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与狼

　　“这些天早出晚归的，都没见你在家休息过。”顾清裴坐在躺椅上，悠闲的品茶，顺带发发舐犊之情，关心一下自家狼崽。

　　清泉镇的工作结束后，局里的人依次轮着假期，今天该顾叶时休假。小院内，顾叶时闭眼坐在一旁晒太阳，双手环胸，指尖偶尔点一点，对于这些话他想来不会搭理。

　　“终于今天有假了，也能在家陪陪我了。”顾清裴端着茶杯，突然想起，他伸手：“诶，你的伤好了没，给爹看看。”

　　顾叶时睁眼拍开对方：“没有，明年来看说不定就好了。”

　　顾清裴尬尴：“好了就行，好了就行。”

　　沉默一阵后，顾清裴找话：“老宅我前两天去看了，里面太旧，我看着不舒服，就让人重新装修了。”

　　顾叶时：“所以你还想呆在这？”

　　顾清裴放下茶杯：“让你爹多呆两天不行？”

　　顾叶时头往靠椅仰了几分：“可以。装修别动阁楼那层。”

　　“这个我知道，你妈妈那些东西都在那儿放着，我也不舍得去动。”顾清裴顿了片刻，低沉道：“等装好后你也回来看看，现在不去打仗了，这点时间还是能抽出来的。”

　　顾叶时：“知道。”

　　“得亏你小子命大，不然……”

　　顾叶时啧了一声，又来了。

　　但顾清裴的话没能继续说下去，一位清秀的少年端着茶壶跟点心走过来，给父子二人添茶添水。

　　少年的外貌一看就是只兔子，而且还是只大白兔。

　　顾叶时的眉心一跳，他半眯着眼望向顾清裴。

　　“余管家带的新人。”顾清裴神色不动的解释，“我也跟着选的，这小孩挺能干的。”

　　被自己的雇主提到，少年僵着身子，生怕自己没表现好，挺着身体对顾叶时鞠了一躬：“先生您好！”

　　顾清裴一副慈爱家主模样，抬手忙让少年起来：“诶，不用那么拘谨。”

　　他对顾叶时道：“怎么样，这小孩不错吧。”

　　顾叶时望向杯子，里面的水都快溢出来了，这是刚才少年倒水的时候，手莫名发抖弄的。

　　兔子好像都挺胆小。

　　顾叶时看了一眼少年，沉默不语。

　　少年的身形细薄，皮肤白皙——这是兔子一贯的样貌风格——眉眼生的圆润，小巧，也有点下垂，但……

　　没他那么可怜。

　　见顾叶时不说话，也没发脾气，顾清裴也没兴趣再多介绍，他摆摆手让少年退下。

　　也算是顺利把人弄到这儿了，顾清裴愉悦地舒了口气，随后抿了口茶。

　　一会儿，顾叶时突然有点烦躁，他喝了口水压了压，平复了些火：“把人弄走。”

　　顾清裴装弄作哑：“什么？”

　　顾叶时目光对上他，杯子磕到桌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顾清裴镇定的模样有了几分松懈，他故作轻松：“哎呀，这不是看你最近忙嘛，余管家后面要跟着我会老宅，这儿没人伺候你，给你留了个机灵点的。”

　　光一个余管家整天在面前晃就够他烦的了，顾叶时不爽：“我是残了还是瘫了，要让人伺候？”

　　“弄走，我这不需要人。”

　　“你这孩子。”顾清裴有意再劝，他试探着：“你留他在这儿干几天怎么了，就这二话不说把人开了，我也不好去说啊。”

　　“更何况这孩子一个人在外打拼也挺不容易……”

　　顾叶时听笑了：“你能这么好心？”

　　顾清裴愠怒：“你小子别不识好歹啊，我现在没精力跟你吵。”

　　这父子二人只要在家一空下来，就没不鸡飞狗跳的时候，这会片刻的安宁让顾清裴挺安逸，他温和的：“这孩子父母都不在了，一个孤儿，这个年纪就出来谋生计，同岁的小孩都还在上学，我就是看他可怜，就收了他。”

　　他喝着茶，一想顾叶时的话又有点火：“我年纪大了，想发发善心做点好事，这也不行？人家在这儿又不会碍着你什么，你觉得他碍眼就给他打发走，去干活不就行了。”

　　顾清裴还欲再说，顾叶时懒得再听：“行了，还要说多久。”

　　顾叶时闭了闭眼，心烦的揉耳朵，刚才七七八八的话，虽没认真听，但也不免提取了几个关键信息。

　　父母不在了，孤儿，年纪小，草食系，兔子。

　　顾叶时想起那天警局，做笔录时，某只兔子讲自己为什么要去清泉镇，最后误入了那家店里的事情。

　　但大白兔又不是侏儒兔。

　　“你什么时候走。”顾叶时道。

　　“等宅子重新装修完就走。”见对方这会没再说拒绝，顾清裴觉得有希望：“人你要了？”

　　“不要。”顾叶时起身，冷冷道：“让他跟你回老宅，我这儿不是福利院。”

　　“你要做好事我不拦着，前提是别碍着我。”

　　说完就往大门走了。

　　顾清裴在背后吼：“你这！”

　　“你小子跑哪儿去！？”

　　回应顾清裴的是大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

　　臭小子脾气真大，难怪连个朋友都没有。

　　对方心意决绝，连个尾风都没摸到的顾清裴叹着气，心里想着在这儿多留几天，盘算着如何让对方把人留下。

　　谁让他这儿子对兔子感兴趣，要是能让他动吃肉的念头，他做的这事不亏。

　　顾清裴愤愤的灌了一大口茶，被苦到后皱起眉。

　　……

　　医院办公室内，假期彻底罄尽的休安这些天工作回到正轨，春季的医院事本就又多又杂，医院都快成休安的第二个家了，一直放在家里的发情药，这时候也被休安放在自己的医疗箱，以便自己哪天忘了吃。

　　这不，休安这边刚做完患者的产检——春季不仅是动物们发生冲突的高发季，也是繁殖率相对高峰的季节——办公椅都没坐热，桌面的提示铃又响起来了。

　　黄色灯，院内就诊，休安捏着肩膀，边往门外走。

　　还以为患者又是一位孕妇，结果门一打开，就见顾叶时淡漠的坐在休息椅上，身后的尾巴一稍一稍的。

　　见兔子来了，扫帚般的大尾巴紧迫的舞了两下，随后嗖的收了回去。

　　“是你啊。”休安简单打了个招呼，他们见了太多次，休安已经习惯了，本想跟对方寒暄寒暄，但医院排号的患者较多，没空闲聊，于是他往里走，看护士留下的挂号单。

　　对方来这是想体检，难怪没有带护具。

　　体检花不了多长时间，休安取下听诊器打算速战速决，先做基础检查，他撩开里面的窗帘：“来这里躺好。”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软绵绵轻飘飘，可顾叶时总觉得哪里不太舒服，他也没对休安多说什么，走到诊查床躺好。

　　这兔子简直冷漠的不行。

　　顾叶时不爽了。

　　两人像极了初次见面的医生跟患者，一个认真工作，一个正经受诊。

　　先要做基础检查，休安握住对方的手腕，给他带上血压计，随后捏着听诊器靠近顾叶时，冰凉的听诊器接触到胸膛，休安听了一会，觉得心率有些低，他皱眉：“你……”

　　听诊器隔着薄薄的布料滑动了下，还是有点低。

　　休安呼了一口气，他伸手摸摸对方的手，有些凉，难怪心率低。

　　休安拈了一下顾叶时的领口：“虽然最近升温了，但天气还是有点凉，你穿的太少了，就一个衬衫。”

　　说完，他去里面的房间拿了个瓶子灌上热水，塞到顾叶时的手里：“拿着暖暖吧。”

　　随后又去触他的颈部，也是凉的。

　　离开时，他的手背顺着顾叶时的皮肤滑了一下，少年刚灌了热水，手挺暖和，温热的触碰瞬间散去，顾叶时的头微微偏了几分。

　　狼躺在床上看着挺正经。

　　心不知飘到哪个臭水阴沟了。

　　好香，兔子的手好香。

　　顾叶时的喉咙发紧，心烦意乱的闭上眼睛，隔绝对休安的视线。

　　心率突然正常了，水瓶奏效了，休安的眉头舒缓，又听了一会，确定没事后，取下血压计，将数据记下来。

　　没发现顾叶时那点微妙的异常。

　　基础检查还包括检查动物的耳鼻跟牙齿，休安拿着探针跟口镜：“嘴巴张一下。”

　　顾叶时配合张嘴，休安轻轻捏着对方的下巴调整方向，细细检查。

　　人形的牙齿没问题，动物形态的牙齿也会没问题，所以不会让患者变成动物再检查。

　　也是休安忘记告诉对方，当探针戳到裂齿部位时，顾叶时的狼牙瞬间伸了出来，休安差点把探针戳进对方的嘴里。

　　“不 、不用这样……”休安提醒他。

　　好在他手够稳，他快速检查完，对那对同样伸出来的一对狼耳道：“不用变形态，人形也能检查。”

　　顾叶时合上嘴，轻舔了遍下唇，嗯了声，很叛逆的，没收回耳朵。

　　兔子的手也软。

　　好吧，这只狼依旧不爱配合，写下牙齿的数据后，休安捏他的狼耳检查耳道，刚捏上耳朵的一角，像是逗他似的，那对毛量惊人的大耳朵从手中缩了回去。

　　狼的耳朵是身体敏感部位之一，休安知道对方痒，只好安抚地揉揉对方：“稍微忍一忍，马上就好。”

　　顾叶时喉头吞咽了下，倒不是因为痒，而是兔子触碰的力度太轻柔，让他觉得舒服。

　　他有点喜欢。

　　耳朵跟其他部位检查完后，量完顾叶时的身高体重后，这次体检就算结束了。

　　顾叶时觉得心里莫名有点遗憾，总觉得少点什么。

　　从进来的时候开始，这只兔子就跟没见过他似的，招呼也不打，也不叫人，之前不是一直跟着他屁股后面，顾警官顾警官的叫他么？

　　这才几天？

　　休安递给对方一张纸：“初步检查看下来挺健康的，剩下的检查要拿着这个单子要去三楼。”

　　顾叶时接过，没看单子，也没立刻离开这里，他站在原地，像是在等着什么。

　　休安以为对方不认路，语气非常官方的道：“你从这里出去往右就是电梯。”

　　顾叶时窝着火，刚才进来的时候就觉得这兔子态度不行，他一脸不快，纸张被捏的劈里啪啦的响。

　　之前还对他笑呢，这会又是怎么回事。

　　越想越恼，手中的纸张都快透穿了个洞。

　　脾气在临近爆发的时候，休安道：“那个……顾警官。”

　　“之前在清泉镇的时候，你帮我没来得及谢你，我这里太忙了，现在来不及顾你，后面我请你吃饭吧。”

　　噢，笑了。

　　行。

　　“没兴趣。”顾叶时捏着那张破破烂烂的纸张，心高气傲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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