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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
最近天好，从那场大雪后一直放晴。
阳光透过枝干，洒在迟小言棕红色的皮毛上，背上的梅花斑被照的发亮，小鹿耳随着轻风抖动，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放松，迟小言呢喃着，嘴巴无意识发出几声哼唧，后蹄从地面扫过，选了个最舒适的姿势。
这一觉睡得安稳，天色渐渐暗下，一只画眉发现了迟小言，轻盈的落在他身边，歪着头打量着熟睡的他，画眉钻进迟小言毛茸茸的脖颈，用头来回蹭着，发出一声清脆的鸟鸣。
“啾！啾啾！”
迟小言的耳朵立起，眼睛却没睁开，显然不愿意从睡梦中醒来，画眉执着的蹭着，还扑腾起翅膀，继续往脖颈里钻。
“哈哈...别闹，”画眉的翅膀蹭着他脖子发痒，迟小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眼睛半睁开，打了个哈欠。
等湿漉漉的眼睛全睁开时，画眉已经扑腾到面前，迟小言昂起头，才发现天色已晚，暮色渐渐垂落，画眉亲昵的啄了啄他的耳朵，迟小言环顾四周，闭上眼，化成人型。
画眉停在他的肩头，跟往常一样捋了捋他翘起的头发，随后挥动着翅膀飞走。
迟小言拍了拍自己身上沾着的碎屑，不知怎么他疑惑着往画眉飞走的方向看过去，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静园还似往常一样，送走一只迷茫的小鹿后，陷入了平静。
画眉轻轻落在了沈清的肩头，它收起翅膀低垂着脑袋，沈清的身形几乎与树影融合，他轻抚过画眉的头顶，挥手让它飞走，回过头，静静注视着迟小言离开的方向，眼眸幽暗不明。
沈清的目光低垂下来，他看向手腕，在迟小言离开后，那条安静的红线突然颤动起来，就要从皮肉中冲出，针扎般的刺痛顺着红线迅速蔓延至整个手臂，沈清握紧拳头，调动着灵气压制，那红线从开始的颤动到来回冲撞再灵气被控制，逐渐平息下来，又回到了原处。
沈清长叹一口气，松开手指，他踱步走到玄土后的角落，那里还留着一个小鹿形状的凹陷，周围散落着几根棕红色的毛发，沈清轻轻捡起几根，摩挲着，毛发很柔软似乎还带着迟小言残存的气息。
“怎么会是你...”沈清低语，声音轻得夹杂在风里，只一吹就消散的无声无息。
许是白日睡得安稳，迟小言没再抗拒夜晚，灵儿给他重新准备了枕头，特地填满了棉木种子很蓬松，迟小言蜷缩在床上，安静的闭上眼睛，今晚应该可以恢复如初，睡个好梦。
“你杀了我。”
“是你杀了我！”
“都是因为你！”
鲜血从手里涌出滴落，直到在脚下汇聚起一片，迟小言茫然的低下头，鲜血倒映着他的脸，他颤抖着伸出手，手里瞬间出现了一把匕首，迟小言猛地被什么力量控制住，握紧了匕首，往下扎，一下，两下，眼睛被蒙着一层薄雾，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停不下来，还在继续扎着什么。
肩膀被冷意包裹，一只手轻轻从后伸出，手指将他的脸抬起，薄雾散开来，迟小言看着眼前逐渐清晰的画面，喉咙里压抑着短促的喘息，这次，那只狐狸伸着断裂的脖子，比以往还近的距离，几乎贴在面前，他甚至能闻到从狐狸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
“迟小言。”
一道低沉的声音划破狐狸的脸，将他从黑暗中带了出来。
迟小言猛地睁开眼，月光下，沈清修长的身影印在床边，不知他来了多久，迟小言发不出声音，他畏惧的往角落里缩了缩。
沈清也跟着沉默下来，他在床边坐下，手掌拉过迟小言的手腕，灵气顺着掌心萦绕在手腕处，握着的力度不轻不重，却透着不允许挣脱的意味。
“...山君？”迟小言颤抖的喊着。
沈清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等渡气结束，他将木盒塞进迟小言手里，迟小言怔怔地握住木盒，打开来，从木盒里飘散开一股清香，这香气混着木盒原本的檀香，将迟小言闷在胸口的血腥气冲散，被梦魇住的窒息感也平息下来。
这香气很熟悉，总觉得在哪里闻到过，迟小言望着手里的木盒发呆，脑海闪过几个片段，他回过神，对上沈清的视线，语气有些犹豫：“安影滕？”
“嗯。”
木盒里，躺着一块清透的紫色石头，安影滕的粉末与晶石融合，闪着奇异的光泽，一看就是费了大力气制作出来。
迟小言从木盒里取出晶石，那晶石凉凉的触感与掌心贴紧。
“拿着，梦里那些脏东西不会再来找你。”沈清清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这事不怪你，你杀了他是为了救人，不要在自责了。”
“谢谢。”迟小言摩挲着木盒，眼眶发酸，控制不住的溢出点湿润，他的眼神停留在沈清的胸口，不敢抬头看他。
沈清轻轻在他的头顶拍了一下，站起身：“睡吧。”他转身要走，袖口却突然被拽住，沈清一愣，回头看他。
“山君...你能...能不能陪陪我。”迟小言低着头，抓住了他的衣袖，声音越来越小，低的自己都听不清楚。
他不想让沈清离开，那股檀香太过让人成迷，在他起身的一瞬间，带走了四周的温暖，迟小言害怕，他怕再一次陷入黑暗中。
他拽到衣角的时候脑袋里也没多想，只想让沈清不要离开。
好在沈清没有拒绝，他在床边站了几秒，随后轻轻掀起被子的一角，在床头坐下。
迟小言将木盒抱在胸前，侧躺下，他盯着沈清的侧脸，又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是很唐突了，怎么敢让山君留下陪他。
他将晶石放在枕头旁，这样侧过身就能看到晶石，两人一个静坐在床边，一个躺在床上看着床边的人，好半响没说话,迟小言觉得气氛突然尴尬起来，让他连脊背都微微发绷，不禁开口道：“山君你...这几天去哪了，我怎么、怎么没在潭居见到你呢？”
“前几天雪下的猛，山路多半被雪封住不好走，所以就在路上耽误了几天...”沈清平缓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笑意，他的手搁在床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着床沿。
“是为我去找安影滕吗？”
“嗯。是的。”
原来这几天不见沈清的身影，是因为这个原因，迟小言耳朵发烫，胸口被巨大的喜悦充满，他嘴角压制不住的上扬，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小言，我们谈谈吧。”
沈清低着头，开口的声音婉转低沉，月光给他的身影渡了层柔光，迟小言目光顺着看过去，一时间只觉得他像是从天上而来的神仙坐在床头。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沈清说：“那种，亲手结束一个生命的感觉。”
这些天所有人都避开的话题就这么被轻轻揭起，迟小言彻底说不出话来，他将晶石重新握住，硌的掌心生疼。
“你后悔吗？”沈清问。
迟小言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后悔杀了他吗？”
后悔过吗？迟小言想，应该是要后悔的吧，杀人什么的，可是，可是如果后悔的话...
他脑海闪过桑栗无知无觉的躺在雪地上，狐狸在她身后就要张口的样子，不行！迟小言猛地摇摇头，他不能接受再出现这种事情。
“既然不后悔，为何还要把自己陷入恐惧和后悔的困境里？”沈清抬起头目光定在窗外“那狐狸的山洞我去看过了，他”像是想到什么，沈清并没有说完，隔了会继续道“他死不足惜。”
“你知道，如果那天我带回去的是你和桑栗的尸体，桑琼他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这话太残忍了，迟小言无法想象他死在冰冷的雪地里的样子，他猛地打了个战栗，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可沈清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们会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找到狐狸，替你们报仇，结果还是一个死，小言，可等一切结束后呢，他们会常年的沉浸在失去你们的思念里。”
沈清顿了一下“我也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很是温柔，催的迟小言眼泪淌下，他侧着头，眼泪顺着鼻尖滴入枕头，很快小半张枕头都被打湿。
“所以你要好好活着，为了自己和记挂你的家人们，不要在让这些事控制住心气，知道了吗？”沈清伸手蹭过迟小言湿润的眼眶，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
迟小言点了点头还是哭着，直到扛不住的困意涌上，哽咽着睡去。
平稳的气息在耳边响起，沈清动作轻柔把被子往上掖了掖，他拨开迟小言散落的发丝，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月光柔和的撒进屋里，迟小言沉睡着，手无意识的从被子里伸出，沈清低下头，静静的注视着他手腕处白色的伤痕，他指尖顺着伤痕来回摩挲，眼里闪过金墨色的光。
沈清将手腕上的红线轻贴在伤痕处，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眼神渐渐低沉下来。
如果这时迟小言清醒过来，他就会看到，与平时不一样的山君，他低着头坐在那，连呼吸都很微弱，像尊石雕，周身却透出来浓浓的悲伤。
等天光大亮，屋内迟小言躺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他的呼吸绵长且安稳，只有床边留下的几道褶皱，能证明有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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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大雪打落了血凤花的花瓣，桑琼看着可惜，将这些花瓣收集起来交到迟小言手里。
这些天得空，迟小言跪坐在桌案前，石臼中的血凤已经被碾碎成花泥，散发出来的味道有些刺鼻，迟小言歇歇停停，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手边的晶石上。
晶石确实能稳定心绪，迟小言将晶石压在枕下就能安稳的入睡，不再被噩梦所困扰，让他的状态恢复了许多。
“小言。”
迟小言闻声抬头望去，只见鸢泽在半敞开的门上扣了扣，他的嘴角挂着微笑，冲迟小言举起手里的食盒“镇上刚煮出来的汤圆，我们一起吃吧。”
瓷碗里几颗晶莹剔透的汤圆圆滚滚的挤在一起，迟小言用汤勺轻轻戳破一个，浓稠的芝麻馅料流出，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最近还在梦魇吗？”鸢泽轻轻开口，眼神却盯着面前的汤碗，他也不大会安慰人，踌躇许久才挑开个头。
迟小言下意识往晶石的方向看去，那枚晶石正散发出幽光，迟小言开口：“我好多了。”鸢泽顺着他的目光，也感受到晶石散发的气息，鸢泽了然的点点头，笑道：“山君制作的宝物果然很厉害。”
迟小言脸上一热，连忙将头埋进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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