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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终化主
虞觅山的手指节粗大,指甲缝里嵌着灰白石粉。天光还没透亮,她已站在工坊里对着温州青石料忖度良久,石料是前日刚从山里运来的,通体黛青,唯独中间一道雪雪白石英脉,似凝固的闪电。
“觅山,食天光饭了。”阿姐在灶间喊她,声音穿过晨雾,“就来。”她应着却不挪步,手里凿子又在石料边缘轻轻敲下一小片。石屑飞扬,在初露晨光中似微小的蝶,有几片落在她的睫毛上,眨一眨便簌簌掉下来。虞家是石雕世家,传到觅山这代只有她一个女儿学得了这门手艺,两个兄长都去了城里做生意,阿娘摇摇头,将一身的本事尽数教给了小女儿,工坊里常年弥漫着滃臭混合着汗水咸涩,是觅山从小嗅到大的气味。
觅山坐到桌边时五更饭已经微凉,一碗稀饭一碟咸菜还有必不可少的水蒸蛋,她用调羹将金黄蛋羹搅碎,混进饭里,蛋香和饭香就缠在一起了,阿姐又端来一碟小鱼干,滴滴绿小葱撒在上面,诱人得很。
“今日要去市里参加比赛,东西都备好了否?”阿娘问又给她添了一勺饭,眼神在她脸上逡巡,觅山点头,嘴里含着饭说不出话只是笑,她二十四岁了,工坊里的老师傅们都说觅山小丫头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饭后她将工具一件件收进木箱,凿子锤子锉刀都是跟了她十几年的伙伴,阿娘递过来一壶沏好的茶,用厚棉布包着,“路上渳茶,莫吃冷的。”阿娘替她理了理衣领,手指触到颈后皮肤,觅山抱抱阿娘,阿娘轻轻拍她的背,像小时候送她去学堂一样。
比赛场地设在老城区文化馆里,觅山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匠人在了,大多是男人只有零星几个女子,她找到角落位置,打开木箱取出工具一一排开,锤柄被手掌磨得油亮,青石料被安置在工作台上,她用手抚摸石面,闭上眼睛就能看见石头里面的形状,一只跃出海面的海豚,曲线流畅充满力量,阿娘说过每一块石头都有自己的灵魂,匠人的工作就是把它释放出来。
“这块石料不错。”一个男声在旁边响起。觅山睁开眼,看见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站在她工作台前,三十上下模样,不像匠人倒像是教书的,“我叫周谷,”男人伸出手,“美术学院雕塑系的老师。”觅山在衣襟上擦了擦手,才与他相握:“虞觅山,温岭来的。”“虞师傅的女儿?”周谷眼睛一亮,“久仰大名。我看过妳母亲的《东海蛟龙》,真是了不起。”被人这样直白夸奖,觅山耳根发热,忙低头摆弄工具掩饰窘迫。周谷却不觉有异,继续说着对石雕的见解,不时引用几句艺术理论,觅山听得半懂不懂只觉得这人学问真大,连石头的语言都懂得比她多。
比赛开始后,周谷就在她旁边的位置工作。觅山专注雕刻,海豚轮廓逐渐显现。凿子与锤子配合默契,石屑沾满了她的前襟,甚至落在她的发梢。
中午休息时,周谷递给她一盒昼饭:“多带了一盒。”觅山本想推辞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起来,周谷笑了,笑容不像她认识的许多男人带着审视或怜悯,而是纯粹的友好。两人坐在馆外石阶上食饭,周谷饭盒里有虾,他剥去壳将虾肉夹到她饭盒里,“我自己会剥。”觅山不好意思地说。“手艺人要保护手。”周谷说,又剥了一只虾,“我父亲也是木匠。”饭后周谷去买了两瓶王老吉递给她一瓶,甜凉液体滑过喉咙驱散焐燥,觅山看着身边这个男人,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不像她,指甲缝里总是嵌着洗不净的石粉。
三日比赛结束,觅山的海豚得了头奖。周谷的作品一个抽象人体得了第三,颁奖结束后周谷请她去吃夜饭,大排档临着海,空气里弥漫着海鲜香气,她们点了清蒸黄鱼、炒蛏子、丝瓜蛋汤。周谷为她斟了一杯杨梅酒:“恭喜妳夺冠。”觅山不会吃酒,浅尝一口就辣得直吐舌头,周谷看着她笑,“妳笑起来好看,”他说,“像妳雕的海豚,自由自在的。”
晚风吹来,远处海面月胧一片,周谷忽然握住她的手:“跟我去杭州吧,那里有更大的舞台,妳的才华不该埋没在小镇上。”觅山的心跳得厉害,周谷的手很暖,言辞更暖,暖得让她忘了阿姐的叮嘱,忘了阿娘的期望,甚至忘了自己原本想要的是什么,她只看见眼前这个男人眼里的光,听见海浪拍岸的声音,似是为她鼓掌。
她点了头。
虞弥音把贝壳贴在耳边,听里面的海声。同学们笑她傻气,说是血液流动的声音不是海,但她不信,明明就是海浪拍打岸边的节奏,一阵一阵永不停歇。教室窗外的天空墨墨乌,浽溦无声飘着,同学们都在眙课本只有她盯着窗外出神,雨丝沾湿窗玻璃,蜿蜒出道道水痕。
“虞弥音,”老师点名,“海洋生态系统有哪些类型?”弥音站起来,不假思索地回答:“珊瑚礁、红树林、海草床、深海热液区、极地……”她一口气说了十几种,比课本上写的还要多,老师惊讶推推眼镜示意她坐下,教室后排传来窃窃私语,她听见海洋怪胎几个字,“课外书看得多不是坏事,但也要掌握课堂内容。”老师带着些许无奈。
铃响后大家拿出各自的昼饭,弥音的饭盒里是阿爸准备的炒饭和水果点心,她看着别人的饭盒都有水蒸蛋拌饭心里微微发酸,阿爸虽然爱她却记不住她最爱吃的是什么,妈妈在的时候,总会给她蒸一碗滴滴绿的水蒸蛋,撒上虾皮和葱花。“弥音,今天去图书馆吗?”同桌问她。弥音摇头:“我要去海洋馆做志愿者。”其实志愿者只是每周末去,她今天只是想去看看新来的水母。但这样说显得她有地方可去有事可做。
放学后浽溦还在下,弥音撑开伞独自走向车站,雨丝沾湿鞋面她却不在意,心里想着上周末在海洋馆看到的那只怀孕的海马,她觉得神奇又感动。
阿爸在街口等她,手里拿着一把更大的伞,“音音,落雨了怎么不打电话让我去接?”虞周谷接过女儿书包,摸到湿了一半的肩膀眉头皱起来。“我想自己走归。”弥音说,悄悄把那只贝壳放回口袋,那是上周在沙滩上捡的,白底红纹,似落日的余晖。
父女俩并肩走在回家路上,周谷问起学校的事弥音简略答了几句,到了家门口她忽然停下脚步,“阿爸,我们周末可以去海边吗?据说有赤潮,我想眙眙。”周谷犹豫了:“这周阿爸要备课,下周好不好?”弥音点头,心里知道下周又会有什么理由。阿爸是教授,总是很忙,但她不怪他,阿爸已经尽力了,人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她只是想念海风气息,咸咸的,像妈妈的吻。
夜饭是外卖千张包和炒青菜,周谷不会煮饭家里常年备着各种速食,弥音食不知味,食完饭弥音回到自己房间做作业,书桌上摆着一张照片,是她和妈妈三年前的合影。照片上的虞觅山抱着小弥音,两人都在笑,背后是加拿大的雪山。妈妈每两个星期会打一次越洋电话,问她的学业问她的石雕学得怎么样,弥音想说点别的,比如学校里的朋友,比如新发现的海洋生物,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妈妈的世界很大,有国际展览有物件收藏,而她的世界太小,小到只能装下对母爱的渴望。
作业做完后,弥音打开电脑查收邮件,意外的是有一封来自妈妈的邮件,附件是一张照片,妈妈站在一个新完成的石雕前,那是一只跃出水面的虎鲸,栩栩如生。
“音音,这是给蒙特利尔海洋馆做的,想起妳小时候最喜欢虎鲸,下次来加拿大,带妳来看。——妈妈”弥音把照片放大,仔细看每一个细节,妈妈的技术越发精湛了,虎鲸身上的每一道纹路都十分清晰,她想起自己尝试雕刻的小海豚不禁有些沮丧,为什么妈妈能雕出生动的海洋生物却不愿意走进她的海洋世界呢?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弥音推开窗,深吸一口空气,她拿出日记本,写下今天的事:“12日,落雨,生物课学了生态系统。同学邀我去图书馆,我撒谎了,阿爸又忘了给我做水蒸蛋,妈妈来信了,她记得我喜欢虎鲸.....”写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加了一句:“我希望有一天,能和妈妈一起去看真正的虎鲸。”
暗旮阳光透过茶棚缝隙,在祝勇手背上切出明明暗暗的条纹,茶芽滴滴绿,她采得很快,一掐一放,茶筐就渐渐满了。
“祝勇,三号筐满了!”监工在田那头喊,声音穿过茶垄带着不耐烦,祝勇应了一声却不急着送筐,而是把最后一把芽采净,茶叶要趁鲜处理,这是她在皮工厂就明白的道理,东西新鲜时值钱蔫了就只能贱卖,她自己的青春就是这样蔫掉的,还没来得及绽放就枯萎了。三十六岁的祝勇是采茶场里最快的采茶工之一,皮肤被晒得焦焦黄,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纹路,但手指依然灵活有力,工友们都说她手指在茶丛间点来点去,茶芽就乖乖落进筐里。
收工后工友们相约去镇上吃酒,祝勇摇摇头独自走回宿舍,所谓的宿舍其实是旧仓库改的,摆了四张床,她占了最里面那个角落。墙角渗水,长了一片墨墨乌的霉斑,但她不在乎,总比柴草堆强。
热水冲在酸痛肩背上腾起一片白雾,祝勇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双眼睛保持着野性光亮,似山间未被驯服的豹,她记得第三个男人说她眼睛好看像会说话,后来才知道那都是骗人的鬼话。
夜饭是食堂统一煮的下饭,一荤两素,祝勇要了双份饭,就着炒青菜很快食完,同桌的工友笑她:“祝勇,妳食饭这么快,好像有人跟妳抢似的。”祝勇不答话只是笑笑,饥饿是刻在她骨子里的记忆,就像那些藏在旧伤疤里的疼痛不会真正消失,小时候养父打牌输了钱,回家就不让她食夜饭,她只能偷偷舔灶台油花,后来在皮工厂老板说干活多的才能多吃,她就拼命干活,结果肚子大了才知道不是胖了。
回到宿舍她从床底拖出一个铁盒,里面装着这些年的积蓄和一些零碎物品,最底下压着一张照片,是去年新年时和邬凌的合影,背景是邬凌的千张包店铺,灯笼雪雪白,映得两人的脸红扑扑的,那是她第一次不是一个人过年,祝勇用指腹摩挲着照片上邬凌的笑脸,是她生命中少有的温暖时刻,严冬里突然出现的一盆炭火暖得让人想哭,她想起遇见邬凌的那天,自己在酒吧后巷被醉汉纠缠,是邬凌挺身而出把她拉到自己身后,那一刻,祝勇第一次觉得自己被当人看了。
手机响起,是邬凌。
“勇勇,明天我去茶场看妳,新做了千张包,给妳带一些。” “不用麻烦,妳店里忙。” “已经做好了,妳不是最喜欢?” 祝勇心里一暖,嘴上却还说:“那多不好意思。”邬凌在电话那头笑:“跟我客气什么?对了,妳哥哥那边...最近还有找妳麻烦吗?”祝勇沉默了一会,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去年出狱后又开始骚扰她,说要补偿这些年的损失,他说如果不想办法弄到钱就把她过去的丑事都抖出来,让她在茶场待不下去。“没事,我能应付。”她说。 “别硬撑,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知道了。”祝勇轻声应着心里却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求助,她习惯了承受,就像小时候被绑在柴草堆里哭哑嗓子也没人来救。
挂了电话她躺在床上,听着鼾声迟迟无法入睡,记忆带寒意,她想起十三岁那年第一次被他拖进柴草堆,那时候她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痛和害怕,哥哥捂住她的嘴说这是游戏不能告诉任何人,后来哥哥搞到录音机,把她绑起来打,录下她的哭声放给她听,她一边哭一边笑,因为从未想过自己的声音从一个盒子里传出来。
十四岁跟着村里人去皮工厂打工,老板用同样的方式欺负她,她以为自己命该如此,直到肚子越来越大,被前台小妹拉着去检查才知道是怀孕了,打胎后坐小月子的那段时间她吃了二十个鸡蛋,简直是幸福的时光,所以后来每当想起那些未成形的孩子她总觉得自己不是好人,居然会因为这种它们的不幸而感到幸运。
后来的男人一个个来了又走,有的骗钱有的骗色,有的纯粹以践踏她为乐,直到遇见邬凌,那个为她挺身而出的女人。
窗外月光如水,祝勇轻轻哼起童谣:“白眼白拔茭白,茭白两头尖,白眼乘飞机,飞机飞勒高,我有高射炮,飞机飞勒低,我有滴滴涕。”
哼着哼着就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
邬凌的刀在砧板上起舞,肉馅渐渐变得细腻均匀,清晨五更千张包店铺已经亮灯,蒸笼噗噗吐着白气,似小小仙境,甜香和鲜香在空气中交织,是她从小闻到大的味道。
“老板,老样子来两份。”早客站在柜台前,眼睛还眯着显然刚起床,邬凌应了一声,手上不停,麻利包好四个千张包,又舀了一勺特制酱汁浇在上面,酱汁是她自己调的,用虾米香菇熬成,是店铺的招牌。“今天有新品,笋干鲜肉的,尝一个?”她问,声音清脆利落,春天是吃笋的季节,她赶早市买了最新鲜的竹笋。早客点点头加了一个,付钱时忍不住多看了邬凌两眼,三十七岁的邬凌像石缝里长出的竹子,有人说她心狠手辣,把亲爹和哥哥送进监狱,亲娘送进精神病院,但她从不在意,在世上,软弱的人活该被欺负。
中午时分店里坐满了食客,大多是熟客,喜欢这里的口味和老板爽利的性格,邬凌穿梭在桌椅间,时不时与人聊上几句。“凌凌,这千张包越来越有妳娘当年的味道了。”是店里的常客,从邬凌母亲开店时就常来,邬凌笑容淡了些:“张伯说笑了,我娘的手艺我可比不上。” “青出于蓝嘛,”老伯没察觉她的变化继续夸赞,“妳娘当年可是城里最有名的千张包西施。”
邬凌转身回到厨房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她娘确实手艺好但更好的是算计人的本事,农村人靠着美貌心机成功逼宫上位,成了邬家正妻,而她邬凌,作为逼宫时的证据从小就被视为多余的存在,爹不亲娘不爱,哥哥被宠得无法无天。
七岁那年哥哥故意打翻她的水蒸蛋,娘却骂她不小心。十岁那年,哥哥偷了爹的钱包栽赃给她,爹用皮带抽得她浑身是伤。十七岁那年哥哥醉酒驾车撞死了人,妈爹想让她顶罪,她表面答应却在法庭上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连带这些年偷税漏税的证据一起交了上去,结果爹和哥哥进了监狱,娘受不了刺激精神失常住进了病院,邬凌一夜之间成了孤家寡人却也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开店的本钱来自娘藏私房钱的首饰盒,娘处处防着她,最后还“资助”了她创业。
下午客人少,邬凌交代人看店自己拎着食盒去了精神病院,娘住在一家私立医院,环境倒是不错,就是静得人心慌。护士看见她,笑着打招呼:“邬小姐又来啦?阿姨今天情况不错,在活动室做手工呢。”邬凌道了谢走向活动室,从门缝里,她看见娘坐在小竹凳上正用泥巴捏着什么,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给花白头发镀上金边,那一刻,邬凌恍惚觉得回到了小时候,娘在厨房里包千张包她在旁边写作业。
“...小凌最爱吃千张包了,要多放笋干...”娘喃喃自语,手上的泥巴已经初具包子的形状。邬凌站在门外心里五味杂陈,她原是要怨她恨她,要将她碾碎在齿间嚼了又嚼的,可那些心思到底叫天沤得发了酵,散作一滩烂絮,沉在积水里再捞不起半分形状,而娘呢,只是坐在小竹凳上慢条斯理发面团,小铜壶噗噗吐着白气,不抬眼瞧她不同她辩也不同她和,娘总这样,任她在心里将她千刀万剐,她自顾自活成一棵老柳,根系烂进淤泥深处暗自吮吸,面上是顶矜持的,骨子里早被私心蛀空了,偏生还要摆出副慈悲相,将那些记忆尽数垒成她永世不得脱身的罪孽墙垣。
娘看见了她,脸上露出笑:“小凌来啦?看,阿娘给妳做千张包。”她举起手中的泥巴作品神情骄傲,邬凌走过去,接过那坨泥巴:“真好吃,谢谢阿娘。”娘开心拍手然后又低头继续捏泥巴,邬凌坐在旁边,看着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女人,如今只剩下一具空壳。
护士过来喂药时,娘唱起歌来:“白眼白,拔茭白,茭白两头尖,白眼乘飞机...”邬凌愣住了,这是娘从前常给她唱的摇篮曲,她以为娘早忘了。
离开医院时邬凌眼睛有些发酸,她抬头看天,云朵似刚出笼的包子,她忽然很想见祝勇,那个比她更懂得苦难的女人,在这个世上,只有祝勇能理解她内心的挣扎与矛盾。
虞觅山站在工作室里看着即将完工的虎鲸石雕,石料是从东海岸运来的花岗岩,灰蓝色中带着银白斑点,她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腰背酸痛但精神亢奋,助理在门口提醒她休息,声音带着小心敬畏,工作室里的人都有些怕她,怕她的完美主义,怕她的严苛要求。觅山手里的锉刀不停,修整着虎鲸背鳍的最后一个细节,这是为海洋馆做的大型石雕也是她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
五年了,她终于站稳脚跟。艺术圈接受了她的东方风格技法,订单源源不断,工作室雇了三个助手还是忙不过来,她每天工作到深夜,用忙碌填补内心空洞。可是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想起那个遥远的小镇,想起工坊里的石粉气味想起女儿柔软的小手,弥音现在应该八岁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妈妈的样子,她每次打电话回去,女儿总是礼貌又疏远像对待一个陌生的长辈。
完成最后一道修整,她退后几步审视整个作品,虎鲸跃出水面的瞬间被永恒定格,水花用镂空技法表现,这是她做过的最满意的作品,但她心里却像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馆长来看后十分满意当场签收了作品,送走客人,觅山瘫坐在椅子上突然感到一阵空虚,她想起多年前在温岭的那个下午,她雕的海豚得了奖周谷请她吃海鲜…
手机响起,是周谷发来的视频请求。觅山犹豫一下还是接了,每次看到女儿,她都既期待又害怕,“妈妈!”弥音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又长大了些,背景是她的房间,书架上摆满了海洋生物模型。
“音音,”觅山的声音不自觉柔软下来“最近好吗?”“还好。生物考了满分,老师表扬我了。” “真棒。石雕练习呢?” 弥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还在练...我这周要去海洋馆做志愿者。”觅山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每次视频她都不知道该如何与女儿交流。问学业太严肃问生活太疏远,问石雕又像是在强迫孩子继承自己的事业,她错过了女儿成长的关键期,现在想弥补却不知从何下手。
“妈妈,妳什么时候回来?”弥音问,眼睛亮晶晶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下个月有个展览,结束后应该有一周时间。” “真的吗?”弥音的眼睛更亮了,“可以带我去看真正的虎鲸吗?听说舟山海域最近有观测到。”觅山的心揪了一下,女儿对海洋的热爱如此明显,而她总是视而不见只关注石雕这一个方面,“好,我带妳去。”
挂了视频,觅山打开电脑,搜索观鲸信息。电话响起,是阿姐,信号不太好,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觅山,娘摔了一跤,住院了,”声音带着哭腔,“医生说要手术…”觅山的心沉了下去:“严重吗?我马上订机票回来。” “医生说手术风险大,阿娘年纪大了...”阿姐哽咽着说不下去,觅山安慰了几句挂断电话后立即查机票,最近一班回国的航班在明天早上,她赶紧订了票又联系助理调整工作安排,展览很重要,但阿娘安危更重要。
夜深了她却毫无睡意,站在窗前看夜景,城市灯光像落在地上的星星,而她的心早已飞越太平洋回到了小镇。阿娘是她石雕生涯的引路人,也是她最对不起的人,当年执意要跟周谷去杭州,阿娘气得几天没跟她说话,后来离婚出国,阿娘只是叹了口气说:“妳选择的路,自己走好。”如今阿娘躺在病床上她却在万里之外,觅山感到深深无措,就像当年抱着啼哭的弥音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母亲。人生就像石雕,一旦凿错了地方就再也回不去了,只能尽量修正,让瑕疵成为作品的一部分。
她想起弥音期待的眼神,想起阿娘粗糙的双手突然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成她决定这次回去后,要多陪陪家人尤其是弥音,或许她成不了完美母亲,但至少可以成为一个更好的朋友。
窗外开始下雪,雪花无声落在窗玻璃上很快融化成水珠,觅山想起弥音还没见过真正的雪景,等阿娘好了,或许可以带女儿来看看雪,看看极地海洋。
虞弥音站在海洋馆水母展区前为游客讲解,手心微微出汗,但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兴奋,这些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水母是她最喜欢的生物,似来自外星的使者。
“这是海月水母,它们的身体百分之九十五是水,没有心脏大脑和骨骼...”她流畅背诵着知识眼睛却不时瞟向入口处,妈妈说今天回来答应带她去看虎鲸,弥音从一周前就开始期待,每天晚上睡不着,想象着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光。
志愿者工作结束后,她迫不及待换好衣服跑到海洋馆门口,周谷已经等在那里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音音,妈妈刚才来电话,航班延误了,今天到不了。”周谷观察着女儿反应,弥音的心沉了下去:“那明天呢?我们说好去看虎鲸的。” “外婆生病了,妈妈直接回去了。”周谷摸摸她的头,“等周末爸爸带妳去好吗?”弥音摇摇头眼泪开始打转:“不要,我要和妈妈去。”她期待了这么久,甚至连要给妈妈看的贝壳都准备好了,现在全都落空了“音音,懂事点。”周谷的语气严肃起来,“外婆情况不好,妈妈必须去照顾。”弥音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当然爱外婆但更渴望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光,为什么大人们总是不明白,孩子的心很小,装不下太多失望,妈妈总是这样,答应好的事总是变卦。
回到家弥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书桌上放着给妈妈的礼物,一个她自己雕的小海豚,是她花了几个晚上才完成的,周谷敲门进来,端着一碗水蒸蛋:“音音,食点东西。” “不想食。”弥音把头埋进枕头里“妈妈也很难过,她特意让我告诉尔,下周一定带妳去舟山。” “真的?”弥音抬起头,周谷点头,把勺子递给她:“吃吧,吃完给妈妈打个视频电话,外婆今天手术成功了。”弥音这才接过勺子,蛋羹火候恰到好处,是阿爸少有的成功作品,她想起妈妈蒸的蛋羹,撒着虾皮和葱花比阿爸做的好吃多了。
视频接通后屏幕上是妈妈疲惫的脸,背景是医院白墙还能听到监护仪的滴滴声,“音音,对不起。”妈妈第一句话就说,“外婆刚做完手术,我需要照顾几天。” “外婆还好吗?”弥音问,注意到妈妈身后的病床上,外婆正在睡觉,脸色苍白平静。 “还好,手术成功,需要休养。”妈妈叹了口气,“下周我一定回来,带妳去看虎鲸,好吗?”弥音点头:“好,我给妳雕了海豚。”
挂了电话弥音感觉心里舒服了些,她拿出工具继续练习,阿爸说得对,妈妈不是不爱她,只是不知如何表达,就像海洋里的生物,每种都有自己生存的方式,鲸鱼用歌声交流,珊瑚用色彩吸引伴侣,而水母用荧光示警,妈妈可能就是章鱼,用喷墨来隐藏自己的柔软。
弥音决定不再生妈妈的气,她要把自己对海洋的热爱和对母爱的渴望都雕进石头里,总有一天妈妈会明白的,她们可能做不成传统意义上的母女,但可以做朋友,做师徒,做彼此生命的见证者。
祝勇采完最后一筐茶,直起酸痛的腰,天色渐晚茶山上弥漫着潽春气息,她拎起茶筐准备下山,却看见邬凌站在茶田那头,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妳怎么来了?”祝勇惊讶问,邬凌总是这样,不打招呼就出现,“来看看妳,顺便带点餐。”邬凌笑着说:“今天店里不忙,”两人坐在茶棚下,邬凌打开食盒,里面是温热包子和两瓶宋柚汁“尝尝,新研制的海鲜馅。”祝勇咬了一口,鲜美汤汁溢满口腔,有虾仁和少许笋干,口感丰富层次分明,比过年时养母做的还要好吃。“好吃,”她由衷地说,“妳生意越来越好了。” “还行。”邬凌看着她,眼神变得严肃,“妳呢?他还有来找妳吗?”祝勇眼神闪烁了一下:“前几天来了,说要钱。” “给了?”邬凌的声音尖锐起来。 “没有。”祝勇摇头,“我说我没钱。” “很好。”邬凌松了口气,“那种人不能惯着。”祝勇低头食包子心里却想着哥哥威胁,他说如果不想办法弄到钱,就把她过去的丑事都抖出来让她在茶场待不下去,她不怕丢工作但她怕失去这个唯一能安身的地方,茶场辛苦但给了她尊严。
“祝勇,妳有没有想过告他?”邬凌问,声音平静有力, “告谁?” “妳哥哥。”邬凌目光坚定,“□□是犯罪,没有追诉时效。”祝勇手里的包子差点掉在地上:“不...不可能...都过去那么久了...” “证据呢?”邬凌追问,“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祝勇想起那个录下她哭声的磁带,她逃出家时偷偷带走了那盘磁带,一直藏在铁盒最底层,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着那盘磁带,或许潜意识里知道那是唯一的证据。“有盘磁带...”她低声说:“但谁会相信我呢?我一个在酒吧做过的人...” “我相信。”邬凌握住她的手,“法律也会相信妳,我认识一个很好的律师,专门处理这种案子。”祝勇的手在发抖,邬凌的话在她心里生根发芽,“让我忖忖。”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个大胆的想法,“好,无论妳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妳。”
回到宿舍,她从床底拖出那个铁盒,找出那盘磁带,磁带标签上还残留着歪歪扭扭的字迹:“叫春哭声”手几乎拿不住这小小盒子,二十三年了,她从未敢再听里面的内容,但现在她决定不再逃避,月胧银光洒在床铺上,祝勇握紧磁带像握着一把武器,今夜她还是会做噩梦,但至少她迈出了第一步。
虞觅山守在病床前看着阿娘沉睡的脸,手术很成功,但阿娘年纪大了恢复得慢,天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那些深深皱纹是被岁月雕刻的痕迹,记录着一生风雨。
“去歇歇,”阿姐轻声说,“都守了一夜了。” “我不累。”觅山摇头,握住阿娘的手,“阿姐,妳去食点东西。”阿姐叹口气,在床边坐下:“阿娘昨晚醒了一会,问起妳和音音。” “她说什么?” “说妳雕的虎鲸登报了,剪下来收在抽屉里。”阿姐眼睛湿润,“她一直以妳为荣,只是不说。”
觅山一直以为阿娘对她失望,因为她的婚姻失败因为她抛下孩子出国,原来在阿娘心里她始终是那个最有天赋的小女儿,她想起小时候,阿娘手把手教她握凿子,告诉她每块石头都有自己的灵魂,那时的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像阿娘一样的石雕大师。
阿娘缓缓睁开眼睛,觅山赶紧凑上前:“阿娘,感觉怎么样?” 阿娘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音音...” “音音很好,下周我就带她来看妳。” 阿娘摇头,费力地说:“多陪陪她...时间过得快...”觅山握住阿娘的手,这双手曾经教她如何握凿子如何感受纹理,如今这双手虚弱得让人心疼,她突然意识到阿娘老了而她也不再年轻,时间确实过得很快。
“我知道,”她哽咽着,“等妳好了,我们一起去海边,音音想看虎鲸。” 阿娘嘴角微微上扬又闭上眼睛睡了,护士进来换药,觅山和阿姐退出病房。走廊里,阿姐说:“觅山,妳是不是该回来了?” 觅山沉默了一会:“我还有事...” “事重要还是人重要?音音需要妈妈,阿娘年纪大了,我也...”觅山走到窗前看着熟悉的街道,镇子变化不大依然是记忆中的模样,手机响起,是照片,弥音举着自己雕的小海豚笑得灿烂,眼泪落下来,她一直想弥补女儿却不知道从何下手,或许答案很简单,她拨通助理的电话:“帮我推展览,我要在国内多待一段时间。” 然后她打给周谷:“我想带音音去舟山看虎鲸,一起来吗?”电话那头的周谷显然很惊讶但很快回答:“好,周末我有时间。” 最后她打给律师:“咨询一下,如果我想争取音音的抚养权,需要准备什么?”做完这些觅山感到平静,就像雕刻时找到了纹路,一切变得清晰起来,她还会犯错还会无措,但至少她选择了面对,而不是逃避。
回到病房,阿娘已经醒了正和阿姐小声说话,看见她进来露出一个虚弱的笑:“音音说妳要带她去看虎鲸?” 觅山点头:“等妳好了,我们一起去。” 阿娘眼睛亮了:“好...我还没见过真虎鲸呢...”窗外树影婆娑,觅山握住阿娘的手,感受那熟悉的粗糙感,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但又不一样了,这次她是一个愿意承担责任的人。
祝勇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有茶叶清香:“我真的可以吗?” “可以。”邬凌握住她的肩膀,“妳不是一个人,有我,有法律。”她们去了事务所,一个干练律师接待了她们,听完祝勇的叙述律师的表情很严肃,但眼神只有同情和理解。“这个案子有难度,时间太久了。”律师说,“但这盘磁带是很关键的证据,而且根据妳的描述,可能还有其余受害者。”祝勇惊讶抬头:“其余受害者?” “□□犯通常不会只犯罪一次。”律师解释,“如果我们能找到其余证人,案子的胜算会大很多。”
回到茶场祝勇发现气氛不对劲,工友们看她眼神怪怪的,有人还在窃窃私语,监工走过来,面色尴尬:“祝勇,有人来找妳,在会客室。”祝勇的心沉了下去,会客室里,他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穿着廉价西装,头发抹得油亮,“小妹,混得不错啊。”他打量着她的工作服,“听说妳要告我?” 祝勇握紧拳头:“你怎么知道?” “律师所有我朋友。”他站起来,逼近她,“我劝妳别自找麻烦,妳以为有人会相信一个酒吧女的话?”“我不怕你了。”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滚出去。”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的反抗:“妳说什么?” “我说滚出去。”祝勇的声音很清晰,“否则我叫保安了。”哥哥恼羞成怒举起手要打她,但保安已经闻声赶来将他架了出去。 “等着!”哥哥咆哮着,“我会让妳后悔的!”
祝勇靠在墙上,邬冲进来扶住她:“没事吧?他有没有伤害妳?” 祝勇摇头突然笑了起来,是解脱的笑带着眼泪的笑, “我终于说出来了。”她哽咽着,“我终于让他滚了。”邬凌抱住她:“妳做到了,真的很勇敢。”
当晚祝勇睡了第一个安稳觉,没有噩梦没有恐惧只有平静,清晨醒来时天光正好,茶山滴滴绿,是希望的海洋。
采茶时手指格外轻快,工友们好奇看着她但没人敢问发生了什么,中午休息时她主动找到监工说要请假去出庭,“可能要请几天假。”声音平静坚定,监工惊讶看着她最终点了点头:“好,批准了。”
下山时她看见邬凌在茶场门口等她,“开庭我陪妳去。”邬凌说,祝勇点点头:“谢谢妳。” “谢什么,我们是朋友,走吧,今天我请妳吃海鲜。”
审判长许肆活翻看着案卷眉头微蹙,大年初一还要加班判案,这对法学身文学心的她来说是一种特殊的煎熬,窗外隐约传来爆竹声,提醒着这是一个合家团圆的日子,而她还要在这里处理纷争。
第一个案子是抚养权纠纷,虞觅山诉周谷,要求变更女儿虞弥音的抚养权,案卷显示,母亲常年旅居国外如今回国想弥补过去的缺失,宣活申叹了口气,这种案子最难判,无论怎么判都会伤到孩子。
宣活申看看庭审双方,虞觅山神情坚定,手指上有长期握凿子留下的老茧,是个实干女人;虞周谷显得温和些,眼里藏着不舍;小女孩坐在旁边,低头玩着衣角,看起来不太想面对这个选择。
“法庭建议调解。”虞觅山开口:“法官大人,我知道过去做得不好,但现在我想弥补。我开了工作室,可以稳定陪伴音音。” 虞周谷反驳:“音音已经习惯现在的生活,突然改变环境对她不好。”
许肆活转向女孩:“虞弥音,妳自己怎么想?” 女孩抬起头,眼睛像受惊的小鹿:“我...我想和妈妈在一起,但也舍不得阿爸。” “如果非要选择呢?” 女孩咬着嘴:“那就妈妈吧。”许肆活点点头……
第二个案子是刑事案件。祝勇诉祝强□□案,案卷显示,被告是原告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犯罪发生在二十三年前,许肆活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种陈年旧案最难取证但对受害者的伤害能持续一生。
宣活申看看原告席上的祝勇,一个被摧残过的女人眼神里却有着坚韧,旁边的邬凌紧紧握着她的手,被告祝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这只是个过场。
“被告,承认指控吗?”宣活申问,声音冷峻。 “不承认。”祝强撇嘴,“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清?再说,她当时自愿的。”祝勇猛抬头:“胡说!我当时才十三岁!” “请被告注意言辞。”许肆活警告道,“本案的关键证据是一盘录音磁带,记录了犯罪过程,辩方律师有什么意见?”辩方律师起身:“法官大人,该证据取证方式存疑,且年代久远,不能作为有效证据。” 邬凌突然举手:“法官大人,我们有新证人。”许肆活挑眉:“传证人。” 一位中年妇女怯生生走进来,祝强看见她脸色突然变了。“我叫钟海星,是祝家以前邻居,”证人声音很小,“我亲眼见过祝强欺负祝勇,还不止一次...我女儿也...也被...”法庭哗然,许肆活敲法槌:“肃静!”钟海星继续道:“我当时不敢说,怕报复...但我女儿去年自杀了,留了遗书...”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从包里掏出一张纸。许肆活深吸一口气,这种案子最是难判,证据难寻证人难找,但不能因为时间久远就打折扣,休庭评议后,钟海星宣布判决:“被告祝强□□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十年,民事赔偿部分另案处理。”
祝勇瘫倒在椅子上,邬凌轻轻拍着她的背,许肆活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这个加班有了意义。
案卷合上已是傍晚,许肆活走出法院发现外面落了雪,西湖雪景很有名她突然想去看看,大年初一的西湖游人稀少,雪雪白落下,覆盖了湖岸柳枝和苏堤石板。她沿着湖边漫步,看着雪花落入湖中,想起自己写的小说只有四个浏览量,唇枪裂帛穿心易,笔棘焚膏销骨轻,也不知自己包的那些饺子什么时候才有人看。手机响起,是母亲催她回家食饭,许肆活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雪越下越大,世界变得无瑕,对世界来说烂是持续再生资源,但活下来就可以让自己生存的土地相对来说没有那么烂。
走到断桥边她停下脚步,传说中白娘子和许仙在这里相遇,开始那段惊世骇俗的爱情,许肆活想起自己写过的小青酸涩文,那篇文章只有两个浏览量,一个是她自己另一个不知道是谁,她拿出手机刷新了一下页面,浏览量变成了五,多了一条留言:“情绪抓的很好,请继续。”
笑是琉璃碎,哭是丝绒洇,生命不过是只冻玉的盅,承得住欢场的喧闹也就禁得起荒凉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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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她同谈
①妳怎么看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
“这是目的,在过程中用什么方式达到都是可以的。”
②妳最喜欢文中的哪一个人物?
“祝勇,人如其名。”
③妳想留下一句什么话给看到这里的人?
“浙江小孩都是璞玉,我祝妳们都能化玉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