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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决定》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辘辘声在车厢内回荡。惜春眉头紧锁,回想着永嘉公主那些意有所指的话语,终是按捺不住,压低声音问道:“主子,永嘉公主最后那番话…云遮雾绕的,属下实在参不透。她究竟是何用意?是想替…阿月小姐守着五殿下,敲打您?还是…假惺惺劝您远离这吃人的旋涡?”
徐酬月靠在冰冷的车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袖口那片已然凝固的酸梅汤渍迹,眼神幽暗如寒潭。她声音平静,却淬着冰冷的锋芒:“无论她是想为早已作古的阿姐守住那个虚幻的‘位置’,还是故作姿态想劝我抽身离开这龙潭虎穴…” 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都不过是她高高在上,施舍怜悯或彰显威权的把戏罢了!”
她的目光倏然锐利,死死钉在袖口的污痕上,仿佛要将那耻辱的印记灼穿:“但有一点,她需得明白。” 徐酬月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击般的决绝:“我徐酬月,从不是任人拿捏的泥人!今日这碗泼在身上的酸梅汤,这份当众的折辱…他日,我定要她…连本带利,尽数奉还!”
惜春感受到主子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森然杀意,心头一凛,噤声不语。车厢内只余下沉闷的车轮声和无声的恨意在流淌。
马车在徐府侧门停下。徐酬月刚踏入自己那方清幽的小院,便瞧见兄长徐知澎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架紫藤花缠绕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哥哥?”徐酬月略显意外,随即展颜一笑,驱散了眉宇间的阴霾,“这午后日头正毒,怎么不在屋里歇着?快随我进去喝盏凉茶解解暑气。”她说着,便要去拉徐知澎。
徐知澎却未起身,只是飞快地朝她递了个眼色,目光扫过院中侍弄花草的几个丫鬟婆子。
徐酬月心领神会,立刻收住脚步,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主子威仪:“这里不用伺候了,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待下人们鱼贯退出,院门轻轻合拢,徐酬月才对侍立一旁的惜春微微颔首。惜春会意,无声地退至月洞门边,如同一道影子般警惕地注视着院外动静。
徐酬月这才走到院角的青石桌旁坐下,拎起石桌上温着的凉茶壶,为兄长和自己各斟了一杯:“哥哥今日好兴致,竟舍得抛下你那群‘志同道合’的纨绔好友,跑我这小院来晒太阳?可是有要紧事?”
徐知澎从秋千上跳下,几步走到石桌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即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后怕:“整日与他们厮混,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无趣得紧。说正事,昭昭,尾巴…都清理干净了吧?那日阿姐的旧婢竟敢直接寻到你…哥哥我当时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指的是云秀(芸香)试图接触徐酬月之事。
徐酬月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唇边漾开一抹安抚又带着几分冷意的浅笑:“哥哥放心,尘埃落定,再无后患。况且…不是还有你这位‘纨绔’在暗中相助么?” 她指的是徐知澎利用身份便利,在关键时刻为她传递消息或制造不在场证明。
徐知澎松了口气,随即眼神变得复杂,声音压得更低:“所以…当年与阿姐暗中传信,引她生出…妄念之人,果真是…五殿下朱懿安?”
“嗯,”徐酬月放下茶杯,指尖在冰凉的杯壁上划过,声音平静无波,“与她鸿雁传书、互诉衷肠的,正是他。”
徐知澎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随即被更深的警惕取代:“‘人…你藏妥了?此人是关键,万不能有失!”
徐酬月眼神笃定:“哥哥放心。我将她置于青溪门,除了你我与惜春,世上再无第四人知晓其踪。” 她顿了顿,眼中寒芒乍现,“从她当年为了那点可笑的私情,竟敢将主意打到还是幼童的我身上,妄图让我替她嫁给太子那刻起…她在我这里,便已是个死人了。”
徐知澎闻言,脸色也瞬间阴沉下来。那段尘封的记忆如毒蛇般噬咬着他:阿姐出嫁前一个月,他与年幼的昭昭无意间经过祖父书房外,听到了里面那番令人心胆俱寒的密谋——阿姐哭求祖父和父亲,让年仅十岁的昭昭代替她嫁给太子!理由竟是昭昭年纪小好控制,而她则要与那“心爱之人”远走高飞!那一刻,徐知澎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姐姐,只剩下了冰冷的厌恶。他最恨的,就是这种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将整个家族拖入深渊的自私之人!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徐酬月面前,宽厚的手掌用力地按在她略显单薄的肩膀上,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声音低沉而坚定:“昭昭,过去的都过去了。你记住,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哥哥永远是你身后最坚实的盾!徐家,由我们兄妹来守!”
徐酬月心头一暖,那股在永嘉公主府积聚的冰冷戾气仿佛被兄长的温暖驱散了些许。她抬起手,紧紧握住徐知澎按在自己肩上的手,仰起脸,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毅光芒:“哥哥,我答应你。徐家的门楣,娘的安康,还有你…我拼尽一切,也定会护你们周全!谁也“别想再动徐家分毫!”
兄妹俩的手紧紧交握,无声的誓言在静谧的午□□院中回荡。阳光穿过紫藤花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为这风雨飘摇中的家族情谊,镀上了一层温暖而坚韧的金边。
烛影摇红,铜镜中映出徐酬月略显疲惫的容颜。秀月正为她细细梳理那一头如瀑青丝,动作轻柔。忽然,秀月的手指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捻起几根夹杂在黑发中的银丝,在烛光下格外刺眼。
“小姐…”秀月的声音带着迟疑和心疼,“奴婢瞧见…有好几根白发了。您看…是拔了去,还是…奴婢明日寻些乌发膏子来,仔细染黑了?”
徐酬月闻言,目光落在镜中那几缕突兀的银白上,微微一怔。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片刻,她收回手,声音平静无波:“染黑吧。拔了…怪可惜的。” 她顿了顿,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今日乏了,明日再弄。你先下去歇着吧。”
“是,小姐。”秀月应声,放下玉梳,悄声退了出去。
房门合拢,一直侍立在阴影中的惜春才走上前,看着镜中徐酬月沉静的侧脸,低声道:“主子…寻常人少年白,是命数。可咱们这…分明是拿命在熬,是折寿啊!”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忧虑和压抑的焦灼,“也不知青瑶师父她们…在南疆寻那解药,可有眉目了?”
“住口!”徐酬月猛地抬眼,镜中映出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喙的寒意,“此事,绝不能让哥哥知晓分毫!还有,”她盯着惜春,一字一顿,“‘折寿’二字,以后休要再提!这是我选的路,代价几何,我心中自有计较!”
她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蜷缩。那挥之不去的噩梦碎片——徐府在烈焰中崩塌的末日景象,还有荷花池畔那张模糊却充满恶意的、将她拖入深渊的熟悉面孔…这一切,连同这早生的华发,都如同跗骨之蛆,诡异而沉重地缠绕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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