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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借住
第十六章借住
要建防风林不容易,除了设沙障、改善土壤,混种乔木灌木外,如何引水,如何蓄水也是大问题。
漠县水资源匮乏,生活用水历代从地下河引水解决,家家户户省着用,也还凑合。可那一大片防风林要用水,总不能等着老天赏赐。
辰一清自那日之后,看顾琛越发顺眼。
这会儿看过他规划雨水收集、城内居民洗衣、沐浴用水回收,及过滤、灌溉系统后,对此人倒生出不小的佩服。
更感慨的是,顾琛到漠县仅三年,除了四处奔波筹款,靠着叶自闲和余洋挣来的银子,组织动员居民出力,这套系统几近完工。
以前他只知凡间遇上大旱,用仙法降雨救急于上仙而言责无旁贷,随便哪个上仙动动手指便是。
可下过这一场之后呢?
他此前从未想过,但今日想了。
这边没回过神来,那边穆彤连上了神识:“大将军,昱明仙君来了。”
“来就来呗,让他自己在屋里玩儿。”
“不是...他说有事儿与你商量,问你能不能自己先回来?就你一个人回来。”
“搞什么啊,神神秘秘的!”辰一清大步跨入正堂,江断云便从茶桌前恭敬起身。
“大将军,您近日在漠县帮着建防风林一事上仙界都传遍了。”
不止如此,宣传口的赤余殿连赤雷灵真大将军携穆彤云镇妖伏魔,帮扶百姓的宣传梦都准备好了,就等仙尊看过,文案画面改到他老人家满意,朱印落纸便第一时间往凡人梦里送。
辰一清瞧着心情不错,但哈哈笑过却不接话,只埋头泡茶招待他。
茶泡好,拉着个脸劈头就问:“江断云,你跟我说话什么时候这么客气过?快说,什么事?还非要我一个人回来,莫不是叶自闲这人有什么问题?”
这话一说,江断云两手搓着膝盖,有些尴尬,转脸嬉笑:“跟叶捕快有什么关系?你怎么到现在还怀疑人家...就...最近夜里还有溟鬼来闹吗?”
“有啊,都被大狗二狗吞了。”
“...真的不能改个名字吗...”
“别兜圈子!”辰一清抬着茶盏似笑非笑地看他:“有话直说。”
江断云极不自在地抿嘴,又使劲咽了口唾沫,才低声道:“我要是给叶捕快说想借住一段时间,他能答应吗?”
噗——辰一清一口茶喷出来,声音高了八度:“上仙界模范标兵要在仙尊都忙得没空打坐的时候跑凡间躲事儿?”
一提这个,江断云眼里瞬间失了神采,脊骨被抽掉似的,整个人耷拉着,叹着气无力道:“我停职了。”
“为什么?”辰一清的声音再高八度。
“引避制。”
江断云是清鬼出身。如今有清鬼参与到熔炼仙人灵丹一事中,参照上仙界引避制,他便不能参与任何与此相关的事务。
但他的职位又极其重要,无法完全避开。妙风圣仙起初建议先调离,可仙尊不同意。考虑到此事极为敏感,无论他在什么位置都难免遭人议论。若无法完全脱离,今后再晋升恐怕会遇上极大阻力。
“基于仙尊的绝对信任,也出于对我的保护...”江断云低着头,颇为落魄:“照仙尊的意思,既要完全脱离,中清福地的事务也都交给几个副手了,在那儿住着也不方便。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你看,好歹我也说了要给银子...”
一听银子,辰一清眼睛蹭亮:“我给你提个醒,叶自闲这人,嗜财如命。要他同意不能空口白牙。我和穆彤在这儿住多久了,全是吃他的用他的。尤其是穆彤,一天五顿打底!人一个小捕快,能有金山银海正餐随他吃吗?你也不说先给个定银...”
江断云一听,便觉着此事成了。他停职不假,忽然成了无业游神也确实难过至极。
可没地方去倒不见得。非漠县不可,自然是打过算盘了。
生活不易,仙君叹气。特殊时期如履薄冰,自然要谨慎行事。
他日里是个手紧的,除了工作没别的爱好。眼下莫说付个定银,就是叶自闲坐地起价也没关系,只要花点银子就能留在漠县,对他来说实在划算。
“还得是大将军!这真是我的疏漏。”说着话手掌一摊,砰地腾起一阵白烟,那掌中便显出一个木盒。
夕阳斜映,盒盖掀开,一道犀利白光晃得叶自闲抖了抖。
沉甸甸的三百两。
银子自是要收的。正值春季,防风林栽种的最佳时期。每日的料银、工银等各项支出疑似银河落九天。眼看上回的二百两再过十来日便见底,衙门里正为此事犯愁。
添上这三百两,能把防风林做超六成不说,城内灰水过滤系统也能完工,还能把破旧的雨水蓄池彻底修补。如此一来,今年漠县百姓就不用再躲沙了。
他心里当然高兴,但还有另一个问题。
“我这儿只有两间房,要不你住我现在待的小间儿,我去...”
“哪儿也别去。”辰一清忙不迭打断:“他和穆彤宁从风一屋,我和你一屋。”
“...我屋里只有一张床...”
“昱明仙君盼着你恪尽职守,把我盯牢了别出去惹事,已经把我床送你屋里了。”
“......”
尽管叶自闲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与别人同屋,但看在江断云爽快的份上,看在还有五百两尾款的份上,看在分两张床的份上,还是决定忍一忍。
可当他打浴房出来,真正推门进屋的时候,却轰然咆哮起来:“辰一清!你个大男人睡什么架子床!”
那黄花梨六柱架子床,上嵌百兽浮雕挂檐,中围双环卡子门挡,下立浮雕内翻马蹄足脚,富丽堂皇贵气十足,将叶自闲那张普普通通的罗汉床挤到紧贴墙缘,同款内翻马蹄足脚素净得瑟瑟发抖。
辰一清正在床上打坐,也没睁眼:“架子床怎么了?睡着舒坦。”
“堵得死死的我怎么进去!”
“别嚷嚷,留着缝呢。”
叶自闲蹭蹭蹭绕过去一看,还真是一条缝——侧身正好卡进去,小腿肚紧贴床沿正好可以坐下。
他把牙咬得咯吱咯吱:“真贴心啊,还不妨碍脱鞋是吧。”
辰一清坐在床上原地转过来,一伸手,咔咔两下便把对着叶自闲那侧的床围拆了,嬉笑道:“你也可以从我床上爬过去。”
叶自闲闭上眼,飞速默念数十遍‘五百两尾款’,深深呼吸吐纳,终于寻回了一点点刚好可以心平气和的素质:“装回去吧,黄花梨挺贵的。我能卡进来。”
咔擦!
“......”
“我碰碰就断了。”辰一清满脸惋惜:“这材质不行。”
哐叽!
黄花梨床围也没想到,享誉传家宝盛名的自己,莫名其妙被拆,莫名其妙被折成两截,莫名其妙被扔地上,莫名其妙被说不行,真的很想报官。
叶自闲再次深深吸气,缓缓吐气,默默伸手于那条缝隙竖起结界。
“哎?哪有在床边布结界的?”辰一清撑着下颌笑他。
柔光泛泛的结界后边,那人沉默地拉起薄被钻进去,规规矩矩地躺好。
“不聊会儿吗?”
躺平的人食指竖起,轻飘飘地打了个旋。
唰——结界变作纯白。
辰一清憋着笑躺回不完整的床,长手长脚摆个大字。
.
江断云住进来已有两日,凭借一手了得的厨艺,收服一干人等的胃;又是个闲不住,爱收拾勤归置的,主动担起大后方生活保障工作,由着他们出门奔波的奔波,在家画画的画画,时不时还出手收拾下夜里来闹的小鬼,以保证大家安稳的睡眠,完全没把自己当做访客或是金主。
他想起昨日晚饭做了道炝锅鱼,是以余洋嗦鱼骨,穆彤拿汤汁拌饭,叶自闲将炸得酥脆的辣椒嚼得嚓嚓响做结尾。唯独口味清淡的宁从风,尝过一口泪流满面。
“今晚做道酸菜鱼,少辣。”
兀自起身抻了个懒腰晃到正堂一瞧,宁从风正专心画画,便在神识里给穆彤打了个招呼,掐着指诀推开院门,步子一迈,耳边人声鼎沸,已身处开湖没几日的瑶州灵峰湖渔市。
不多时,江断云收获颇丰,鱼肉鲜蔬,食材整齐在手,便寻了个僻静处,摸出瞬移符回漠县。
金光闪过一道,院子的景象还没定下来,再一道金光,黄风砂砾不客气地灌进刚张开想问‘怎么回事’的嘴里。
“靠!你是不是有病!抢什么抢!”
“没抢啊!以往不都是我拿符纸你施法吗?”身后显然是辰一清的声音。
“谁拿不一样?啊?”叶自闲听起来无语透顶。
手里的鱼噼里啪啦鲜活地挣扎几下,江断云左眉尾的伤疤抽了抽。呸净嘴里黄沙,刷地转身咆哮:“辰一清!你给我干哪儿来了!”
又一阵黄风刮过。
辰一清一手抓着叶自闲衣肩,一手捏着对方举高的手;叶自闲衣领被拉得乱七八糟,大半个肩露在外面,没被捏住的手死死推着辰一清的脸,十成十学龄前儿童掐架。
而江断云一身闲服,手里又是活鱼又是鲜蔬,十成十地主家刚买菜回来的厨子。
“啊?怎么把你给带来了...”
“你好意思问...”叶自闲一把推开辰一清,眉头拧成麻绳,飞速整理衣物,口中万般嫌弃:“法阵重叠!要不是你抢符纸,哪会发生这种事!”
“嗐。”始作俑者满不在乎:“谁让大家都爱在你院子里起法呢?下回咱俩换个地方,来回都在屋里...”
“也要屋里还有能下脚的地方才行...你们上仙界都这般无赖吗?”叶自闲不想理他,自顾拍拍衣袍,向江断云身后走去。
“呵,上仙界就他一个这样的,叶捕快可别万箭齐发伤及...无...辜...”江断云视线跟着移动,说话间再越过叶自闲背影,不由得瞪大眼睛感叹:“这是...”
滚滚沉云镶着金边罩在无边天地,黄沙勾勒出光束的形状,活像几根金色天钉自高不可攀的苍穹刺破云层,直直钉入层叠沙丘之中。
风沙狂舞,视线迷茫。唯有居于天钉正中的那一座石堡清晰可见。
它历经风沙侵蚀,早已看不出曾经面貌,此刻摇摇欲坠,或只轻轻一碰,便会化作齑粉消亡于世,无人知晓的往昔,只能借狂风与砂砾的鸣啸,诉诸茫茫大漠。
“塔巴林吉。”辰一清低声道:“古称曳图阖泊,亦是多年前覆灭的小国——塔桑泊所在地。”他向江断云稍稍偏头:“仙君可曾听过?”
江断云眯着眼,刀眉低沉,面色凝重。
“运气好。”叶自闲在前方衣袍翻飞,侧首大声道:“沙暴刚过,沙丘移位,可以看见一点塔桑泊废墟。”
恰时,密云滚过,斜阳热浪霸道地扑来。
这才看清那石堡并不孤独,满目焦黄堆积,其间高高低低竖立着众多它的同类。黄沙之下显然还有更多石堡遗骸。
江断云深深叹息:“我在上仙界档记中见过。塔桑泊是被妖王师泽所灭。不过...这事发生的时候你我都还未登仙,你跑这儿来干什么?在查什么?”
辰一清熟练地拉起黑布遮面:“找鬼爪。你先回去,我们看看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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