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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除夕当天。
云娘早早就把院子打扫得一尘不染，她把竹架子支好，往上挂上了红红的灯笼。
对联与福字昨日就已贴在门上，红纸上的墨字有些歪扭，是云娘让施灵双写的，图个开心。
今日季怀瑾很早就过来了，他来的时候施灵双才刚刚下床。
云娘为施灵双梳着头发，问在门前站着的季怀瑾：“从谦，桌上放了我刚刚做好的早膳，你要不要进来吃些？”
施灵双在妆奁里选着发饰，头扭过去想看季怀瑾，头一动，就被云娘轻轻按回来：“小姐别动，当心梳歪了。”
季怀瑾看到施灵双笑眯眼应了声好，手继续在妆奁里拿着珠花和发钗，不过眼睛使劲往左边斜，试图看见他。
他看了眼桌上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蒸糕，偏了一步挪到施灵双恰好能看见他的地方。
果然，看到季怀瑾之后，施灵双笑得更开心了。她今日穿了红色的小袄，挑出来朱红金边的珠花给云娘簪在发里。
这几日心中无事，脸上养出来一些肉，整个人瞧着愈发喜庆，就好像画里讨喜的娃娃。
施灵双看到他了，心满意足地把视线转回来。
云娘往施灵双的发上簪好珠花和发钗，手指点着她的脸转过来左看右看，最后点在了她的眉心。
“我们小姐今日可真漂亮。”云娘笑眯眯道，说得施灵双有几分不好意思。
她推开云娘，闷着头说：“我要去吃饭了。”
云娘笑了几声，正准备往外走，被季怀瑾叫住：“云娘，留下来一起吃吧，等会我们一起备膳。”
他的目光平和，语气稳重，云娘很难真的将他当成一个孩子。
施灵双也眼巴巴地看着她，云娘心里一塌，不过嘴上还是说着：“不行，不去和面就晚了。”
季怀瑾道：“反正晚上要守岁，晚些用午膳也无事。”
他看了施灵双一眼：“我看施妹妹也想和您一起，难得过年，云娘不如就留下来吧。”
施灵双学着云娘的样子歪歪扭扭地给她夹了一块小米糕：“吃，云娘吃。”
季怀瑾在一旁看见云娘眼中有惊讶，也有高兴，他看着倒是觉得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了。
一顿早膳吃到了近午时，等收拾完碗筷开始进行早上的和面时几乎快过了午膳时。
小厨房中，云娘把面团放在一旁，转身去处理其他的菜，季怀瑾也在一旁按云娘的指导用筷子搅着酱料。
施灵双看似在面团边帮忙着，手却时不时从面团上扯几下，做出来的东西惨不忍睹。
她用面团揉出两个圆球，把小的垒在大的上面。施灵双左右看了一眼，从地下抽出一根细筷子戳了两下上面那个小面团。
她自以为这番举动很隐秘，实际另外两人早就发现了。
云娘憋着笑问她：“小姐，这是这么呀？”
施灵双绷着脸还在很认真地调整手上的小面团，一时间没听到云娘的话。
等她终于弄完了手上的事，拿起来想给两人看的时候，发现季怀瑾和云娘都在看她。
云娘忍着笑，季怀瑾则是一脸趣味。
施灵双呆了一瞬，双眼瞪大：“你们看见了呀？”
她随即把手上面团捏的东西捧到前面，献宝似地说：“这是面团人。”
施灵双说得有理有据：“以前过年的时候，在京城可以堆雪人。春申镇不下雪，就只能堆面团人了。”
她说完笑了一下，巴巴地看着云娘：“云娘，这个可以一起放进去蒸吗？我想尝尝。”
云娘还没来得及心疼她，施灵双就冒出来这句话。
她笑着摇头从施灵双手中接过这个面团，装进小碟里放到蒸锅中。
等团年时，施灵双的面团人已经蒸好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碟子放在桌上，用筷子均匀分成三份，默默放在季怀瑾与云娘位置前。
等季怀瑾问她的时候，施灵双才抿唇笑着：“雪人不能吃，但是这个可以吃，吃了也算我们在春申镇堆过雪人了。”
说完，施灵双先拿起小碟子上面团，准备放入口中。
可惜云娘蒸得太好了，面团捏起来又软又糯，施灵双下意识捏了好几下。
她反应过来之后急忙塞进口中，左右偷看了一下季怀瑾与云娘，没想到再次发现两人都在看她。
施灵双心虚地笑着，咬开面团，被里面的热气烫了一下。
她嘶嘶地呼着气，季怀瑾眼疾手快用筷子把她口中的面团挑了一半出来，云娘也塞过来凉水。
恰在这时，外面街道上有人放鞭炮，巨大的轰隆声响起，让这个小小的院子显得像另一个空间。
施灵双把面团咽下去，喝着凉水，耳朵被云娘捂起来，一直到鞭炮声结束后才放开。
“辞旧迎新，辞旧迎新。”云娘嘴里念叨着，用筷子为施灵双和季怀瑾夹着菜。
因为没怎么用午膳，团年的晚膳就提前了。
现在不过申时，但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云娘把桌上的烛台与院中的灯笼点上，星星的光遍布整个院子。
今日较前几日暖了不少，在施灵双的恳求下，三人把用膳的桌子移到了前院里。
云娘瞧着这一桌子菜与前院的布景，有些感慨，施灵双倒和她不一样，看起来格外开心。
她左手握着茶杯，嘴里塞着满满的菜，右手还在向前够着前面的一盘鱼。
云娘放下手中的筷子，正想接过她的筷子，就看见季怀瑾已经接过了她的一双筷子。
少年垂下眼，细细地挑着鱼肉，灯光的映照下显得他的轮廓有几分温柔。
施灵双开心地拍拍手：“叶哥哥你真好。”
她自发把碗递出去，雪白的鱼肉落在她的碗中。
这顿饭吃得很漫长，吃完后天空已经黑透有一段时间了。
施灵双靠在椅背上，有些昏昏欲睡。
云娘怜她太小，劝道：“小姐不如回去先睡一会，等到时候我再叫你。”
施灵双这次却很坚持地一直拒绝：“不要，这就不像那回事了。”
云娘劝了两次施灵双都不同意，她就放弃了，转而问道：“那回事是什么事？”
施灵双小小地靠在椅子上，嘴里很正经地说出这句话，看着真是可爱极了。
云娘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只听见施灵双一直说：“就是不要，我要一直睁着眼等团年。”
施灵双说着说着打了个呵欠，眼皮也困倦地垂下来，云娘觉得她马上要睡着了，也不再跟她说话，只等施灵双睡着后把她抱回屋中。
可不料施灵双这次真是倔，她感觉自己马上睡着了，就站起来去院子角落找正在看花的季怀瑾。
她晃晃悠悠地蹲下来问道：“叶哥哥，这里没有蜡烛也没有灯笼，你看得清这些花吗？”
“看不清。”季怀瑾说。
“啊？”施灵双好奇歪头，“那你还蹲在这里干什么？”
“看花。”季怀瑾说。
施灵双也是困了，听到他这句话后没作什么反驳，顺着说：“好，看花。”
她蹲了一会，脚蹲麻了，又换成坐姿。
季怀瑾偏头看着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陪你。”施灵双乖乖地说。
季怀瑾眼中有一些情绪，施灵双看不懂，但她一过来就很敏锐地察觉到了。
不过现在，他眼中的那些好像少了不少。
施灵双觉得自己也有些功劳，就更心安理得地缠着他了。
为了抵抗困意，施灵双在他起身终于不再看花的时候开口：“叶哥哥，今天的晚膳好吃吗？”
“好吃。”
施灵双往他那边靠了靠，点头很自豪：“那就好，我也觉得云娘做饭好吃。”
她没话找话着：“你吃了我分出来的面团人吧？你喜欢吃什么呢？我最喜欢蒸蛋蒸肉蒸鱼什么的。”
不用她说，季怀瑾也早就看出来了，她每次用膳对蒸菜下筷最多。
季怀瑾说：“我也喜欢蒸菜。”
听闻此句，施灵双狐疑地看他，问道：“是吗？不会是在骗我吧？”
季怀瑾看起来极其正气：“怎么会呢？我何时骗过施妹妹？”
施灵双看他几眼，将信将疑地转过头来。
她仰头赏月，乌黑的天空中一轮明月高照，看得久了倒是有些晕。
施灵双打了个呵欠，眼里有些水意，把脑袋靠在季怀瑾肩上，晃着双腿：“我好喜欢现在呀。”
云娘喜欢她，叶哥哥也喜欢她，还有师傅、棋子，比在京城……好多了。
施灵双脑中这样想着，心中好像却并不完全认同。
她努力压下心里的那道声音，在脑海中一遍遍催眠着自己。
催眠着催眠着，倒是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困意唤醒了。
施灵双晃动的脚慢慢停下来，眼皮上下打架着，终于还是熬不住合上了眼帘。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床榻上。
施灵双着急忙慌地从床尾拿起外衫穿上，就看见云娘端着茶壶走进来，惊讶道：“小姐醒了？”
云娘把茶壶放下，走到她跟前三两下就把施灵双缠在一起的系带解开，为她好好穿上了衣服。
施灵双有些急：“现在是何时了？团年了吗？我怎么睡过去了呀？”
说到后面，她带上了几分对自己的埋冤。
云娘安抚道：“还早，离团年还有半个时辰呢，小姐别急。”
“况且，也是我没看好小姐，竟让小姐睡过去了。”云娘打趣道，可惜施灵双刚睡醒，头脑还发懵，没听出来。
她难为情地低下头：“这怎么能怪云娘呢。”
云娘听到这话，心中一动，揉了一把施灵双的脸蛋：“小姐，你真是太招人疼了啊。”
施灵双抬头看着她傻兮兮地笑：“真的吗？”
季怀瑾看见施灵双自从睡醒之后就时不时傻笑一下，有些奇怪，但又忍不住也跟着她笑。
等到子时的时候，外面放起了烟火。
施灵双愣愣地看着天空中明亮的烟火，由衷地开心着：“好漂亮呀，京城都看不到这么盛大的烟火。”
夺目的烟火也在同时驱散了季怀瑾心中的阴霾，他看着烟火片刻，心想，施灵双说得也没错。
他教她念书，实则是她陪伴他，有人陪的感觉，也还不错。
季怀瑾翘起嘴角，再次把视线放在烟火上。
云娘看了会烟火，想起了什么，立刻走过来扯了扯施灵双：“小姐快许愿！”
施灵双茫然地望着她，云娘顾不上解释，还是说：“快趁着还有烟火，快许愿。”
虽然她有些不明白，不过还是照着云娘说的做了。
施灵双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闭眼开始许愿。
云娘催完她又去催季怀瑾：“从谦快许愿。”
说完之后，她自己也双手合十闭眼许愿。
等烟火放完之后，云娘才解释道：“我家那边，都说放烟火的时候许愿愿望会实现。”
云娘眼尾有两道细细的皱纹，她眼中此刻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向往。
施灵双忽然扑上去抱着她：“云娘新年吉安。”
在云娘愣在原地的时候，施灵双扭头对不远处的季怀瑾大喊了一声：“叶哥哥新年吉安。”
说完，她就很快地跑回屋了。
云娘回过神来，笑了笑，对季怀瑾说：“从谦，新年吉安，我送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施灵双跑回屋把门关上，捂住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
姐姐，新年吉安，她在心中悄悄说，希望能传到京城施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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