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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迁交锋
何招娣心有不平,追在老人身后:“妈,你怎么说话的?这三家不都是你的后人么?你儿子你不管了?”
“我管?他们仨儿是谁没讨到新娘?轮得到我这个旧的管?你只别在娃儿面前胡说就行了。”老人说完,提着小木凳重重一放。
夕阳穿透破屋烂瓦。
婆媳俩一交锋完,四周就安静了下来,何招娣一撇嘴,卷起袖子进了厨房。
孟妤梓留着神,望了眼散了的大人们,凑到孟妤楠耳边,用气声问:“姐,破鞋是么子意思?”
“不晓得,好像是女的没结婚,就洞房了的意思?”孟妤楠偏着头,检索着脑中有关这一词在各大书中用过的场景。
孟妤梓双手叠在脑后,跷着二郎腿,颇不服气:“我觉着这样的男的可比女子多了去了,那谁听过这样子的男的叫么子?”
孟妤楠笑看了眼比自己通透些的妹妹,打趣道:“或许应当叫破袜儿?破裤儿?”
孟妤梓一听,挤在孟妤楠耳边咯咯地笑着:“我觉着,应当叫破裆儿?或者破屁股?”
“瞎闹么子?不好好读书,没个正影儿。”奶奶在一旁听见俩姐妹咀嚼着那些污糟话,一扇柄子敲在两人的头上,叱骂着。
何招娣正在厨房洗菜,还想争个赢头:“有什么听不得?最后不都是要嫁人,要我说这没结婚就破了身子的女的,就是容易发骚,怎么能不结婚就瞎搞,早点晓得也好,都得防着点!”
老人气得顿足拍腿,这边还在教训两姐妹,那边伸着手指,指着何招娣就骂:
“你一天天就是个疯的。”
*
许是事情到了紧要关头,暑假末尾的时候,院子里忽然热闹起来,三家连着天的往回赶。
大伯、二伯和孟武勇没日没夜地开‘高层会议’。
二伯孟武城是最先开口的,他晓得自己的筹码最大:“妈,你拿个主意撒!”
可奶奶在这个时候,早就管不了事了。
她抬起满是褶皱的眼皮,望了眼破瓦颓垣的院子,她晓得老倌子一走,除非是这样的事,否则再没人愿意来了。
自己三个儿子既拿她当回事,也没把她当回事。
老人家懒得烦心,哑声拒绝:“我不晓得,你们自己决定。”
“你不说,我们怎么签字?”孟武勇看了眼何招娣的眼色,跟着逼老人家给个态度。
再扛不住压力的奶奶,连拍大腿,瞪着堂屋里的所有人,吐尽肺管子里的痰,吼道:“你们非要问我,是想搞么子?我听你们的,行不行?老妈子我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你们个个儿都有想法,还非得问我拿主意,都是揣着么子盘算?”
何招娣忍不住了,她清楚老太太的主意,率先表态:“我觉得,政府么子主意,咱就怎么来。”
大伯孟新东因着爷爷的嘱托,他有责任主张和气,跟着点头:“其实我也这样觉得,大家和和气气拿钱,各自过安生日子最好不过了。”
孟武城一见这态势,手插裤兜,要说法:“那不可能,大哥,你也晓得我家是个儿,是咱老孟家独苗,现在结婚跟咱那时候不一样,都晓得又要车又要房的,少说我们家应该多拿二十万撒,这二十万未来还不晓得能不能帮能能讨个老婆。”
“是个儿了不起啊,谁家的娃儿不是人?你要多拿,别人不活了?我们家还两个娃儿呢,大哥家的姑娘刚大学毕业,这往后各家多的是要钱的地方。”何招娣也坐不住了,叉着腰指着孟武城的鼻子摆道理。
“你……”孟武城素来是个受不了气的,正想骂回去。
孟新东将他制止住:“小城,就按政府给的来吧,不要生事了,和气最好。”
“妈!你说句话啊,你也晓得小胡的脾气,真这样敲定了,你亲孙子以后可就难见面了。”
缘是,孟武城也是带着‘任务’来的,他家那位也是个杀人不用刀的主,向来不与三家起正面冲突,专捡着软肋捅刀子。
何招娣太清楚,要说她和大嫂都是直脾气,当场闹,当场吵完作数,谁也不会背后伸黑手。
但就这二嫂是个阴狠的,要是哪里叫这位不满意,头些天叫你日子还能过下去,但保不准哪天就害得你放上好几桶血。
早些年,何招娣怀楠楠的时候,就领教过了,那会儿她快生了,想托老太太帮忙带下孩子,少说带出月子是应当的。
可那时候能能也才两三岁,正是需要人带的时候。
何招娣不服气,拉着孟武勇闹了许久,直到她挺着肚子赶早去厂里时,在大雪天中,摸着黑,自身后挨了孟武城一脚,跌进了雪地里。
好在没摔着肚子,就是起不来,在地里躺了半个钟头,喊了半天,被一位路人扶起身子,才得救。
下了班回去一说,孟武勇就提着刀和孟武城干起架来:“你看老子敢不敢砍死你那臭婆娘和不得好死的娃儿,婊子烂裆货儿,啐!”
孟武城也拿着刀守在门边,回骂:“来啊!看哪个砍死哪个?不是你家闹着要咱妈带娃儿,不准妈帮咱家带能能的?什么黑心东西?孩子还没生,别到时候生不下来!”
何招娣在院子对面,听不下去了。
她挺着大肚子吼给周遭邻里听:
“他妈的,哪个该雷劈的,王八日滴,死全家的传老子不准妈帮着带能能的?我只叫妈也顺带帮我将娃儿带出月子就行,怎么滴?妈还不能帮我带带娃儿了!?她生的是皇帝?别人生的就不是人?哪个心黑,哪个清楚,刚生了孩子的,积点德,成天躲在窝里下黑手,呸!烂货儿一个。”
回想当初,何招娣更火大了,她故意拍着桌子:“今天来了的,都表了态,谈完最后是个什么结果,就算认了,别来也不来,最后还不满,那就活该今后不得好过。”
孟武城扭头望着何招娣,恶狠狠地问:“你说给谁听的?”
何招娣也不惧:“心里清楚就行!”
“都别吵了!我是当大哥的,我那份不要了,各家想多要的,想做生意的,就从我那份里面出吧。”
孟新东敲着桌子信誓旦旦。
一旁的大嫂藏在袖子下的手指都要掐出血了,她眼皮子直抖,沉默地盯着所有人。
老人家稍抬眼,望了下所有人,她伸手拍了拍孟新东:“东东,妈不用你这样,小时候本来就委屈你了,现在我就替你爸做个主,你们三家每家给我拿两万,算是孝敬我的,其他的莫多说了,就这样吧。”
经老人家一提点,孟新东怯怯地撇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反悔比闪电还快的应承:“妈!要这样也行。”
这回轮到何招娣不痛快了,笑容散尽:“行个屁啊!”
“妈!”
其实孟武城更加不满,这钱离二十万差远了,回去他得少多少安生日子。
老人家没再理会任何人,弯着背,朝偏屋走去,留下身后吵吵闹闹的众人。
夜里,何招娣拧着孟武勇,撒着怨气:“凭么子到头来还得往外拿钱?当冤大头!”
孟武勇避之不及,压着何招娣的手,劝慰:“算了,现在的钱都够你买房开店的了,给两万就给两万吧。”
何招娣砸着手心,开始算账:“三家各拿两万,你以为二嫂家真会拿,不会的!就你蠢你信了!最后就是二嫂家多拿四万,就这四万,他们还不乐意,儿子是个稀奇啊?还讨老婆,这么刻薄的破鞋,她儿子最后指定没人嫁,要娶也只能娶个跟他妈一样的破鞋,你在边上也不吭声!也不想想当年他们怎么欺负我的?”
孟武勇不乐意听这话,踢开毯子反驳:“当年我也替你出气了啊!你快住嘴吧!非要闹得三家陪你打起来才好?”
何招娣还真就想闹出个顺心的结局:“打啊!大哥都说了,要么他那份不要,要么按政策来,按人头拿钱,有本事她自己多生点呗!”
其实对孟武勇来说,只要有钱拿就好,他没那么多欲望,混吃等死是他的终极理想。
他现在只想要个安生:“大哥真不拿钱,凭大嫂刻薄寡义的性子,那会叫大哥没得家滴,和和气气不好吗?非要最后哪一家妻离子散才好?”
“那最好是你二哥家,都不是东西的玩意儿,你个没用的,你以为当年就那点事,你晓得楠楠三岁时,他教唆楠楠不认我这个妈?叫楠楠同我生分?还要楠楠骂我!不准我进门?想到这里我就想哭!两万!可以给咱家找个大点的店面,让咱过上好日子,多好!我等了这么些年了!”
讲到这里,何招娣眼眶红了,回想起许多委屈,她上气不接下气,抽抽泣泣的哭嚷不停。
孟武勇虽说不喜何招娣说他没用,但他眼下早就没干活了,自己老婆也没怨他,到底是靠人养着。
他收了脾气,揽着何招娣,好一阵安慰:“没有的事,楠楠不没上当吗?说起来这孩子打小还挺机灵,听咱妈说她后来把二哥骂了个遍,搞得二哥自己下不来台。”
何招娣听乐了,终于肯睡了:“那是因为随我!”
望着被风吹开的破窗帘,孟武勇盖紧了毯子附和:“随你随你,你能干,拿了钱,你赶紧看房子去吧,这破屋真住不下去了!”
这头哄好了,那头孟新东开着车,在路上挨了一路的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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