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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也不知在这片黑暗虚无中漂浮了多久,眼前开始出现金灿灿的佛经文字,绕着他转来转去。
伴随着耳边嗡嗡不绝的诵经声,叶上初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半文盲,都快要将这段晦涩的经文背得滚瓜烂熟了。
他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觉得自己甚是可怜,忍不住仰头哀嚎,“师尊!我想你啊——!!”
“小施主,我们到啦。”
忽然前方白光一闪,叶上初脚下一实,终于从那个憋屈的金钵中被放了出来。
双脚甫一沾地,他甚至来不及看清周围环境,第一件事便是拔出已无阻碍的匕首,朝着那满脸笑容的胖和尚心口直刺过去。
寒光乍现,少年澄澈的眸子里布满了杀意,“我连归砚都敢杀,还奈何不了你这臭和尚?”
“唉……冥顽不灵。”
和尚状似无奈摇摇头,宽大的袈裟袖袍只是轻轻一甩,一股柔和的力道传来,叶上初手腕一麻,短匕便已脱手飞出。
正午炽烈的阳光照耀在匕首柄上那颗鲜红的琉璃珠上,反射出妖冶的红光。
“佛门净地,不得妄动杀戮之念,小施主,你着实有些不自量力了。”
“诶……!”
叶上初不服,还想扑上去,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控制着他的身体动作。
他拼尽全力抵抗,脚下却一滑,不仅没能伤到对方分毫,自己反而被那股力量狼狈掀翻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他呈大字形躺着,目光愤愤瞪去,只见头顶上方,匾额上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普渡寺。
佛说要普渡众生,可谁又来渡他这个满身业障的小可怜呢。
叶上初躺在地上指控。“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和尚!哪有正经和尚玩绑架的!”
这普渡寺的名头,叶上初倒也略有耳闻,据说是香火鼎盛,连当朝皇帝都曾亲自来此虔拜上香,他心下稍安,至少这和尚看起来不像会直接要了他性命的样子。
“阿弥陀佛。”和尚念了声佛号,走上前,单手像拎小鸡崽似的将少年从地上提溜起来,半是邀请半是胁迫,带着他往寺庙深处走去。
“出家人不打诳语,小施主,你身怀至纯灵气,奈何心中恶念未除,长此以往恐非幸事,与其拜在仙君座下,不如留在这普渡寺清修些时日更为合适。”
“休要胡说八道破坏我们师徒感情!快把我的小匕还给我!”
叶上初第一次真心实意替归砚说话。
那老狐狸表面管教严厉,动不动就冷脸,实则由着他玩闹,吃穿用度从未苛待,比起这个强行绑人的和尚,不知好了多少倍。
寺中有几位正在挑水砍柴的小沙弥,见到胖和尚,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恭敬行礼。
“见过大师父。”
胖和尚微微颔首,介绍道:“这位叶小施主,是贫僧请来的贵客,需在寺中待上几日,你们要好生照看,勿要怠慢了。”
“是。”
小沙弥们齐声应道,顺着大师父的目光看向他身旁的少年。
只见那少年发髻高束,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生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若非穿着一身男子衣衫,他们几乎要以为大师父从哪儿请来了一位倾国倾城的姑娘。
几个年轻的小沙弥面上浮现红晕,他们自幼剃发出家潜心修行,连正经姑娘都没见过几个,此刻突然见到一个比画中仙子还要漂亮的少年,心跳都漏了几拍,哪里招架得住。
“咳!”胖和尚不轻不重干咳一声,目光扫过那几个失态的小沙弥,“心性不稳,可见修行还是太浅,太年轻!”
叶上初却丝毫未察觉自己这张脸在清静寺院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他兀自头枕着双臂,姿态吊儿郎当。
“诶,我说和尚,你到底抓我来干什么?赶紧放了我,不然一会儿我师尊找上门来,可有你好看的!”
末了,他补充强调,“我决计不会背叛师尊,更不可能剃光头当和尚,你想收徒趁早死了这条心。”
“此乃关乎苍生福祉的救世善举,相信归砚仙君深明大义,定会理解的。”
胖和尚感叹道:“小施主啊,也就是仙君那般人物才纵着你了,若你拜在贫僧门下,定先让你在佛前跪诵三日经文,好好磨一磨你这浮躁的心性。”
“所以我师尊才是好师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叶上初此刻万分想念宁居,想念那只口是心非纵容他的毛茸茸老狐狸,“你这么凶,有人背后骂你徒弟都不肯帮你说话!”
和尚不再与他多言,将他带到寺庙后方一处僻静且大门紧锁的院落前。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只见其内一片荒芜,显然许久无人踏足了,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地面。
一阵规律而低沉的诵经声,从房屋破旧不堪的门窗后传来,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格外诡异。
叶上初踩上积雪,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出于本能的害怕,他下意识紧紧抓住和尚的袈裟,将那昂贵平整的布料攥出了褶皱。
“那个……大师,杀人放火我在行,可这驱邪杀鬼……我们宁居有一条狗,他比我强多了!”
和尚语重心长,“这件事,非你不可。”
院落经年累月无人打扫,门窗饱受雨雪侵蚀,早已腐朽,脆弱得一碰就会散架。
透过那几乎起不到任何遮掩作用的木门,叶上初惊恐看见,房屋内昏暗的光线下,供奉着一尊落满灰尘的佛像,而佛像面前,漂浮着一件不断向外冒出滚滚乌黑煞气的袈裟。
“这件袈裟,乃是我一位师兄坐化后留下的遗物。”
和尚的声音带着些许追忆,“他一生痴迷佛道,执念过深堕魔,只因参悟半生却无法理解一本最为简单的佛经,心生郁结,当晚便坐化了。”
“谁知他执念不散,以残余的灵气驱动这生前所穿的袈裟,代他日夜不休,反复诵念那本他至死都未能参透的佛经。”
和尚指向那件袈裟,“想必小施主也看到了,那袈裟上面附着的,早已不是灵气,而是他临终前所有的怨怼不甘所化的怨气。”
叶上初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对付这鬼东西吧?”
和尚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小施主果然聪慧。”
“从袈裟泄出怨气那一瞬起,贫僧不止一次出手化解,终究是徒劳无功,手下的小徒儿们又心性不稳,不得已才将小施主请来。”
“我只是一个刚步入修炼的小虾米!”叶上初再次强调自己的无能,拽着和尚的胳膊就想把他往外拖,“要不还是去找我师尊,他老人家道行深,见多识广,能力肯定比我强。”
少年力气拧不过胖和尚,后者手臂微微一震,便挣脱了他的拉扯,随即伸手,推开那一碰就散架的木门,蛮横将叶上初推了进去。
“小施主,非是贫僧不愿求助仙君。”胖和尚站在门外说道:“除了你,谁来也化解不了这顽固的怨气。”
解释多了,这油盐不进的小子也听不进去,和尚说罢,便利落闪身离开,还不忘贴心将那院门从外面牢牢锁上。
叶上初扑到门上,用力拍打着,却只换来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他欲哭无泪,幸好那和尚还算有点良心,将他的匕首丢还了进来,他忙弯腰捡起,冰凉的触感勉强给了他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叶上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身,面对屋内那件漂浮的诡异袈裟。
那规律的诵经声,在他听来,此刻同索命魔咒别无二致。
叶上初咕咚咽下一口口水,鼓起勇气握着匕首,小心翼翼靠近,但最终他还是没能克服内心的恐惧,想着还是先想办法逃出去为妙。
就在他寻找其他出路时,突然清晰感受到一道森寒刺骨的视线,牢牢盯着他的背后。
叶上初冒出一身冷汗,回首除了那件兀自诵经的诡异袈裟,便只有面目慈悲的佛像。
不待少年稍稍松口气,那尊佛像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眼睛,竟然缓慢眨动了一下,紧接着,那慈祥悲悯的五官,开始缓缓扭曲,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眼神变得狰狞起来。
不会这么倒霉吧!
叶上初吓得双腿发软,脚步下意识后退,背部却陡然撞上了什么东西。
他心脏骤停,回头一看,那件泛着浓黑怨气的袈裟,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飘至了他身后。
从那袈裟表面杂乱交织的花纹中,隐约分辨出一张面目可怖的人脸轮廓来,嘴部位置正一张一合,似在发出呐喊。
“……灵气!给我……!”
话音刚落,那袈裟劈头盖脸朝着叶上初扑了上来。
叶上初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抱着脑袋蹲了下去,嚎啕大哭起来,“师尊救我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手中匕首柄上那颗琉璃珠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只听嘶啦一声脆响,匕首主动迎上袈裟,将其坚不可摧的表面生生撕裂开一道口子。
刹那间,庞大而混乱的记忆伴随着怨魂凄厉的叫嚣,疯狂涌入叶上初的脑海。
…
那是在大绥之前的漫长战乱岁月。
天灾人祸接踵而至,尸骸遍野,百姓挣扎在生死线上苦不堪言。
一个年仅三岁的瘦弱小儿,因家中实在贫寒揭不开锅,父母含泪将他送入香火还算旺盛的普渡寺剃发出家,住持赐其法号——念文。
念文天资聪颖,旁人需要三日才能磕磕绊绊诵读熟练的佛经,他只需半日便能倒背如流。
生于乱世,见惯人间惨状的少年僧人,在佛前立下宏愿,他一定要参悟世间一切经文,以无上佛法,普渡这沉沦苦海的众生。
他刻苦修行,年纪稍长后便开始入世行善,积攒功德,虽然条件艰苦,但每当帮助到他人,看到那一张张感激的脸,他内心便充满了满足与喜悦。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他一次云游途中,他机缘巧合之下,触碰到了天地间至纯至净的一缕灵气。
那瞬间的通透与无限生机,令其震撼不已,念文恍然意识到,自己参悟半生佛经,奔波行善所能救的人,所能化解的苦难,比起这一丝灵气所蕴含的造化,竟是如此微不足道。
更可悲的是,他只是一介凡人僧侣,没有天生的灵根,即便后天如何努力修炼,所能汲取的灵气,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那一晚,他回到寺中,再次拿起那本早已烂熟于心的佛经,却发现熟悉的文字变得陌生拗口,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隔阂。
他越是焦急,越是无法集中精神,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那缕灵气的纯净。
自己参悟半生,不仅渡不了世人,更渡不了自己。
…
直至此刻,叶上初仍处于茫然状态,但当透过念文的记忆,亲眼看着他的父母是如何死在战乱的马蹄下,叶上初猛然明白,为什么会找上他了。
迫使念文执念成魔的最后一击,是他那未能斩断尘缘的父母。
自始至终,那胖和尚根本不是因为灵气将他捉来渡化,而是要他为自己的血脉赎罪。
这怨魂袈裟的根本,来源于那场由大绥现今皇族所发起的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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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故事写的有些混乱,源自我做的一场梦,在那种很辉煌的庙中看见了一件袈裟,真梦到哪句写哪句……但也不是跟本文毫无关联,引出了一点小初的身世,再后面还有两个小故事也是做梦梦到的,暂时不剧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