃的蓝色小花。“晨星。”他低声念出它的希腊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它一直向着光。”

　　徐冉的心尖像是被那抹温柔的蓝色轻轻撞了一下。

　　她想起了他关于向日葵的回答，想起了自己关于小雏菊的坚持，想起了暴雨中零落成泥的那一束……一种奇异的冲动涌上心头。

　　她轻轻挣开他环抱的手臂，走到窗台边，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盆蓝星花。

　　花盆很小，泥土微凉，蓝色的花瓣在她指尖微微颤抖。

　　她转过身，将花盆递到谭锡面前。晨光勾勒着她纤细的轮廓，湿发贴在颊边，眼神清澈而郑重。

　　“替我保管它。”她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谭锡愣住了，看着她递过来的那盆小小的蓝色星辰。

　　这不仅仅是一盆花。

　　这是她世界里的一角，是她“晚风花艺”收银台旁的一缕微光，是她此刻交付的、带着晨露的信任。

　　他伸出双手，极其郑重地、像接过某种易碎又无比珍贵的圣物，将那盆蓝星花稳稳地接了过来。

　　花盆底部残留的凉意透过掌心，却奇异地让他心头滚烫。他低头看着那细小的蓝色花瓣，又抬起头，深深地望进徐冉的眼睛里。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低沉而坚定，像一句无声的誓言。

　　窗外的阳光更加明亮了些，彻底驱散了角落里最后一丝阴暗的潮气。

　　小小的公寓里，姜茶温暖的辛香、蓝星花清冽的气息、还有彼此身上劫后余生的暖意，交织成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安的宁静。

　　谭锡抱着那盆花，目光灼灼地看着几步之外的徐冉。

　　她站在晨光里，湿发凌乱，睡衣宽大，脸颊还带着未散尽的红晕，眼神却澄澈明亮，像被雨水彻底洗过的天空。

　　昨夜所有的混乱、冲动、狼狈、试探、不安，都在这一刻沉淀下来，显影成一种无比清晰、无比确定的底色。

　　他抱着那盆象征着“晨星”的蓝星花，向前走了一步。

　　晨光落在他同样凌乱的黑发和深邃的眼眸里。

　　他看着她，看着这个在花店初见时就让他镜头失焦、在无数次“巧合”散步中让他心跳失序、在暗房红灯和暴雨路灯下让他彻底失控的女人。

　　所有精心编织的借口，所有小心翼翼的试探，所有欲盖弥彰的伪装，都在这个被晨光彻底照亮的瞬间，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世界在晨光里彻底安静了。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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